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idas渡劫

近年來,Adidas的確在渡劫。

阿迪達斯需要提高警惕了,否則中國市場將逐漸將其拋棄。

2021年,Adidas宣告多品牌戰略失敗,21億歐元(約合25億美元)賣出了38億美元收購的銳步,透露出斷臂求生的無奈。

更讓Adidas難堪的,還有岌岌可危的全球第二的地位,2022年其市值接連被lululemon和安踏超越。2022年全年,其股價跌幅超過50%。

2023年2月10日,Adidas發布2022年經營業績預期後,股價一度暴跌10%。

Adidas預計,2022年營收同比增長6%至225.11億歐元,經營利潤同比下滑66%至6.69億歐元,持續經營淨利潤同比下滑83%至2.54億歐元。同時,Adidas還發布了2023年盈利指引,預計2023年虧損約7億歐元,主要係Yeezy(椰子)業務終止。

為什麼一個“椰子”有如此大的殺傷力?它能不能砸死正在渡劫的Adidas?


1 與耐克叫板的Yeezy 一個說唱歌手的品牌能有多大的號召力?

2013年,說唱歌手Kanye(國內暱稱侃爺)攜其品牌Kanye從耐克轉向Adidas,此舉直接幫助被耐克壓制和在北美市場被安德瑪超越的Adidas,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其實Kanye最初的合作對像是耐克。但合作5年,耐克只推出了兩款Kanye,還不肯和他做5%的銷量分成,這位黑人歌手隨即轉投其對手Adidas的懷抱。

為了迎接Kanye,Adidas拿出了近年最重大的黑科技——Boost技術,來表達誠意。跑鞋底中的Boost填充物,是將TPU(熱可塑性聚氨酯)如同爆米花一樣分拆成數以千計的微型能量膠囊,能在擠壓、膨脹、反彈中積聚並釋放能量,減震效果非常強,還能耐高溫和嚴寒。

Kanye與Adidas簽約,他只靠穿了一下Energy Boost跑鞋,就讓這款跑鞋從小眾賽道成功出圈。握著潮流密碼的Kanye,也是製造“Yeezy奇蹟”的關鍵。

他不僅是Yeezy的代言人,還是設計師,更是行走的廣告牌,讓Yeezy在各大頒獎盛典、日常街拍中大放異彩。他的前妻金·卡戴珊,作為好萊塢最會博眼球的人,每次都會在發售前,讓Yeezy鞋在各種時尚街拍中賺足眼球。

2015年情人節,Adidas Yeezy Boost 750 OG “Light Grey”問世,限量發售9000雙。如此少的發貨量,外加Kanye的“興風作浪”,讓Adidas Yeezy很快就奠定了“神鞋”的地位。

潮流雜誌High Snobiety發布的《2015年最有價值的球鞋》報告,第一名就是Yeezy Boost 750的Triple Black款,這雙鞋在eBay上的價格被炒到了1876美元(約合1757.2歐元)。Yeezy Boost的火爆程度完全不亞於耐克的Jordan Brand,這份榜單前10名中,Yeezy系列就佔了一半。

但真正能證明Kanye號召力的,也最令人嘆為觀止的,還是他將一款公認的醜鞋送上時尚C位的事件。


Yeezy 350毫無疑問是Yeezy最火的鞋款。這款幾乎所有人都不喜歡的外觀,偏偏在Kanye和卡戴珊家族的賣力吆喝以及他們圈內好友的上腳支持中,成為了時尚和潮流的象徵。Yeezy Boost 350還曾被美國專業鞋類雜誌評為“2015年的年度球鞋”。

Yeezy按照使用場景可以分為休閒鞋、老爹鞋、拖鞋、籃球鞋、靴子5類,每種大約有2-6種型號,其中深受潮流圈追捧的Yeezy 350 V2,共70多個配色。如此龐大的產品線,Yeezy依然供不應求,推出的鞋款幾乎都是一搶而空。

