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歷史性大罷工
好萊塢正陷入一場歷史性的大停擺:十多萬編劇和演員全都不干了。看似突然的大罷工背後,則是多年來勞資雙方矛盾不斷累積,直至最終爆發。而以Netflix、迪士尼、亞馬遜為首的流媒體平台,則成為了好萊塢編劇、演員以及幕後工作人員的控訴對象。
上一次好萊塢演員工會宣布罷工還是1980年的事情,而上一次好萊塢演員和編劇並肩罷工,更是遙遠的1960年,美國總統還是約翰·肯尼迪。
上週四,好萊塢演員工會組織SAG-AFTRA宣布從周四深夜正式進行大罷工,所有成員立即放下所有工作,加入此前美國編劇協會WGA的罷工陣線。此前WGA旗下的1.2萬編劇已經從5月份開始,堅持罷工了兩個多月時間。
SAG-AFTRA是好萊塢最重要的工會組織之一,旗下擁有16萬名演員成員,包括梅麗爾·斯特里普(Meryl Streep)、詹妮佛·勞倫斯(Jennifer Lawrence)、拉米·馬利克(Lamy Malek)等諸多知名奧斯卡影帝影后。
演員工會加入大罷工
在宣布加入罷工時,SAG-AFTRA主席弗蘭·德雷斯切(Fran Drescher)義正言辭地表示,“整個行業的模式都已經改變。這是一個歷史時刻,也是一個真相時刻。我們正在成為非常貪婪的企業的剝削受害者。到了某個時刻,你必須站出來表示,'我們再也無法接受了'。”
此前WGA編劇宣布大罷工之後,美國諸多電視脫口秀節目立即陷入無米之炊的困境,吉米·基默(Jimmy Kimmel)、史蒂芬·寇伯特(Stephen Colbert)、比爾·馬赫(Bill Maher)、約翰·奧利弗(John Oliver)這些知名脫口秀明星的節目都完全停擺。沒有了編劇們絞盡腦汁的熬夜撰稿,脫口秀明星也就沒有了妙語連珠的幽默。
而此次SAG-AFTRA演員工會宣布罷工,旗下16萬名工會成員將立即停止所有電影相關工作,更是讓整個好萊塢陷入了停擺。這不僅會影響到目前正在拍攝的電影進度,更讓很多正在上映或是等待宣發的電影都面臨著困境。按照SAG-AFTRA的罷工要求,他們旗下的演員成員們將停止參加所有相關電影的首映式,不會接受媒體採訪以宣傳電影,不會參加各種電影節以及社交媒體的宣傳工作,就連聖地亞哥國際漫畫展(Comic-Con)這樣的活動也不能參加。
克里斯托弗·諾蘭(Christopher Nolan)導演的大片新作《奧本海默》(Oppenhermer)的倫敦首映式正好就撞上了罷工。小羅伯特·唐尼(Robert Downey Jr.)、馬特·戴蒙(Matte Damon)、艾米·亞當斯(Amy Adams)只是露面拍個合影,還沒等影片正式上映就匆匆離去,只留下諾蘭導演獨自面對全場的首映觀眾。
諾蘭尷尬地對觀眾們自我解嘲說,或許演員們都退場去舉牌抗議了。當然,演員們並不是不給諾蘭導演面子,他們只是不能破壞行業規矩,至少他們這次還是露面拍了合影。而17日舉辦的《奧本海默》紐約首映會,這些演員們會集體抵制。
無論是SAG旗下的演員成員,還是其他演員工會的演員,都主動在社交媒體上表達支持罷工,或是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自己願意加入罷工。至少在這個時候,他們都會選擇站在同行一邊,而不願被視為好萊塢的“工賊”。
這對《奧本海默》、《芭比》以及《碟中諜7》等幾部正在上映的大片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打擊。在經過過去三年疫情帶來的票房慘淡之中,好萊塢片場都期待著今年暑期檔的幾部大片能帶來票房豐收。
演員工會與編劇工會攜手罷工意味著這場好萊塢勞資雙方爭奪進入了新階段,力量對比的天平開始從此前倒向資方逐漸回歸平衡。不過,這場漫長的鬥爭還遠遠沒有看到結束的曙光,因為代表片場資方利益的美國電影電視製片人協會(AMPTP)同樣立場堅定拒絕讓步。
流媒體改變行業規則
為什麼好萊塢演員和編劇會歷史性第二次攜手罷工,他們究竟想要怎樣的條件,要用如此破壞性的大罷工,讓整個影視行業停擺,來與資方進行拼死相爭?
