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威特:出口管制和關稅是黃仁勳的最大痛點

當AI革命的浪潮重塑全球科技版圖,一顆名為「輝達」的晶片正悄悄驅動著這場變革的齒輪。值此之際,《黃仁勳:輝達之芯》作者史蒂芬‧威特(Stephen Witt)前不久與心智觀察所做了一次深度對話,以傳記作家的深度視角,揭開了黃仁勳從矽谷邊緣移民到「AI教父」的傳奇逆襲。

心智觀察所:先從您這本書的前言開始談起。「前言」部分有一句話也許會引發讀者思考。黃仁勳說“他會一直把自己當成美國移民的一部分,從內心深處來講,他永遠是個中國人”,如何解讀這種自我認同?

史蒂芬威特:當他對我說這些話時我很驚訝,當時談話的地點是在丹尼餐廳(註:黃仁勳少年時代曾在此餐廳擔任洗碗工,1993年,黃仁勳和其他兩位創始人在丹尼餐廳創辦了輝達)。黃仁勳是華裔,但他其實不是完全道地的中國人。

我認為如果他現在搬到中國大陸,或搬到台北,他就不會那麼適應。說實話,從某些方面來看他已經很美國化了,比如他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已經在美國生活了50年,而且他有一種從局外人視角看問題的素養。

黃仁勳在丹尼餐廳,職業生涯開始於「洗碗工」(@SVBJ)

在他的人生中,對個人品性的養成經歷始於10歲時進入肯塔基州的寄宿學校,並擁有了一種「超現實」的體驗,就像我在書中所描述的——突然來到一個異國他鄉的寄宿學校裡。這確實讓他相信自己總是能從局外人的角度看問題,對他的自我認同,我是這麼理解的。

輝達這家公司當然有著非常美國化的特徵,這是一家能讓員工行動迅速的公司,他們喜歡打破規則,喜歡面對風險,當然也有一些非常中國化的面向,例如員工的職業道德、對工作方式的期望和組織結構等等。

黃仁勳這個人一直專注於履行個人職責,他之前在各種考試中總是能獲得完美的成績,拿到完美的分數,但也不怕打破規則。

也許中國人的特點是在學校裡是一名優秀的學生,成績優秀並且非常努力,美國特色則是行動迅速並打破常規。

現在黃仁勳同時擁有中美文化這兩樣品質,我認為這難能可貴。

心智觀察所:你也提到,有時候感到和黃仁勳很難溝通交流,這是由於黃仁勳本人的性格,還是輝達業務上的原因?

史蒂芬威特:主要還是源自於他的個性,黃仁勳很坦率,也非常開放,他也非常渴望玩一些娛樂和有趣的東西。所以他會開玩笑或說一些插科打諢的搞笑事情,只是為了保持輕鬆娛樂的氛圍,讓聚光燈繼續照耀他。所以他是一個有趣的採訪對象。

他不停地在深度思考,很多時候沒有特別試圖傳達一些言外之意的資訊,你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我認為如果你是輝達的高管,你往往無法推測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這就是為什麼周圍的人可能會覺得他喜怒無常。

他心情不好時,包括在低谷期,在公司管理層級也是線上的。

心智觀察所:你認為他的思考方式更像是一線工程師,而非一個商人。

史蒂芬威特: 是的。他的一位密友告訴我,黃仁勳是個優秀的工程師,也是個世界級的電腦科學家,他其實沒有任何商業學科背景。我不確定他之前是否上過那怕一門商業課程,但他學得很快。我認為如果你是工程師,學習商業相對容易;但反過來,如果你是商人,學習工程知識相對就困難多了。

所以我認為黃仁勳的工程背景對他很有幫助。我認為他還是一名建築師、一名發明家、一名邏輯晶片工程師。作為輝達的總舵手,他必須有這樣的素養和DNA。他的這種特質甚至可以追溯到他創立輝達之前。