每款Yeezy鞋發售時,購買者都要連夜排隊,甚至是提前登記、搖號才有可能買到。每次上新都會讓無數服務器崩潰,並在一小時內售罄,所以很多Yeezy根本沒機會出現在商場的貨架上。由於一鞋難求,甚至還有人用二手Yeezy換了輛二手謳歌SUV。

在火爆市場的催生下,Yeezy的黃牛黨遍布全球。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由世界各地約50名精通電腦技術的運動鞋轉售商組成的“Yeezy黑手黨”(Yeezy Mafia)。他們對Yeezy的發佈時間、庫存狀況、哪個配色更容易售罄的預判,精準到令人咋舌。他們拿到了絕大多數熱銷Yeezy的一手貨源,進一步推高了Yeezy的稀缺性。

這還不算完,Kanye在自己的歌詞裡將Yeezy推向了神壇,並且還不忘狠狠地踩耐克一腳。

“Yeezy, Yeezy, Yeezy, just jumped over Jumpman(我已經凌駕喬丹)

Yeezy, Yeezy, Yeezy, they line up for days(排隊晝夜不停)

Nike out here bad, they can't give shit away(NIKE真的垃圾早就過時)

Yeezy, Yeezy, Yeezy, this is pure luxury(Yeezy才是真正的奢侈)”

作為一個能夠超越地域流行文化,影響眾多消費者的歌手,這樣的歌詞很難不讓歌迷們“上頭”。Yeezy甚至成了一種態度和信仰。被困在專業品牌桎梏的Adidas,藉著Yeezy的火爆,突然感受到了時尚潮流的洶湧澎湃。

《福布斯》也曾發文稱,Yeezy的成長使Adidas能與耐克旗下的Air Jordan競爭“球鞋世界霸主地位”,並稱之為“本世紀最偉大的零售故事之一”。

有了Kanye的賣力引燃,Adidas必然要“煽風點火”。在中國,Adidas也讓鹿晗、陳偉霆、陳奕迅、阿Sa、週筆暢、余文樂等明星穿上了Yeezy。Yeezy想不火都難。

2018年第三季度是Yeezy史上表現最好的財季,這一年Kanye從Adidas拿走了1.4億美元分成。2019年,Yeezy系列鞋子年銷售額突破10億美元(約合9.4億歐元),並在Kanye“人人都有一雙Yeezy”的藍圖裡,銷量節節攀升。2021年中,Adidas的市值突破700億美元(約合655億歐元),達到歷史最高水平。

按照Adidas和Kanye的合同,Yeezy的銷售紅利會一直持續到2026年。誰料2021年底,Yeezy突然從貨架上消失了,留下的是Adidas消不盡的庫存和無盡的虧損。


2 棘手的Yeezy

2021年10月6日,Kanye在巴黎時裝週發布會上,穿著“白命貴”(White Lives Matter)字樣的T卹,引起輿論一片嘩然。他還表示將出售“白命貴”同款服飾,此後又發了反猶太人的推文。


Kanye在推特發文說:“我今晚有點困,但當我醒來時,我要去對猶太人採取暴力行動。有趣的是,我實際上不可能是反猶太主義者,因為黑人實際上也是猶太人。”隨之Instagram和Twitter都封了他的賬號,也引發了更大的輿論漩渦。

但Kanye不以為然,10月15號他還在一個博客節目上自信滿滿地說,“我可以說反猶太的事情,Adidas不會丟下我。”

Kanye此話並不是空穴來風,Yeezy絕對是“青黃不接”的Adidas近年少有的爆款。

2021年,Yeezy系列運動鞋的銷售額達近17億美元(約合15.9億歐元),同比增長31%,一個鞋子就佔了公司8%的營業額,而且Yeezy還是Adidas的主要利潤來源。利潤正是Adidas近年的頭等大事,2016年公司首席執行官羅斯德的任命,就是為了提升財務數字。