在勞方與資方的抗爭中,除了提升片酬這一基本要求之外,更重要是互聯網時代帶來的新問題,尤其是流媒體平台帶來的新利益分配以及人工智能技術給影視製作帶來的衝擊。在新技術帶來的衝擊下,演員和編劇們認為他們必須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利益,避免自己成為新技術的犧牲品。
二次薪酬(Residual Payment)、製作週期、人工智能,這是好萊塢演員和編劇們憤然罷工的三大焦點問題。
毫無疑問,Netflix、Apple TV+、Amazon Prime、Disney+、Hulu等流媒體平台已經成為好萊塢的半邊天,不僅改變了美國影視觀眾的觀影體驗和消費習慣,也徹底改變了好萊塢的遊戲規則,更深刻衝擊到了好萊塢編劇演員等從業者的工作與收入狀況。
無論是今年5月的編劇大罷工,還是上週的演員大罷工,Netflix總部都是一個固定的抗議地點。這些好萊塢從業人員親身感受到了流媒體時代給他們帶來的利益衝擊,希望以罷工這種極端手段在流媒體時代獲得更好的利益保證。
流媒體時代給好萊塢演員收入結構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因為流媒體平台沒有票房收入,也就無法給演員們帶來票房分紅,而這原本是很多一線演員的主要收入來源。
黑寡婦和迪士尼分道揚鑣
2021年7月,迪士尼旗下漫威超級英雄電影《黑寡婦》在美國上映僅近三天,就在迪士尼的流媒體平台Disney+同步上線,這讓主演斯嘉麗·約翰遜極度不滿。斯嘉麗隨後就將迪士尼告上了法庭,指責迪士尼違反合約,讓她損失原本應有數千萬美元的票房分紅。
迪士尼則指責斯嘉麗已經拿到數千萬美元片酬的情況下,沒有考慮當時新冠疫情對院線票房帶來的巨大衝擊,公司不得已才改變電影上映方式,變成院線+流媒體同步上映。雖然雙方最終達成和解(據報導,斯嘉麗獲得了4000萬美元的和解金),但斯嘉麗也就此告別了漫威宇宙。
在沒有流媒體的時代,好萊塢演員、編劇、製作等從業人員除了基本片酬之外,還可以獲得後續轉售的收入分成,這就是二次薪酬。在傳統媒體時代,這是影視從業人員的重要薪酬組成部分。
但在流媒體時代,越來越多的影視作品在上映之後,就在網絡上播放,或者完全在流媒體上映,收益完全屬於流媒體平台,演員和編劇們卻失去了二次薪酬的機會。他們希望流媒體平台分享利益,提供更多的二次薪酬保障他們的收入。
儘管流媒體平台背靠著資金雄厚的互聯網巨頭,每年投入幾十億甚至上百億美元進行內容製作,獲得了數以億計的平台訂閱用戶,但是在具體製作成本方面,流媒體平台卻比傳統片場更為精打細算,對從業人員的薪酬也更為苛刻。
低薪收入無法維持生活
除了二次薪酬之外,好萊塢編劇們還對流媒體平台有著更多的不滿。今年5月,美國編劇協會WGA的1.1萬名編劇宣布罷工,他們抗爭的一大焦點就是流媒體平台帶來的工作週期問題。WGA協會認為,他們成為了Netflix、Disney+為代表的流媒體時代的利益犧牲品。
WGA在罷工聲明中寫道,“製片方開出的條件完全不足以應對編劇們目前面臨的生存危機”。這一決定也得到了編劇們的壓倒性支持。在正式罷工之前,WGA進行了內部投票,高達97.85%的編劇贊成以罷工作為最後抗爭手段。
編劇們為什麼如此不滿流媒體?流媒體時代的影視製作,需要更快的工作節奏,大大縮短了製作週期,減少了劇集數量,降低了製作成本,迫使編劇接受更低的工資水平。
現在WGA成員有一半的編劇不得不接受最低薪酬,編劇每週的最低收入為4546美元。而扣除稅收、經紀人、律師等各種手續費,他們只能拿到其中的三分之二,即3000美元左右。而且這樣的收入現在只能持續半年多時間。
根據WGA的統計,在前流媒體時代,一位編劇每年大約工作42週,差不多是10個半月,但到了流媒體成為行業主流的現在,他們每年平均工作時間只有20-25週,而一部流媒體劇作的工作週期甚至還不到20週。