他總是擅長為最難纏、要求最苛刻、最先進的客戶提供和銷售產品。例如他會向某科技小團隊推銷“我怎樣才能為你造一台電腦?這將大大提高你的生產力,讓你的工作效率提高1000倍”,他甚至會冒著賠錢的風險。

所以看起來他更像是工程師而不是商人,因為他對這些非常複雜、困難的工程問題非常感興趣,他所追求的這些工程問題不一定能在短期內賺錢或獲得回報。從長遠來看,這被證明是一個絕妙的,偉大的商業策略。

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其實外界不少人都在質疑黃仁勳是否只專注於工程方面,而沒有關注客戶的業務需求。

心智觀察所:過去幾年輝達實施了幾場相當成功的併購,後來看,這些併購對企業的發展有著巨大的推動力。併購涉及到許多財務知識,他身邊需要一些懂財務營運的幫手。

史蒂芬威特:輝達CFO(首席財務官)Colette Kress的能力很強,黃仁勳和她保持著非常好的溝通。

黃的「秘傳心法」就是能用對方的專業語言和最優秀的電腦科學家、天文學家交流。輝達能取得今天的成績,都是他與世界領先的技術專家對話的結果。

心智觀察所:你在書中也提到了黃身邊的一些干將,比如尼科爾斯( John Nickolls ),普利姆( Curtis Priem )這樣的工程師,在輝達的發展歷程中都建功卓著。他們中的一些人已經離開了。不過,黃仁勳是如何識別和留住團隊中的優秀人才的呢?如何搭建一支高品質的研發團隊?

史蒂芬威特:這是個好問題。黃仁勳總是會列出一份名冊,列出最有才華的工程師。當輝達一開始搞3D圖形渲染技術時,他們在黃仁勳的辦公室的白板上列出了他們想要培訓和招募的所有人——這些都是他們想要從其他3D圖形公司想挖的仁。他們會說服這些人加盟。

部分原因是黃仁勳本人魅力十足,優秀的工程師想追隨他。例如,Bill Dally,他曾是史丹佛大學電腦科學系的主任,史丹佛大學是世界領先的研究機構之一,他可能是世界上最負盛名的科學系圈子的人物。

今年的輝達GTC大會上,Bill Dally(左)與Meta首席科學家楊立昆交談

2009年他辭去了那個職位,前往輝達工作,當時輝達的股價一落千丈,而公司研發的一款顯示卡看起來即將失敗,但是Bill Dally依然選擇離開斯坦福,前往輝達工作。我當時想,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什麼促使他離開學術圈,去這家看起來把你當家人一樣的公司工作?而他當時只是覺得黃仁勳是個天生的領導者,無論他去那裡,你都想跟隨他。

Bill Dally也收到許多其他公司的工作邀請,包括英特爾。儘管當時英特爾比輝達大100倍,但他拒絕了英特爾,只是為了和黃仁勳在一起工作。

黃仁勳的志向就是找到世界上最難的問題並攻克它,英特爾也許以前會這樣做,但現在不行了。黃仁勳會去尋找世界上最頂尖的學術電腦科學家,解決世界上最難的問題,然後為他們建立一個系統。

如果你是發明家,就要成為走在最前沿的技術專家,這就跟世界上最偉大的汽車修理工想要在一級方程式賽車上工作的原因是一樣的,總是想走在全球的最前沿。這就是這些人在輝達工作的原因,這就輝達能吸引世界上最優秀的工程師的原因。

心智觀察所:黃仁勳有一套獨特的管理方法,例如每天聽取三四十個人的直接匯報,而且讓員工用郵件的方式寫三件最重要的事情等等。為何這套管理方法很難被其它高科技公司複製?

