美國學者眼中的“中美實力差距”


拜登在卸任演說中提到:“按照目前趨勢,中國將永遠無法超越美國”,“美國在與中國的長期競爭中,正處於更佳的戰略位置”。但再次執政的川普認為,美國在過去四年是失敗的,拜登留下的是一個“爛攤子”。川普在就職演說中宣佈,從他就職的那一刻起,美國衰敗已結束,他的頭等大事將是建立一個自豪、繁榮和自由的國家。美國很快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偉大,更加強勁,更為卓越。

相比拜登的“競贏”中國,川普在就職演說中並未提及對華競爭或超越中國。不過,兩人都認為,美國要在全世界佔據主導地位,只是維護這種地位的方式不一樣。那麼,隨著川普2.0開啟,中美實力究竟處於什麼樣的水平?

以下是美國多名智庫學者、前官員有關中美關係“前路”的分析,提到了兩國當前的實力對比,對認識當前兩國關係競爭與對抗狀態有一定的幫助。

“美國的‘中國戰略’尚不完整,將中國置於被動地位需要更多超越關稅的經濟工具”。這是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高級研究員易明(Elizabeth Economy)和美國智庫大西洋理事會“全球中國中心”高級主任梅蘭妮·哈特(Melanie Hart)1月16日在美國《外交事務》雜誌發表的文章觀點。

易明曾在2021年至2023年擔任美國商務部中國事務高級顧問,哈特則在2021年至2024年期間擔任美國國務院中國政策協調員。作為前美國官員,她們此文的目的是建議川普不要僅靠關稅和中國競爭,而是運用包括關稅在內的更多政策工具,從而將中國置於全球經濟和政治格局的不利位置,加速全球擺脫對中國供應鏈的依賴。這些工具包括:全面的經濟激勵、公私合作夥伴關係(PPP)、投資和貿易協議、以及同盟邦、夥伴的合作。

這些建議基本上是拜登執政期間的政策工具,即美國需要積累的“優勢”。她們提到,經濟上美國仍是最強大經濟體。根據澳大利亞洛伊研究所(Lowy Institute)發佈的年度《亞洲力量指數》,近年來,美國在總體經濟能力和未來資源預期方面已超越中國。美國在整體經濟體韌性方面也保持領先,包括內部穩定性和能源安全等因素。另外,美國及其在東亞和歐洲的合作夥伴主導全球半導體產業。


▲2024年10月,澳大利亞智庫洛伊研究所發佈了年度《亞洲力量指數報告》,報告從經濟、軍事、外交等八個領域評估了27個國家和地區的相對實力,美國和中國分別得分81.7和72.7,位列第一和第二。


但美國也有不足之處。該“指數”顯示,在利用經濟依存關係對貿易和投資夥伴施加影響和槓桿方面,美國遠落後於中國。她們在文章中提到:“如果在亞洲,美國在這一衡量標準方面表現不佳,那麼美國在非洲、南美洲也可能存在同樣的問題。在這些地區,中國是最大的貿易夥伴,且在投資領域日益佔據主導地位”。

中國的優勢體現在那裡?

她們認為,中國在發展和部署前沿技術及產業方面處於領先,尤其體現在採礦、清潔能源、資訊和通訊技術等行業。這些行業將引領今後幾十年的經濟增長與經濟安全。在半導體產業方面,預計中國將在未來15年內投資超過1500億美元,在晶片設計和製造方面尋求突破與進展。所以,美國與盟友、夥伴需要強化合作的領域就是半導體產業、關鍵礦產、太陽能電池等,避免被中國佔據全球主導地位。

蘭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中國研究中心主任、唐氏中國政策講席研究員白明(Jude Blanchette)和布魯金斯學會約翰·桑頓中國中心主任何瑞安(Ryan Hass)在《外交事務》2025年1-2雙月刊的一篇文章中也提到了中美各自的優勢和不足。

文章稱,現在許多美國人擔心中國將超越美國。從高超音速導彈到造船,中國雖未達到主導地位,但實力的確在日益增強。對於一些西方觀察者來說,這說明中國的體制比美國體制更能適應二十一世紀的需求。不過,文章認為,無論多麼強大的地緣政治對手,也有弱點。

按照白明和何瑞安文章的觀點,中國的弱點主要體現在:第一,中國經濟增長面臨的結構性問題愈加明顯,包括房地產市場震盪、地方財政吃緊、債務負擔增加、私企發展空間變小、人口老齡化加速、更多資金跨境轉移等。年輕人面臨嚴峻現實,也選擇“躺平”,失業率居高不下,高學歷和辛苦工作也不再確保穩定就業和向上的流動性。

其中,中國房地產市場正經歷一次歷史性的調整。2024年8月,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評估,約50%的中國房地產開發商處於破產邊緣。由於超過70%的中國家庭財富與房地產市場緊密相連,房價大幅下跌不僅傷害了開發商,也影響了幾乎所有中國公民。房地產危機也影響了地方財政,債務負擔加重。

第二,在國外,中國也面臨地區安全挑戰和來自西方發達經濟體的技術打壓。文章提到,外資對龐大的中國市場變得謹慎,不少企業選擇撤離。2021年至2023年間,中國的外商直接投資(FDI)下降了80%,達到了30年來的最低水平。