編劇是好萊塢影視作品的基石,但卻是好萊塢最缺乏保障的一環。由於收入太低,很多編劇發現他們已經無法在洛杉磯、紐約這樣的娛樂中心生活下去。在編劇們大罷工之後,艾米獎得主、知名編劇艾什莉·妮可·布萊克(Ashley Nicole Black)在推特上寫道,“罷工很可怕,但我們面臨的未來更加可怕,低薪,沒有工作保障的自由職業者。”
實際上,對流媒體時代利益分配極度不滿不只是演員和編劇,還有更多的幕後工作者。
2021年好萊塢的另一個行業工會IATSE也曾經組織大罷工,這個工會代表著好萊塢10多萬攝影師、化妝師、道具師、服裝師等幕後工作人員的利益。但與今年不同的是,2021年IATSE與代表資方的AMPTP在最後一刻達成協議,避免了一場好萊塢停擺。
IATSE在罷工聲明中指出,與傳統影視作品相比,流媒體影視作品提供的薪酬過低,工作節奏過於緊張,不僅無法給幕後工作人員保證合理的休息,更無法提供合理的薪酬。新冠疫情更是加劇了這一矛盾,為了趕工出節目彌補停擺帶來的損失,流媒體行業在節目製作上更為激進和苛刻。
光鮮亮麗的好萊塢背後,則是大量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幕後工作人員。2020年WGA進行的從業人員調查顯示,當年因為新冠疫情帶來的工作中斷,好萊塢有80%的幕後工作人員年收入還不到5萬美元,甚至有三分之一的收入不到3萬美元,已經無法維持正常的生活水平。
演員編劇們的另外一個不滿焦點是人工智能技術在影視製作中的運營,希望因此得到製片方在這一問題上的保證。編劇們擔心製片方會用他們此前的劇本訓練人工智能,從而生成幾乎沒有成本的新劇本,讓人類編劇大批失業。同樣,演員們也擔心製片方會大量採用電腦製作的演員角色,讓自己失業或者被迫接受更低的薪酬。
資方強硬準備打消耗戰
那麼,這次歷史性演員編劇攜手大罷工,是否會施壓片場資方低頭呢?
目前來看,代表片廠資方利益的美國電影電視製片人協會(AMPTP)同樣立場堅定。他們發表聲明稱,目前提供的勞資協議已經包括了“歷史性的片酬和二次薪酬提升”,還提升了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福利。在人工智能技術運用政策方面,資方也願意制定規範政策。
據AMPTP對媒體放風,他們已經同意大幅提升流媒體影視劇的主角片酬,加薪幅度最高可以超過一半,而配角和替身演員也可以獲得超過10%的加薪幅度。
而編劇協會和演員工會則回擊稱,這些讓步還遠遠不夠。顯然,雙方目前還處在僵持階段,誰也不願意讓步,只有其中一方堅持不住,才能出現妥協的可能性。
根據好萊塢媒體的報導,資方甚至已經決定魚死網破,時代華納、蘋果、Netflix等資方片廠甚至打算10月底之前都不願意和編劇工會談判,預計到時候編劇們會因為沒有收入,而被迫接受資方的條件。
迪士尼CEO艾格爾(Bob Iger)也公開表示,演員和編劇們的期望太高不切實際。他表示好萊塢行業正處在疫情帶來的衝擊復甦期,這個行業面臨著諸多挑戰,現在組織大罷工是在最糟糕的時候添亂。
艾格爾表態引發編劇演員眾怒
就在上週,迪士尼董事會決定延長艾格爾的臨時CEO期限,讓他繼續管理這家娛樂巨頭直到2026年,同時將艾格爾的年薪從2700萬美元上調到3100萬美元。在加薪續約的新聞背景下,億萬富翁艾格爾的這番表態更引發了演員工會和編劇協會的憤怒,成為了口誅筆伐的對象。
上一次好萊塢編劇大罷工還是在2007年,那次罷工持續了三個多月之久,導致80多部美劇被迫暫停拍攝,其中包括了《絕望主婦》、《迷失》、《實習醫生格蕾》等經典美劇停更。好萊塢因此承受了超過2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但另一個直接後果是好萊塢片場開始熱衷於製作不需要編劇的真人秀節目。
而此次好萊塢演員和編劇大罷工,或許也會促使流媒體平台將更多製作轉移到海外,以進一步降低製作成本,減少對好萊塢演員編劇的依賴。這場讓好萊塢徹底停擺的大罷工,損失最大的或許還是那些拿著菲薄收入的普通編劇和草根演員們,只不過這或許是他們在流媒體時代爭奪生存空間的最後機會。(新浪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