史蒂芬‧威特:很少人能像黃仁勳那樣具備管理資訊流的能力。要直接管理五、六十個人,需要頭腦非常清晰,非常鎮定,而大多數人會感到困惑且無法勝任。我認為我做不到,我想說大多數人都做不到,他們沒有足夠的腦力。

輝達的高階主管都非常優秀,他們中的許多人本來可以成為其他公司的優秀CEO。但因為和黃仁勳一起工作,這讓他們在輝達工作賺的錢比他們在其他公司當 CEO賺的錢多,而且黃仁勳給予他們極大的信任,他會給這些高管相當寬鬆的工作指示。他會說,放手去做這個,6個月後再匯報。他相信那個人會在沒有任何管理、沒有任何監督的情況下完成任務。

他周圍的人都很棒,他完全相信他們會非常努力地提供關鍵產品和決策,而不需要經常被監督。我認為這種管理方法隨著AI技術會越來越普及。

對於CEO本人來說,最困難的部分是如何預判公司的可見性,評估目標和指示有沒有有效落實等等,例如我怎麼知道它們是否被有效執行了?

我認為AI將使CEO們更清楚地理解下達的指令是否正在發生,速度有多快,這將使管理團隊的工作變得更容易,CEO會直接領導越來越多的人。

OpenAI總裁Sam Altman曾預測,未來你將擁有一家只有20名員工,收入卻達到1億美元的公司。所以未來的公司形態就是CEO加上直屬員工,管理數百萬個AI agent。在未來的那個AI真正啟動的世界,這種管理風格可能會更常見。

心智觀察所:輝達的崛起得益於全球化體系。全球化讓人才流動變得更暢通了。黃仁勳和AMD的總裁蘇姿丰就是美國移民的代表,但是現在川普執政團隊準備逆全球化而動,而且有可能修改H-1B簽證政策,會對輝達的全球人才招募產生什麼影響?

史蒂芬‧威特:這對美國經濟,對整個矽谷來說都是壞消息。美國的競爭優勢在於可以從世界各地招募優質工程師,他們來自印度、中國、日本和中東,通常他們都是各自學校最優秀的畢業生,這就是矽谷發展的來源。你走進矽谷,會發現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來自美國海外。

所以如果要修改或停止原有的簽證政策,這對矽谷來說非常糟糕。同樣,我認為關稅政策對美國經濟不利。全球貿易讓參與者都能獲利,而川普採取的一系列關稅政策,我可以用愚蠢這個詞加以描述之。

心智觀察所:你有沒有買輝達的股票?

史蒂芬威特:這很有趣。我應該把這段經歷這個寫進書裡。早在2002年,我就買了一些輝達的股票,當時他們還是一家遊戲顯示卡公司,股票有一段時間跌了,然後我就很沮喪,在2005年左右又漲了,我就在某個時候賣掉了,再也沒有買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我的做法很明智,因為他們在2005年之後的很長時間內都沒有再漲,再持有五六年也不會賺很多錢,輝達股票大漲是後來的事情。

但我後來不再持有輝達的股票了,我認為身為記者,必須保持足夠的客觀。如果我重倉輝達,把自己的經濟命運已經與輝達掛鉤了,我賣出的書可能會更多,但現在我真的不需要持有股票就能從中受益。我個人不懂多少股票知識,只是之前懂一些。

心智觀察所:但是如果你前幾年買一些,現在確實賺了。很多持股的輝達員工都成了百萬富翁。老闆黃仁勳是否需要再有額外的激勵措施,讓這些富有的員工再去努力拚搏,保持飢餓感?

史蒂芬威特:我不認為他必須這麼做。我和輝達全球業務營運執行副總裁Jay Puri談過,他持有價值7億美元的輝達股票,非常富有。他看起來不需要工作,但他對我說“我不能辭職,我正在為有史以來最重要的技術工作。”

他把事業當成了生命價值,認為在做的事情是能改變整個人類社會的,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不持續工作,就會錯失很多機會。

所以,即使他們有這麼多錢,他們的目的還是要推動、繼續建構這類系統,走在技術的最前線。我不認為有些人因為變得財富自由就要準備退休——在大多數情況下人們會這樣做。輝達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工作機會:生產機器人、汽車軟體以及各種很酷的AI產品。

心智觀察所:現在的輝達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遊戲顯示卡公司了,開始進入到一些生物醫學領域,例如為製藥做模擬軟件。未來輝達的上限是什麼?發展潛力還有多大?

