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免費時代,即將到來。
7月25日,中國國務院常務會議明確提出:
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是涉及千家萬戶、事關長遠發展的重要惠民舉措,要指導各地盡快細化工作方案,按照分擔比例安排好補助資金,確保按時足額撥付。
這段文字意味著,年初定下的學前教育免費的目標,將要逐步進入落實階段。
今年年初的政府工作報告就提到:
加強義務教育學校標準化建設,推動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擴大高中階段教育學位供給,提升縣域高中質量,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
此外,今年年初發佈的《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也提到:
探索逐步擴大免費教育範圍。
這句話的內涵更足,免費的考量覆蓋了全部教育。
無論是年初的政府工作報告,還是《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還是這次的國常會,表述內容基本一致,關鍵詞也只有兩個:
逐步、免費。
免費是結果,逐步是過程。
也就是說,未來幼兒園階段的免費教育,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漸進。
北京師範大學學前教育研究所所長、博士生導師洪秀敏表示,免費工作要根據學齡人口變化、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等情況,堅持盡力而為、量力而行,分步有序推進,不能搞一步到位,這樣有利於確保政策平穩實施和更可持續。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教育財政研究所所長王建表示,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要考慮短期、中期和長期出生人口變動,學位需求變化,城鎮化發展趨勢,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等情況,堅持盡力而為、量力而行,分步有序推進,不能搞一步到位。
那麼該如何逐步呢?
按照專家們的解讀來看,逐步可以分為兩層,一個縱向,一個是橫向。
橫向方面,各地區根據自身的財政實力,循序推進。也就是說,富裕地區帶頭執行,逐步推廣到窮困地區。
縱向方面,則是分級推廣。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教育財政研究所所長王建表示的建議是,可以優先推進學前一年免費教育,條件具備時再覆蓋所有年齡段,這種分步分階段推進既符合教育發展的規律,也能兼顧當前國家和地區經濟社會條件,緩解財政壓力。
逐步推行免費教育,目的很明確,有兩個:
第一,促進消費。第二,鼓勵生育。
促消費才能穩就業,貌似搞反了,因為只有就業穩定、收入穩定,消費才能起來。
但消費與就業之間,其實是一個閉環,是一個充分必要條件。
教育費用在中國家庭支出中佔有非常大的比例,教育支出較高在很大程度上也抑制了居民的消費支出。
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在一定程度上能促進居民的非教育消費,進而帶動更多產業的就業和發展。
目前,中國大部分地區實行的是9年義務教育,也即小學、初中階段免費。少部分地區推行了12年義務教育,高中免費也涵蓋在內。
但幼兒園階段免費者寥寥。
而幼兒園的學費是個大頭,堪比大學學費,甚至超過大學學費。
以深圳來說,深圳市全日制公辦幼兒園保教費收費實行政府定價,具體標準為:
辦園等級為省一級的收費標準是1008元/人·月,市一級是966元/人·月,區一級是924元/人·月,未評級是840元/人·月。
一個學期的費用是4200元至5040元。此外還要伙食費每月400元,一個學期2000元。
這樣算下來,幼兒園一個學期的費用是6200元至7040元。
當然,深圳市對無論公立還是民辦幼兒園,都有補貼返還,在1350元/學期左右,扣除下來,深圳市的公辦幼兒園一個學期的綜合費用是4850元至5690元。
一年便是9700元至11380元。
如果是民辦,一年最低也得兩萬元,最高則不封頂。
這部分費用,對於普通工薪階層的確是個不小的壓力。如果這一部分免費,的確能釋放不小的消費力。
如今官方強調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目的之一就是要一定程度上釋放消費力。
要知道,我們的CPI過去兩年基本低於1%。
為了打破這個惡性循環,今年以來反內卷力度不斷提升。
年初就叫停了新能源汽車廠商的價格戰,最近的外賣補貼戰,也被官方約談喊停。
為何要反內卷?
