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橫衝直撞的美國把世界撞得七零八落。一個支離破碎的世界，碎了一地，亟待黏合重組。

為了抵禦美國颶風，全球大國合縱連橫，希望在理解和共識中，建立新平衡。有一種判斷是，擁抱全球化的中國，會理所當然地成為香餑餑，被整個世界擁抱，在貿易上手拉手，吃果果。

邏輯上太絲滑，往往站不住腳，看似順理成章的事情，實現起來困難重重。各國有各國的考量，你的暢想，不見得是別人的憧憬，共同的美好可能是美夢一場。

01 很突然，中歐班列大降

一個冰冷的資料反映了現實的冷酷。

據財新網3月21日的消息，在經曆數年的高增長後，中歐班列在今年遭遇大幅下滑。中歐班列網3月19日的資料顯示，2025年前2月，中歐班列共開行去程、回程班列2658列，同比下降9.2%，累計傳送貨物28.08萬標箱，同比下降11.3%。

降幅最為明顯的是去程，而非返程。2025年前兩個月，中歐班列去程班次1177列，同比下降26.1%，發貨量也下降了26.1%。

單看2月，中歐班列去程班次422列，同比大跌43.3%，貨物傳送量同比下降了43.4%。

3月20日，歐亞鐵國際貨運代理（上海）有限公司負責人告訴財新，往年中歐班列發運量會在正月十五工廠復工後增加，今年卻反常下探。

因為疫情，因為美國，中歐貿易一個很明顯的訊號是，海運轉陸運。

據興業證券的統計，中歐班列運輸時間為海運的四分之一，運輸費用為空運的五分之一 ，具有明顯的綜合成本優勢。自開通後一直處於穩步增長態勢，鐵路運輸佔比從2011年的0.45%，提高到2024年的3.2%。

作為中歐貿易的陸上主幹線，中歐班列為何在2025年開始，反常下跌呢？

02 中俄貿易短期劇烈波動

據興業證券統計，中歐班列最終的出口目的地，最主要就兩個國家，一個是俄羅斯，一個是德國，兩者的比重差不多，都在三成左右。

另據佳利達的統計，中歐班列途經的歐洲國家一共16個，100多個城市。其中車站最多的是俄羅斯，一共80個，遠超其他各國。

這意味著，如果德國或者俄羅斯的需求下滑，或者俄羅斯等地的關口有事端，中歐班列會受到嚴重影響。

據財新網的報導，2025年中歐班列下滑，主要體現在去程上，去程下滑主要原因是俄羅斯查扣中歐班列去歐洲貨物。

報導援引業內人士稱，受此次查扣影響的集裝箱至少有1000多個，部分商品已滯留近三個月。最早在2024年10月份，已經出現貨物被查扣。

報導稱，俄羅斯在2024年10月15日通過了1374號令，該法令是在2022年3月9日313號令禁止過境俄羅斯的貨物清單基礎上進行的擴充。

新的貨品清單上，新增了機械類、電子類用品以及迷彩色衣物等項目。財新援引歐亞鐵路國際貨運代理公司負責人的話表示，根據該法令，俄海關裁量權極大，根據貨物描述認為可被用於軍用或軍民兩用的，即可扣留；且查驗可以在各個車站進行，換言之，入俄境時未被查驗不代表貨物就可以順利通過俄境，在俄境內途徑的任意車站都可能被截停。

目前，被查扣最多的編號多為84開頭，對應貨物正是機電配件。

對此，兩會期間，中國駐俄羅斯大使曾回應道：

中歐班列這個問題，我們同俄方進行了深度溝通，這是在2022年特別XD之後，俄羅斯政府採取的一項措施。首先，不是單純針對中國，俄方向我們反饋，一方面是存在個別企業發貨違規情況，就是軍民兩用產品，這種產品是不能運輸的。再一個情況是，我們的報關公司填寫的報關單過於簡化，只填大類，俄方就不知道集裝箱到底裝的是什麼。所以，經過溝通之後，比如說汽車配件這些產品已經豁免了。再一個就是，對存在問題的產品做退貨處理，對其他的都已經放行了，這個問題基本解決了。

相關內容在中國駐俄羅斯大使館官方公眾號上也有發佈，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看，作出分析判斷。

03 俄羅斯需求下滑，汽車是重中之重

在俄羅斯退貨、放行之後，中歐班列會重回成長嗎？沒那麼簡單。

據俄羅斯衛星通訊社2025年1月14日的文章，2010年以來中國一直是俄羅斯最大貿易夥伴，俄羅斯在2023年中國貿易夥伴國的排名中升至第4位。

從貿易額來看，2018年中俄雙邊貿易首次突破1000億，2023年已經翻番，達到2278億，提前1年達成兩國元首此前定下的目標。

2018年之後中俄貿易飛速發展，但2024年開始增速放緩。據中國海關總署1月13日發佈的資料，2024年中俄貿易創歷史新高，達到2448.195億美元，但同比增速只有1.9%。

單看出口，2024年中國對俄羅斯出口增長4.1%，規模為1154.992億美元。2025年，中國對俄羅斯出口從小幅增長，轉為下跌。據海關總署的資料，2025年前兩個月，中國對俄羅斯出口增速為負10.9%，成為主要的下拉項。

如果看2024年12月和2025年年初的變化，俄羅斯是中國出口主要地區裡回落最快的之一，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負增長的地區。