史蒂芬威特:這也是個好問題,輝達開發了最前沿的軟件包大概有300多個,黃仁勳稱這些「軟體包」是他的珍寶。其中涵蓋藥物研發、醫學診斷、醫學影像、動畫、遊戲、物理、量子計算等等。

他們的策略似乎是不能錯過任何前沿的科技,就像他們不能錯過AI浪潮一樣。因此,他們必須始終站在最苛刻的技術和科學計算系統的最前線。

如果黃仁勳沒有為最先進的研究小組建造一台最先進的電腦,他會感到不安和焦慮。他擔心別人會建造它,他被趕超了,所以他必須站在最前沿,例如藥物研發和量子物理,他還非常嚴肅地認為下一個數億美元的市場可能來自機器人技術。

黃仁勳在機器人技術方面非常有天賦,投入了大量資金,藥物發現和醫學科學對他來說可能是另一件大事。他基本上會想到一些領域。

輝達和黃仁勳的「秘傳心法」就是能和各領域的科學家、世界級研究人員用他們的語言交談。

心智觀察所:談到量子計算和機器人,你有沒有參加今年輝達GTC大會?或是有沒有什麼有趣的發現?

史蒂芬威特:我聽說他再GTC大會上有點不太開心。去年我去看了他的GTC現場秀,相當令人激動,那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現場秀之一。

但讓我們談談你剛才提到的那兩件事,機器人和量子計算。輝達正在聯合特斯拉正在為機器人打造Omniverse平台,公司為此投入了大量資金。基本上,這是一個機器人的數字模擬模擬系統,黃仁勳與幾位學者合作編制了一份問題清單,內容包括你認為機器人將來會做什麼,希望從中能有什麼受益等等。

輝達的Omniverse平台

人們最希望機器人做的首要任務就是洗碗,以及打掃浴室、洗馬桶,諸如此類。我們可以讓機器人在現實世界中洗一百萬個碗,就需要在虛擬環境中訓練它們如何操作洗碗。

黃仁勳他想要做的是建立一個非常逼真的,能模擬現實的數字模擬,在數字世界裡,如果機器人打破了一百萬個甚至十億個盤子,誰會在乎呢?它們都是虛擬的。

然後慢慢地,如果模擬與物理的逼真度夠接近,機器人就會學會洗碗。

當你完成後,你可以從電腦中下載並部署到現實世界的機器人中,通過這種方式,黃仁勳認為這就可以讓自己處在機器人革命的中心,這是一個1兆美元的市場,這是輝達的重大舉措。打造一個機器人訓練平台。

當然,在大規模量產機器人領域,科學家們遇到了許多麻煩,這是一個相對令人失望的領域。

今年早些時候,黃仁勳實際上對量子計算發表了一些負面評論。他說量子計算這是一項需要15到30年才會變得「非常有用」的技術。

然後,客戶的強烈抗議隨之而來。所以我認為他在GTC大會上是在試圖道歉。他當時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也許比量子計算的觸達性比我想像的還要近。我會在輝達的的量子計算平台上為你們搭建場景,請使用它」。