邏輯很簡單,當商品的價格下跌,民眾對於消費的慾望就會降低,畢竟晚買更便宜。
這一邏輯,在樓市身上彰顯得淋漓盡致,所以才有“買漲不買跌”。
因此,反內卷的根本目的,就是促消費,只有消費起來,就業才能起來,經濟才能起來,生產才能起來。
但消費要起來,得讓民眾有錢才行。
所以,在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的同時,不久前中國國務院發佈了《關於進一步加大穩就業政策支援力度的通知》,打響了保就業之戰。
就業是居民收入的主要來源,而收入增長是消費的基礎。高就業率意味著更多家庭具備消費能力,能拉動內需(如住房、教育、醫療等),形成 “就業→收入→消費→企業盈利→擴大生產→更多就業” 的良性循環。
反之,失業會導致消費萎縮,抑制經濟增長動力。
失業(尤其是青年失業)容易引發焦慮、不滿等情緒,甚至可能導致社會動盪。歷史經驗表明,高失業率常與犯罪率上升、社會衝突增加相關聯。
反之,充分就業能增強社會凝聚力,讓個體感受到自身價值與社會歸屬感,降低社會治理成本。
現階段, “就業→收入→消費→企業盈利→擴大生產→更多就業”這個循環出了問題,就業預期變弱,民眾收入縮水,消費不振,企業利潤下滑。
要解決這個問題,關鍵在提升民眾收入。但提升民眾收入,就得增加就業,增加就業就得提升企業利潤,提升企業利潤就得增加消費,增加消費就得提升民眾收入。
問題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怎麼辦?
去年以來採取了很多辦法,比如降低了存量房貸利率,發佈了保就業措施等,現在推行逐步免費學前教育,也是方法之一。
但本號認為,最直接的、有效的方法,就是發錢,不是發消費券,而是直接發錢。
專家學者們也在呼籲,財政支出口徑是否可能從投資轉向消費,直接向居民發錢。
這種方式其實是緩解民眾收入不足,緩解民眾債務壓力的最好、最快速、最直接的辦法,最終增強民眾的消費能力,提升企業的利潤,形成一個正向循環。
2013年至2024年,美國這輪大長牛,根本上是企業和居民資產負債表持續增強推動的。在2008年金融危機和2020年全球公共衛生事件期間,美國政府和聯準會大幅度加槓桿、大規模支出,企業和居民部門則大幅度降槓桿。公共部門的支出等於私人部門的收入,擴張性宏觀政策拯救和改善了私人部門的資產負債表。例如,美國政府在2020年-2021年給家庭部門發放了2.1兆美元現金,這筆龐大的資金直接提高了居民的收入,進而快速地轉化為消費。
最近韓國就在發錢。
發放金額按個人經濟狀況和居住地有所不同,每人可領取15萬韓元(相當於約780元人民幣)至45萬韓元(約2340元人民幣)不等。
普通居民人均可領15萬韓元,低收入邊緣群體和單親家庭為30萬韓元,最低生活保障對象為40萬韓元。非首都圈地區居民額外獲發3萬韓元,農村人口流失嚴重地區居民再追加5萬韓元。個人領取金額最高可達45萬韓元。
新加坡也宣佈了今年的“發錢計畫”,從8月開始向國民發放“消費稅補助券現金補助”、“消費稅補助券保健儲蓄填補”。
新加坡發錢不是人人有份,而是面向中低收入階層,比如消費稅補助券現金補助的發放條件是:
在2025年已經年滿21周歲並在新加坡居住的國人;擁有不超過一套房產;2024年年稅收入不超過3萬9000元;截至2024年12月31日的住屋年值不超過3萬1000元。符合這些條件的,可以獲得450元或850元的現金。
我們也期待這樣的利多,能夠落進每一個人的口袋。
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的另一個目的,也是終極目的,是鼓勵生育。
減輕民眾的教育支出,緩解生育壓力。
畢竟導致我們的生育率不斷下滑的重要原因,便是不斷攀升的生娃成本、養育成本。
本號之前在文章中不斷強調過:
對於日本、歐洲、台灣、新加坡等富裕地區來說,不願結婚、不願生娃的原因,主要是年輕人更加追求自由、追求精神生活,這是文明發展的必然。
然而,對於我們這個尚未富裕的開發中國家來說,上流階層的生育低慾望,理由與富裕地區雷同,但對絕大多數普通民眾來說,根由是新的三座大山,也即住房、教育、醫療。
育媧人口披露的資料顯示,中國目前的平均養娃到18歲的成本是人均GDP的6.9倍,位居世界第二,僅次於韓國。