第三,儘管中國仍然深深依賴全球市場的開放,但許多外國政府越來越擔心中國經濟影響力和軍事力量的戰略內涵。一些開發中國家也開始重新審視中國投資項目,諸如澳大利亞和新加坡這樣的發達經濟體也開始建立新的投資審查機制。歐盟也將中國定性為“系統性競爭對手”,提出更嚴格規定,對中國在歐洲關鍵基礎設施、科技和數位領域的投資以及中國製造的電動汽車徵收最高45%的關稅。


▲2024年中國新能源汽車1000萬輛達成活動現場。


中國的優勢體現在:中國能借助自己的體制,在關鍵領域取得進展並保持強大的競爭力,如量子計算、可再生能源和電動汽車生產。文章認為,這些進展對美國的國家安全和繁榮構成挑戰。不過,文章認為,中國之所以在很多領域佔據主導地位,經常是因為美國在這方面投資力度不足所致。比如,在5G領域,美國在過去十年發展就比較滯後,是因為美國在投資國內替代方案上反應遲緩,不願意調動資源以與中國的速度相匹配。“中國對美競爭中最強大的資產是其對議題的高度聚焦和龐大的資源投入”。

美國的優勢主要體現在經濟韌性、創新能力、盟邦體系以及開放的社會。“經濟活力、全球軍事優勢和卓越人才資本的一種獨特結合;一個旨在促進糾錯的政治體制;最具流動性的資本市場;對全球金融體系的巨大牽制力;對全球頂尖人才的吸引力”。

經濟方面,第一,美國經濟規模最為龐大。根據IMF估計,以美元調整後的資料來看,美國經濟規模不僅超過中國,而且比之後的三大經濟體的總和還要大,並且在2024年和2025年是G7中經濟增速最快的國家。如榮鼎集團(Rhodium Group)中國市場研究總監洛根·賴特 (Logan Wright)所預測的那樣,中國的全球經濟中所佔份額在2021年達到頂峰,且在可預見的未來可能始終低於美國;第二,美國企業主導全球市場。截至2024年3月,全球市值前十名企業中,有9家是美國企業,中國最大的企業騰訊排名第26位;第三,美國仍是全球外資的首選目的地,這與中國資本外流形成對比;第四,美國也擁有世界上最多的高技能移民,而中國則在吸引外籍人才方面面臨困難。

除了以上幾點以外,文章提到美國經濟發展還得益於另外三個關鍵因素:

一是美元作為全球主要的儲備貨幣和結算貨幣,使得美國擁有無與倫比的金融槓桿,儘管這也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2023年,全球近60%的外匯儲備為美元,遠遠超過歐元(約20%)和人民幣(不到3%)。這為美國帶來了諸多優勢,如較低的借貸成本、更大的債務管理靈活性以及實施制裁的能力。

不過,文章提到,美元的全球地位也對美國經濟帶來了更高成本,例如持續的貿易赤字和製造業壓力,因為美元地位使得美國出口變得不具競爭力。而與此同時,中國正在積極推動替代美元的方案,並推出了數字貨幣,以削弱美國利用美元將金融體系“武器化”的能力。


▲1月21日,川普在白宮宣佈成立新的美國大型人工智慧公司“星際門”(Stargate),該公司將向美國投資5000億美元,並有可能立即創造10萬個新就業崗位。


二是在創新方面,美國有可能成為全球人工智慧(AI)創新和傳播的中心。根據斯坦福大學的全球AI實力排名,美國在AI領域處於全球領先地位,尤其在AI研究、私人部門融資和前沿AI技術發展等領域,相對於中國具有顯著的領先優勢。

“在過去十年裡,美國科技行業在AI領域一直超越中國,創造了超過三倍於中國的AI公司。2023年,美國公司開發了61個AI大模型,而中國只有15個。同年,美國投資者向AI領域投入的資本幾乎是中國的9倍,資助了897家AI初創公司,遠超中國的122家。美國的這種領先地位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去中心化’的市場驅動模式、相對靈活的監管框架、以及私營公司與學術界的自由合作環境等”。

三是能源安全方面,美國佔據優勢。文章稱,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進口國,石油對外依賴度超過70%,很容易受到全球供應中斷的影響。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供應鏈瓶頸或地區衝突都可以危及中國的能源安全。相比之下,美國幾乎已實現能源獨立,成為全球領先的石油和天然氣生產國。

“美國能源主導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得益於其在先進水力壓裂和水平鑽井等領域的強大創新能力,美國利用其領先地位塑造全球能源市場並加強其地緣政治影響力。例如,俄烏衝突導致歐洲能源供應中斷後,美國迅速增加了液化天然氣(LNG)的出口,減少了歐洲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

最後,文章認為,美國不能因此志得意滿,這些優勢只是美國制定“良好戰略”的根基,因為“華盛頓如果被過度的悲觀情緒或恐慌所消耗,意志被削弱、重點被模糊化,或讓其過度放縱本土主義和保護主義衝動,關閉美國對外開放的大門,它很容易浪費這種不對稱優勢”。比如,川普競選嚴重依賴“美國衰退”的話術,很容易浪費發展機遇。 (中美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