黃仁勳不想讓那怕一個科學領域的前沿專利從他手中溜走,如果有一個科學領域沒有接入輝達平台,他就會非常焦慮。

心智觀察所:輝達在資料中心領域確實做了很多革命性的創新。但隨著GPU叢集的大型化,資料中心的能耗變得越來越是個問題,外界也特別關心輝達如何解決能耗困境。

史蒂芬威特:輝達似乎不太在意這個問題。我的意思是,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主要是客戶的問題,不是他們的問題,輝達其實希望晶片更節能。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晶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注重功耗。更重要的是現在對晶片的量要求太多,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人們頻繁使用AI大語言模型、例如ChatGPT或 DeepSeek等,他們會提出很多複雜的請求,他們要求生成圖像、寫學期論文、做規劃,然後科學家和企業對人工智慧的要求也變得非常複雜。因此當算力管道將其帶到資料中心,涉及訓練和推理方面的需求,能耗就會很大了。

耗能太瘋狂了。 ChatGPT剛推出新版本時,一天就新增了100萬用戶,所以

這對電力會有驚人的需求。現在輝達一直在提高能耗效率,這並不是說晶片效率不高,只是對它們的要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得多。我不知道未來解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是建造更多的核電廠嗎?我想可能就是這樣,燃燒煤或石油對環境沒有好處。

核能也很昂貴,也有一些缺點,但我認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在美國我們正在建造一些核電站。我想在中國也是這樣,在如何滿足人們對能耗不斷增長的需求的問題上,未來的答案到底是什,也許暫時還沒人知道。

心智觀察所:輝達的強勢崛起和全球AI熱潮關聯很大。你在書中提到,談到AI與人類命運,你和黃仁勳有過一番激烈的,很不愉快的談話,他說“你找錯了採訪的人,也許你應該找馬斯克”,背後還有什麼細節?

史蒂芬威特:我當時的確想和他探討這個問題。目前全球的出生率都在大幅下降。無論在中國或美國,我們生的孩子越來越少。

與此同時,我們擁有越來越強大的電腦系統,它們似乎可以做任何我們能做的事情,那麼人類的未來會怎麼樣?如果未來我們人類變成了少數,這又意味著什麼?

如果機器人和電腦真的可以取代我們,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情,我們的角色又是什麼?

但黃仁勳根本不想談這個,他是一個非常務實的人,他不喜歡妄測未來。他同時也是一個有上進心的人,喜歡問一些關於未來會發生什麼的開放式問題。但他真的不喜歡這些AI與人類命運的問題,我仍然認為這是一個重要的議題。說實話,我對此也不知道答案。

我非常關注國際象棋。國際象棋是一個有趣的例子,因為人工智慧在下棋方面早已超越人類,所有的相關研究都將由電腦完成。但儘管如此,國際象棋仍然很受歡迎。事實上,自從它有點「過時」以來,它的受歡迎程度反而增加了,我的手機下棋,比幾乎所有在世的棋手都要出色。

但人們仍然喜歡看人類下棋。也許對作家來說也是如此。我認為很快地人工智慧就能比我更好地交付或撰寫手稿,但也許未來讀者會願意真正閱讀我的作品,儘管我的作品甚至可能比電腦生成的還要差,就像我喜歡在線觀看棋手對弈,他們的棋藝確實不如電腦。但某種程度上,比起看兩台電腦對弈,我還是更喜歡看人類對弈。

AI時代,現實世界中的存在感的價值其實是在提升的,或者說,我們擁有一個標誌性的、獨特的朋友的那種價值在提升,電腦可以模仿成為我們的朋友,保持原創性或呈現出某種人性化面孔的能力很重要。

心智觀察所:你覺得馬斯克是談論這個話題的合適人選嗎?

史蒂芬威特:馬斯克已經在人類登陸火星的問題上談論了很多。我們需要記得,馬斯克當年創立OpenAI的時候,實際上是帶有一種「紅色警戒」的心態——它成立的初衷是認為人工智慧係統會接管人類,甚至可能對人類造成傷害。

時過境遷,我注意到現在在矽谷談論這個問題已經不那麼時髦了,也許是因為現在涉及太多的銅臭,但這仍然是一個巨大的風險。我認為沒有人讓這個問題得到足夠的回答,這個問題也不會消失。我不知道馬斯克會怎麼回答我,他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心智觀察所:馬斯克也很關注人口出生率。