這意味著,中國的人均養娃成本可能不是最大,但壓力絕對是全球前列,畢竟韓國雖然成本最大,但收入比我們高很多。
分省市來看,養娃成本最高的是上海,從出生到17歲平均費用101萬,北京其次,需要93.6萬元。
浙江、江蘇、廣東位居前五。
兩個娃資料就得翻倍。
三座大山,讓年輕人對結婚和生育望而卻步。結不起婚生不起娃,是導致結婚率與出生率下降的根本原因。
面對這些壓力,過去幾年各地也有過各種嘗試。
比如給生育津貼、給生育補貼、延長婚假產假時間,但都不痛不癢。
資料告訴我們,這些方法都不管用。我們的出生人口連續多年大幅下滑。
2024年出生人口短暫回升,主要是疫情放開之後2023年的結婚潮出現疊加2024年農曆龍年效應。
但從民政部公佈的資料來看,2023年短暫結婚潮出現後,2024年戛然而止,結婚人數繼續下降。
民政部資料顯示:2024年全國結婚對數610.6萬對。
這一資料創45年來新低。
國家民政部公佈的資料顯示:
2025年一季度,全國結婚登記181萬對,離婚登記63萬對。
2025年一季度結婚登記數相較於去年一季度減少了15.9萬對,離婚登記數則增加了5.7萬對。
這意味著,隨著2024年的結婚對數創45年來新低,2025年一季度的結婚對數進一步減少,預示著2025年和2026年的新生兒人口,可能會出現大幅下滑。
也意味著,往後人口減少城市過半的區域,大機率會快速擴張。
從全球大趨勢來說,年輕人的世界觀、婚戀觀已經改變,出生率下滑是大勢所趨,很難扭轉。
就連一向自詡勞動力優勢的越南,也出現了生育率急速下滑。
為此,6月3日,越南修改了人口法令,正式取消生育限制。
後續,越南各省市大機率也會出台各種鼓勵生育措施。
然而,日本、韓國、新加坡、台灣、歐洲等地區的經驗告訴我們,一切都是枉然。
日本政府最新公佈的資料顯示,2024年日本出生人口68.6萬人,首次低於70萬。總生育率1.15,繼續創歷史新低。
然而,即便效果不佳,也總得做點什麼。
或者說,當下的各種鼓勵生育措施,其實並不是為了扭轉生育率趨勢而來,因為無法扭轉,而是延緩或者降低人口下降的速度。
畢竟,如果不干預,會出現較大問題。
人口下降,結婚人數下降、新生兒人數不斷下降、生源下降會帶來一系列綜合反應,比如老齡化問題、教育問題、城市格局洗牌問題,還有樓市問題等等。
第一,養老壓力問題。
2023年年末,60歲以上人口規模2.97億,佔總人口比重高達21.1%,相較於2022年增加了1.3個百分點。
65歲以上人口規模達到21676萬人,佔總人口比重15.4%,較2021年增加了0.5個百分點。
2024年,老齡化進一步加深,60歲以上人口占比上升至22%,65歲以上人口占比上升至15.6%。
隨著老齡化加重,老年人撫養比壓力越來越大。
由中央有關部門組織編寫、2020年底出版發行的《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建議〉學習輔導百問》預測,養老保險將從2019年的2.65個人養活1個人,降低到2050年的1.03個人養活1個人。
面對日益擴大的養老金缺口問題,官方已經採取了多條措施。
這些年不斷出台的鼓勵生育措施,就是其中之一。
此外延遲退休也在路上,官方多次明確提到:
完善生育支援政策體系,適時實施漸進式延遲法定退休年齡政策,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少子化。
此外,還推出了個人養老金制度,2022年11月,我們的個人養老金制度正式啟動實施。
第二,城市與鄉村大洗牌。
人口減少帶來的另一個問題,是城市與鄉村的大洗牌。
根據中國統計局資料顯示,中國農村人口見頂於1995年,當年農村人口85947萬人。到2023年,農村人口只剩下47700萬人。這4.77億農村人口中,還有相當一批在外打工,並未待在農村。
過去四十多年的改革開放,讓農村人口大舉進城,很多人在城裡安家落戶,沒能落戶的,也都在城市討生活,或者在縣城安家落戶。
別看過年期間農村一片熱鬧景象,平時大多數農村都是一片闃靜。農田荒蕪,從前的萬家燈火已經變成了只聽蛙聲不見人語。
在這種背景下,國家農村合併模式,將兩個乃至幾個人數越來越少的村合併為一個村。