歐亞鐵國際貨運代理有限公司負責人表示，目前中歐班列的運價已經從2024年10月前的7500美元/箱跌到4500美元/箱。主要因素是俄羅斯人購買力下降，中國對俄羅斯汽車出口量下降。

據tradingeconomics的資料，2025年一季度，俄羅斯消費者信心指數從2024年底的-9，下滑到-11點。

這其實是常態。據tradingeconomics的統計，過去25年期俄羅斯消費信心的平均數為-15.24，目前-9的水平已經算是比較高的狀態了。換言之，俄羅斯對中國的需求，顯然不只是消費回落這麼簡單。

俄羅斯尋求製造業自主，也許是更符合實際情況的因素。

以汽車為例，過去幾年，中國汽車在俄羅斯市場上大放異彩。據俄羅斯汽車分析機構Autostat的資料，2022年年初，中國品牌的汽車在俄羅斯的市佔率僅為9%，僅用了1年時間，2022年年底，市佔率就攀升到37%。隨後1年多高歌猛進，市場佔有率一直在五成上下。

2024年左右，俄羅斯對中國汽車的態度開始發生變化。據黑河市人民政府官網消息，2023年10月1日，俄羅斯調整平行出口政策。

新調整規定，禁止按“平行進口”模式進口在俄市場持續經營的中國汽車品牌。打擊從吉爾吉斯和亞美尼亞等鄰國低價進口車輛的非法貿易活動，“零公里”二手車形式出口車輛將無法實現。

2024年1月21日，俄羅斯聯邦政府第76號命令規定，未列入允許平行進口的品牌清單中的電動汽車和混合動力汽車（包括中國），正式進口到俄羅斯將不再適用簡化（ZOETS）認證。

據黑河商務局分析，取消電動汽車簡化進口計畫的主要原因是支援俄羅斯國內生產商，以及鼓勵國外汽車製造商在俄羅斯境內生產電動汽車。

據介面新聞報導，2024年4月1日，俄羅斯實施新的汽車進口政策。

新政策下，原本從中國經由中亞國家中轉，再運往俄羅斯的平行出口或二手車出口車輛需要補齊各類稅費。同一時間，俄羅斯還宣佈，2024年10月1日開始，將車輛報廢稅上漲70%至85%，且從2025年開始，每年上漲10%至20%，直到2030年。

財新網認為，中國對俄出口汽車最多，是直接衝擊對象。

這還沒完。

2月5日，俄羅斯衛星通訊社報導，俄羅斯工業和貿易部部長阿里哈諾夫在一個會議上稱，發現三個中國品牌的卡車存在嚴重缺陷，俄羅斯需要對這些車輛進行更嚴格的認證檢查。

這個會議過後沒幾天，2月10日，俄羅斯技術法規和計量局便宣佈，取消中國商用車企業陝汽重卡的一款產品認證，暫停其在俄銷售。該機構稱，在噪音控制、後部防撞和側面防護方面，這款產品不符合俄羅斯的一系列強制性要求。俄羅斯已進口這款重卡1.5萬輛。

在俄羅斯官方採取動作的時候，俄羅斯輿論也在跟著造勢。

據巨潮WAVE公眾號2月6日的文章，2024年10月28日，俄羅斯知名媒體《生意人》刊發過一篇名為《俄羅斯計程車司機對中國車有所不滿》的文章。

文章稱，中國汽車在俄羅斯計程車中的比例已達70%～80%，很多司機表示這些車輛在使用15萬公里後就需要報廢，而歐洲和韓國品牌的汽車通常被認為是25萬-30萬公里。

在俄羅斯媒體上，還出現了針對中國品牌汽車的測評。測評發現，中國品牌比德國品牌的耐用性等指標要差不少。

諸多限制之下，2025年初，中國汽車品牌在俄羅斯市場的銷量逆勢下降，主要品牌下海幅度大於市場水平。

據全國乘用車市場資訊聯席會秘書長崔樹東的文章，截至2025年2月，中國自主品牌的汽車在俄羅斯的佔有率，從2024年的58.3%下滑到55.8%，俄羅斯品牌汽車是2025年唯一上漲的。

上述表格還透露出一個訊號，2021年之前，俄羅斯市場上沒有其他國家的品牌市佔率能夠超過三成，德國、韓國最多也就20%附近。中國品牌的汽車打破了“慣例”。

3月21日，俄羅斯衛星通訊社的一個報導耐人尋味。

俄羅斯遠東海洋船運集團公司線性物流部副總裁格爾曼∙馬斯洛夫在TransRussia展會上向記者表示，Fesco運輸集團預計，從中國進口至俄羅斯的整車數量將在未來幾個月內持續下降。

馬斯洛夫預測表示，目前，俄羅斯主要進口的是整車，但未來幾年這一趨勢將發生變化，運輸重點將轉向大型單元組裝的零件。

考慮到地緣風險，目前實際在俄羅斯有工廠的中國車企並不多。

如果馬斯洛夫的預測沒錯，未來中俄在汽車領域的合作，將從整車過渡到零部件，俄國企業將從零部件組裝開始自己的汽車製造業之旅。中國汽車在俄羅斯的整車出口很可能將就此重新洗牌。中歐班列主要線路之一，將遭遇嚴峻考驗。

相比於港口爭議，我們在陸路大通道上遭遇的事端，同樣值得關注。 (葉檀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