如果停售Yeezy,Adidas不但沒錢賺,它的虧損將是天文數字。按照計劃,新款聯名鞋Yeezy Boost 350 V2在2021年底前發售。Yeezy從設計、製造、運輸到發布銷售的整個流程長達6-18個月,在發售前兩個月終止發售,Yeezy的庫存積壓絕不只這一款鞋。

很快,時裝零售品牌Gap、法國奢侈品牌巴黎世家(Balenciaga)、好萊塢經紀公司CAA等,紛紛與Kanye解約,但Adidas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表態。10月20日,反誹謗聯盟直接給Adidas發了一封公開信,正面要求其與Kanye解約。

在輿論的發酵和外界的施壓下,Adidas不得不成為最後一個和Kanye終止合作的企業。解約後,Yeezy的新老產品只能積壓在倉庫中,從奇貨可居變成了“燙手的山芋”。

Adidas宣布:“停止生產Yeezy品牌產品,並停止向Kanye及其公司支付所有款項”。它在聲明中透露,鑑於第四季度的高季節性,停產將對公司2022年的淨利潤產生2.5億歐元的短期負面影響。

事實證明,情況比Adidas預想的還要糟糕。


3 一團亂麻的Adidas

新冠疫情本就對線下銷售產生了重大影響,大量門店關閉,客流量降低,Adidas更需要爆款來推動業績復甦。但唯一不愁銷的Yeezy被砍掉,Adidas的產品樹上就只剩那些利潤微薄的打折產品了。

“2022年,Adidas曾3次下調業績指引,數字說明了一切。我們目前的表現並沒有達到應有的水平。”2023年1月剛剛走馬上任的Adidas CEO比約恩·古爾登表示。

2022年8月,曾準備為了公司財務表現力挽狂瀾的CEO羅思德,突然宣布將於2023年離職,較原定合同期提前3年解約。

宣布離職的十幾天前,羅思德在採訪中坦言:“我們在中國犯了錯誤。……我們不夠了解消費者,所以我們為那些做得更好的中國競爭商家們留下了空間。……如今的中國消費者,喜歡(產品)有一種'中國的感覺'。”

世界範圍來看,Adidas在中國的確敗得最徹底,但中國並不是Adidas失敗的個例。羅思德能不再把業績歸於疫情和輿論,坦言犯錯已經是進步了,但潰敗真的只是他們的產品不夠“中國元素”麼?

細心的網友扒出了2020年3月Adidas不再使用新疆棉花的聲明,抵制洶湧而來。反之,中國的運動品牌李寧、安踏等則立即展開“愛國自衛”行動,鴻星爾克也用傾囊捐款換來了國人的“野性消費”。

Adidas曾經令人艷羨的黑科技、時尚地位不斷失守。曾經依靠給Adidas、耐克等洋品牌代工的安踏、鴻星爾克甚至普通莆田鞋,已經可以完美復刻洋品牌的品質,甚至在質量上高出一截。有網友問“如何區分Adidas、耐克的真假”,得到較高認可的回复卻是,“能穿壞就是真的,穿不壞就是假的”。

近年除了Yeezy,Adidas幾乎沒有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款。它通過與蕾哈娜等明星合作,想重新樹立時尚高地,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跟洋品牌高傲的姿態不同,李寧有民族情懷的設計,安踏為中國孩子設計的水泥地籃球鞋,鴻星爾克將網友的設計搬上生產線……讓中國品牌親切而生動。

Adidas迫在眉睫的庫存問題,已經困擾了它十幾年。早在2008年,Adidas就因為錯誤預判市場需求,積壓了幾億印有奧運標誌的庫存。提前半年訂貨的經銷商,無法按照真實需求訂貨,誤判形勢的他們面對大量存貨佔用資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低價促銷。

進入新的年份,為了不被下調資質,經銷商又不得不繼續進行與之前同等量級的採購,進一步惡化了庫存問題。2009年,代理商百麗開始削減Adidas門店,達芙妮退出運動品牌代理。