史蒂芬威特:全球人口出生率下降的相當可怕,美國和亞洲都是這樣,現在正處於未來將失去一半以上人口的軌道上。美國從歷史上看,能夠維持相對較高的出生率,是因為我們接收了大量移民,但這種情況正在開始改變。

心智觀察所:這個問題有關出口管制。雖然輝達開發了一些合規的,面向中國大陸市場的GPU類型,但是中國本土的GPU廠商也在發力,目前在AI訓練和推理上取得了不小的進步,這對輝達未來的業績影響有多大?

史蒂芬威特:我認為這是黃仁勳最大的擔憂。在世界其他地方,大多數晶片公司都無法和輝達的最新產品競爭。但輝達被禁止在中國銷售其最新的產品,這為中國企業創造了一種另類的競爭規則,使他們能夠與輝達競爭,並達到輝達的水平。對中國來說,困難的部分在於突破光刻技術,這可能是目前最大的瓶頸。

輝達做的很多事情是與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溝通。不過,我認為中國也可以做到這一點。所以我認為黃仁勳最大的風險,以及他認為的對輝達最大的威脅就是來自中國的競爭對手。在我看來,這是很有可能的。

我去過中國相對富裕的的某些地區,親眼所見之後,簡直不敢相信中國的科技已經如此先進,系統運作如此良好。

機器人,地鐵,高鐵......所有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技術,其中一些我們美國目前都還沒有研究出來。所以,中國社會發展和前進的速度對我來說簡直是難以置信。

心智觀察所:輝達必須應對一些地緣政治問題,他們的公開聲明一直說會盡力遵守出口管制規定。你在和黃仁勳交談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他對一些深層政治議題的擔憂?

史蒂芬威特:他想把晶片賣到中國,不僅因為這樣能賺錢,更重要的是,這會讓中國潛在的競爭對手更難出現。他擔心中國有人會開發出更快、性價比更高的晶片系統。黃仁勳一直說DeepSeek的崛起對輝達來說是個好消息,他在最近的GTC大會上也談到了這一點。

事實上,DeepSeek確實為他的產品創造了巨大的需求。如果DeepSeek是一家做硬體的競爭對手,對他來說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而且,如果你不能把最前端的晶片賣到中國,就會給競爭對手的出現創造空間。

2024年1月,黃仁勳現身上海辦公室新年年會現場

要知道,黃仁勳並不是政治人物。他從未進行過政治捐款,也沒有去川普的海湖莊園,也沒有參加他的就職典禮。據我所知,他從未提出過什麼政治觀點。

但他的公司已經發展得如此龐大,在產業圈內如此重要,以至於他現在已經可以做到強迫別人接受和協同的某些事情,但黃仁勳說將永遠遵守法律規定。當然,我知道他認為這些出口限制很愚蠢。

心智觀察所:DeepSeek也從輝達的產品架構中得到了一些靈感。

史蒂芬威特: DeepSeek是做量化交易起家的,他們的靈感很可能來自美國避險基金大佬James Simons,我覺得這很有意思,他們目前確實成就非凡。

黃仁勳的觀點是DeepSeek的熱門只會讓人們對AI提出更高的要求。所以,當我們降低AI的訓練成本時,需求反而會增加。這就是輝達的核心理念,回過頭來看,他們一直在尋找那些「需求無限」的應用。例如3D圖形渲染,無論我們渲染得多好,客戶總是想要更好的渲染效果。需求是無限的,無論我們做得有多好,玩家總是想要更好的。

黃仁勳認為,無論我們把電腦做得多麼智能,人們都會不斷向它提出越來越複雜的需求。這將給服務於它的推理系統帶來巨大的需求和壓力。所以他們會用 ChatGPT或DeepSeek來輸入越來越複雜的查詢,這將創造對算力越來越大的需求,出售算力就是輝達要干的活了。