早在2017年,新華網等多家官方媒體就披露過一組資料,自2000年至2010年,中國自然村由363萬個銳減至271萬個,10年間減少了90多萬個,平均每天消失80到100個,其中包含大量傳統村落。
如今全國人口進入負增長階段,這種消失速度必然會加快。而且,還會有不少小縣城消失。
2020年中國統計局披露的資料顯示,全國2000多個縣域單位中,人口在20萬以下的多達400多個,其中5萬人以下的袖珍縣(市)有80多個。
在人口減少疊加機關單位編制精簡的大背景下,袖珍型的小縣城難免被合併重組。
第三,學校關停方面。
這一點,上面已經詳細給出了全國幼兒園、小學關停資料。
從各地來看小學數量的影響,東北已經開始,下一波會是中部、西部和東部。
財新網去年的封面報導顯示,人口率先收縮、學生荒率先出現的東北地區,小學關停情況如下:
2013年至2022年十年間,黑龍江消失了近六成、合計1900余所小學;吉林消失了近五成、合計2600余所小學;遼寧也消失了2200余所小學,降幅近一半。
目前學生荒已經深入到中部、西部。
第四,教師制度變革。
新生兒不斷減少,帶來的一個直接結果是,教師隊伍過剩。
新生兒人口從2016年見頂,2017年開始減少,但教師數量每年都在增加。
教育部尚未披露2024年的資料,2023年全國專任教師數量1891.7萬人,比2022年,比上年增加11.42萬人,增長0.6%。
不計算特殊教育、中等職業教育、成人教育、專門學校等專任教師,所有大學、高中、初中、小學、幼兒園的專任教師,2023年合計1883.67萬人,同口徑下較2016年增加了376.27萬人。
其中大學七年間專任教師增加了49.74萬人,高中增加了103.52萬專任教師,初中增加了85.76萬專任教師,小學增加了64.17萬專任教師,幼兒園增加了73.08萬人。
從上面的表格可以看到,幼兒園和小學專任教師在2023年首次減少了。幼兒園2023年相較於2022年減少了15.71萬專任教師,小學減少了0.04萬專任教師。
這意味著,幼兒園和小學教師隊伍,已經開始收縮。
只是開始,去年已經有部分地區開始教師崗位制度變革,將編制改為聘任制,教師的鐵飯碗,開始被砸碎了。
江西的中小學教師招聘人數已經五連降,今年的招聘人數隻有2146人,相較於2020年的高點,下降了84.8%。
不久前,湖北鄂州發出消息,提出:
面對即將到來的生源下跌潮,在充分保障教學需求、確保編制配置達標基礎上,鄂州科學設定教育編制限額,明確中小學教師編制總量不超過8850名,提前鎖死總量,防止因生源階段性變化引發編制無序增長。
第五,施壓樓市。
在之前分析當下救市無法改變樓市趨勢的文章中,我列出了當下的六個不同,包括市場環境不同、需求不同、心態不同、槓桿率不同、宏觀大環境不同、人口趨勢不同。
房地產有句行話,短期看金融、中期看土地、長期看人口。
人口是樓市的底座,是需求的源泉,當人口不斷下降之時,增量需求會逐漸枯竭,改善需求成為主流,再加上當下供大於求的市場,會對樓市形成一個疊加利空效應。
全國人口已經三連降,2024年全國人口減少地區20個,3個持平,增長地區只有8個。
我們的人口紅利期已經終結。
目前公佈2024年人口資料的城市有293個城市,其中165個減少,7個持平,121個增長。
人口減少城市佔比56.3%。
也即全國超一半城市人口在減少,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三四線城市。
這也是本號為何一直在強調,越來越多的三四線城市,樓市終將鶴崗化。
大多數三四線城市,產業羸弱、經濟疲軟、人口流失、庫存高企,這些問題都是難以解決的。
所以,越來越多的三四線城市,房價會“鶴崗化”,不可阻擋。
人口大趨勢之下,沒有誰能置身事外。
以上只是人口減少帶來的影響的一角而已。
人口問題,是一個社會的綜合問題,它牽涉到經濟、就業、生育、教育乃至產業結構與制度設計。
它決定了我們未來的發展方向以及各種頂層設計的制度。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不僅是世界格局之變、發展機遇之變、思維方式之變,還有人口之變。
見證這一歷史節點的我們,未來的不確定性陡然增加。 (城市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