經過數年的清貨,Adidas中國的小經銷商慢慢退出,渠道向大代理商集中,渠道效率有所提高。但根源問題並沒有解決,在市場不好的時候這些問題就會暴露出來。因為此原因,歐洲等地的經銷商讓Adidas也頗為頭疼。

疫情之前,Adidas就處在低現金流和高庫存的狀態。截至2019年12月,Adidas的庫存高達40.85億歐元,較上年同期增長19%,同時現金下降9%至8.73億歐元。


如此一來,疫情中Adidas的抗擊能力自然比較差。中外經銷商開始瘋狂去庫存,令人震驚的折扣活動成為常態。習慣了打折的消費者,不會再購買正價商品,從而惡化了庫存問題。

庫存只是表現,這背後的終極難題還是供應鏈。Adidas作為輕資產運營品牌,生產和銷售都是外包的。其大部分產品在亞洲地區代工生產,再通過海運集裝箱運輸到世界各地,緩慢的供應鏈,讓它跟不上市場變化。不夠柔性的供應鏈,也是此次Yeezy突然下架後,造成巨大庫存的原因。

銷售不利,經銷商的打折、竄貨,不但損害品牌調性,也降低了Adidas對市場走勢的把控能力,進一步影響新品開發。渠道建設不力也讓Adidas在疫情處理上束手束腳,奧特萊斯、經銷商和官方線上的產品區別不大,從而互相箝制。

上述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戰略導向的失誤才是罪魁禍首。2016年,肩負美化財務數字重擔的羅思德上任以來,雖然財務數字有過短期的美好,但利潤導向卻帶來了深遠的負面效應。

耐克為了判斷市場超前趨勢,不僅會深入市場調研,還有專門的工作人員與球鞋收藏家、藝術家和設計師交談,收集大佬信息、抓住潮流趨勢。利潤導向下,Adidas只會按照經銷商的需求設計產品,最終設計只能在利潤的妥協中越來越平庸,產品線零散雜亂,品牌失去引領性。

為了提升利潤,Adidas在籃球等眾多領域,開始幾乎零作為,對體育新星一副無所謂的姿態。究其原因,它的渠道廣告77%投入於績效營銷,只留了33%給品牌建設,跟拿著60%廣告預算的品牌建設當然不一樣。

雖然Adidas近幾年電商收入一直增長,但忙著賺錢的它,對數字化渠道建設沒有明確的規劃,從而錯失了中國線上銷售轉型的機會。

在錯誤的戰略指引下,2018年後,Adidas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局面:品牌的健康度不斷下降,各大品類的產品和資源迭代的乏力,但淨利潤和股價卻持續走高。雖然疫情讓Adidas遭遇重創,但換個角度看,疫情反而給了它清庫存、低折扣促銷以合理性,公司問題被暫時隱藏。

這個時候Yeezy的下架,必然重創Adidas。短期內中國市場的銷售還難以恢復,供應鏈的問題也很難一蹴而就,如果Kanye再帶著Yeezy單飛,對Adidas必然是巨大的打擊。

在2023年的業績預期中,Adidas表示“倘若現有Yeezy產品庫存不再進行銷售,Adidas預計將會帶來約12億歐元的營收損失,以及5億歐元的經營利潤損失。”

Yeezy不只是Adidas業績的救命稻草,更是它在時尚領域保留高端身份的門票。

當然,Adidas擁有Yeezy的版權和設計,只是不能再使用Yeezy的名字,所以將這些產品改個名字就能重新上架了。從目前Adidas對外透露的信息來看,這是大概率事件。但沒了“侃爺”的Yeezy還能掀起多大風浪,還能澎湃多久都是未知數。

即便Yeezy能穩穩著陸,隨著lululemon等專業運動品牌、中國國潮的崛起,Adidas要收復失地,僅僅依靠Yeezy並不夠。

Adidas如果不以花花公子、華倫天奴在中國渠道問題導致的淪陷為鑑,不以Yeezy這當頭一棒為破釜沉舟的動力,改“種草”為“種樹”做自我革新和升級,中國市場它終有一天會失去的。(礪石商業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