如果說黃仁勳覺得DeepSeek威脅到了輝達,這就是對他完全誤解了,對他不利的其實是出口管制,是關稅。

心智觀察所:黃仁勳一直說輝達其實是一家軟體公司,CUDA的護城河地位看起來很穩固。

史蒂芬威特:他們擁有世界一流的硬體設計師。輝達的人告訴我“AMD他們也能製造出同樣好的晶片,和我們一樣。”

但晶片硬體之外還有編譯器和軟體開發工具包,輝達在這些領域取得了大量的基礎電腦科學創新,黃仁勳將其稱之為「我的寶貝」。那些面向科學家和開發者的東西,以及計算堆疊中算力工程師實際互動的部分,是他認為最難複製的東西——這就是他認為自己比其他人擁有競爭優勢的地方。

心智觀察所:為了完成這本書,你訪問了數百人。你有什麼非常特殊的方法來核實事實,得到了那些有趣的回饋?

史蒂芬威特:為什麼要一定要聘請事實查核員來核實書中的事實?這方面我有很強的獨立性,我很大膽,我會直接打電話給相關人士:「嘿,你想跟我聊什麼?」我沒有什麼其它複雜的策略。

我的意思是,通常我會想個理由讓他們想跟我聊,或是想個辦法讓他們早點跟我聯絡。這種方法並不是什麼先鋒左派,很多人也都拒絕跟我溝通。所以,如果我跟200個人聊過,這意味著我試圖聯絡400個人,但其中一半人沒有回覆,但我喜歡廣撒網。藉由和別人聊天,我就已經掌握自己所需的一切。

在某種程度上,我希望我能花更多時間完成這本書,我寫這本書的過程很快,而且出版也很快,因為需要考慮市場和讀者。但說實話,我希望我能花10年來寫。

現在我覺得我只是觸及了問題的皮毛,我很想回去從頭開始,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重寫這本書。整個故事如此重要又如此引人入勝。

心智觀察所:從狹小的丹尼餐廳,到全球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一路走來確實有太多的看點。假如你再次遇到黃仁勳,還會問他什麼問題?

史蒂芬威特:問他關於川普和其他所有事情的問題。例如更多關於他的家庭動態,關於他在台灣的時光,以及他回到台灣的經歷等等。例如我很想知道他擁有「雙重國籍」意味著什麼,擁有中國和美國「血統」是什麼感覺?我還想採訪他的妻子,女兒和兒子。所以如果我有機會的話,我會盡力爭取。

心智觀察所:你書裡也提到,從年齡上說,他們夫妻結婚是比較早的。

史蒂芬·威特:是的,他很愛他的妻子,一般來說,這對於矽谷的商界精英CEO來說尤其不常見,例如,傑夫·貝佐斯離婚了。馬斯克更不用說了,和多個女人糾纏在一起,但這不是詹森的風格。他還和他的妻子長相廝守。

心智觀察所:最後一個問題,如果你能給讀者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來購買你的書,那麼這個理由是什麼呢?

史蒂芬‧威特:這有關一個劃時代意義的科技故事,人工智慧範式貫穿其中,AI是一場革命,黃仁勳讓它成為了現實。如果沒有黃仁勳,我們的AI技術將會落後10年。他是那個把我們帶入未來的人。

(心智觀察所)


最近長文
關於鉅亨號
「鉅亨號」是《Anue鉅亨網》以AI 大數據和推薦引擎所推出具影響力的自媒體社群平台,從投資理財為主題擴展到金融財經、房地產、汽車、數位虛擬貨幣、影音視頻及Podcast的數位生活圈。讀者可透過一面牆及個人化功能關注一天的大小事;對創作者而言更是一個直接能與1,000萬用戶互動的舞台。
最好用的投資平台,幫你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標的
看真實的投資分享文章,跟隨達人腳步取得最佳利益
多元投資社群平台,掌握最新市場動態熱門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