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油價正在兩年以來的低點徘徊。截至12月7日，布蘭特原油期貨價格下跌至74.05美元/桶，美國西德州中質原油期貨則下跌至69.34美元/桶，雙雙下降到近6個月來的新低點。

市場正在發出一個明確的訊號：石油供應趨於過剩。

然而，世界主要產油地正在發生的情況則大相徑庭，一方面，美國正在大量增加原油開採和供應量，另一方面，歐佩克的原油產量則正在下降。

根據外媒剛公佈的數據，歐佩克11月石油產量較上季下降9萬桶/日，至2,781萬桶/日，這是從7月以來的首次下降。同時美國方面傳來了令外界非常意外的數據，其原油產量在今年九月意外達到約1,320萬桶/日的歷史新高。這不是一個月的問題，而是今年的一個趨勢。根據國際能源總署的數據，今年全球石油供應中的新增部分主要都來自美國。

如果歐佩克的減產是有跡可循，比較符合預期，美國石油開採企業的增產行為則超出了大部分機構分析師的預期，成為左右當前世界石油價格的決定性因素。

兩大陣營

對於世界主要石油生產國來說，現在是個比較棘手的時期：全球經濟狀況並不明朗，即便歐佩克+中的重要產油國已經多次試圖削減產量，以美國為首的部分產油國則一直在增加供應量。

彷彿世界絕大部分重要產油國中間存在著兩個陣營：以美國為首的增產（維持產量）派和以沙烏地阿拉伯與俄羅斯為首的減產派。請注意，這兩個派別並不以是否為歐佩克+成員國作為分界，換句話說，歐佩克+成員國就石油產量是否需要削減存在著深刻的分歧。

這就不難看出11月到12月間，為何歐佩克+年終大會會被突然推遲，原因就是23個成員國很難就是否進一步減產以及減產多少這兩大議題達成一致的意見。

大會的結果也有一定的預示。多個產油國宣布明年第一季將繼續自願減產，減產總額為日均220萬桶。其中尤其以沙烏地阿拉伯和俄羅斯的減產努力最大：前者把今年7月開始的日均100萬桶的自願減產措施延長至明年3月底，後者也把9月開始的自願日均減產30萬桶提高到日均50萬桶。

然而這個結果同樣也顯示歐佩克+成員國沒有達成一致的「集體減產」意見，而只能是部分國家參與的「自願減產」。目前市場和媒體普遍的預期是，歐佩克+成員國並不會集體減產。

油價也證實了他們的這種預期：自歐佩克+宣布明年第一季自願減產220萬桶/日到12月7日，油價已下跌了約10%。市場似乎還在暗示，減產計畫雖然得到了成員國阿爾及利亞不排除延長或加深石油供應削減可能性的回應，但市場不相信歐佩克+有能力落實所有的減產計畫。

另一方面，沙烏地阿拉伯和俄羅斯這兩個最大的石油出口國最近明確發出呼籲，請所有歐佩克+成員國為了全球經濟的利益加入減產協議。在俄羅斯總統和沙烏地阿拉伯王儲最新的會晤中，雙方也討論了進一步的油價合作，這為歐佩克+在明年第一季減產方面的落實提供了一定的邏輯基礎。

美國原油開採企業大量提高產量的邏輯似乎並不複雜。相較於俄羅斯和沙烏地阿拉伯石油企業受到頂層策略影響的較深，美國油企似乎是根據自身利益而做出的集體增產選擇。

過去多年，由於疫情和金融市場對石油企業擴大產能影響盈利能力的擔憂，疊加美國當局應對氣候變遷的政策加碼，許多人並不看好美國的巨型石油企業會像今年這樣如此擴大美國石油的產能。

截至12月初，美國營收排在前十的石油企業全部同比去年增加了產量，而且呈現出越是頭部的企業，增產幅度越大的態勢。這種幅度的增產甚至讓美國石油開採一線的負責人感到驚訝不已。

很多人不禁要問，原油價格在下跌，沙烏地阿拉伯和俄羅斯都在為了穩住市場而減產，美國的石油企業難道不會被供應過剩所產生的價格下跌所拖累嗎？

答案未必如此顯而易見。首先，美國石油開採企業在本國的頁岩油開採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技術進步，從而大幅降低了成本，使得這些企業有了提高產量的底氣。

根據《金融時報》的一篇報導指出，目前美國企業頁岩油開採的新技術和效率的提高能夠大幅提高產量以及降低單位產量的成本。例如，美國企業可以在頁岩中鑽更長的側管，接觸到了更多的儲層以獲得更多數據，這有助於公司提高了開採過程中的決策效率。也例如，鑽探人員能夠在水平鑽探和水力壓裂等突破性技術的基礎上繼續從地下掘出更多的油氣。技術進步意味著鑽探人員現在可以在岩石中水平或橫向鑽探三英里以上。

其次，美國本土開採的石油（包括天然氣）的主要銷售地點在北美和歐洲市場。今年以來，這兩大市場的需求相對世界其他地方來說更加穩定一些。當然美國是因為其經濟成長較穩定，而歐洲經濟成長相對來說比較萎靡，更多是受到俄羅斯供應量大幅減少的影響。

最後，美國石油企業大多是上市公司，他們對短期獲利的追求往往優先於長期利益的權衡。面對前幾年大量投資的頁岩油開採設施，這些企業需要持續生產大量石油，以盡快收回投資並賺取短期利潤。說直白點，只要不虧，降價銷售也無妨，這就和歐佩克+成員國石油開採往往追求長期穩定的收益的邏輯有所不同。

展望2024

美國商務部最新公佈的修正數據顯示，今年第三季美國國內生產毛額（GDP）以年率計算成長5.2%，較首次預估數據調高了0.3個百分點。美國當前的經濟表現令人驚訝：聯準會的大幅升息不僅讓美國經濟“毫髮無傷”，反而成為已開發經濟體成長的“領頭羊”。這其實是美國石油開採企業不斷增加產量的底層邏輯，因為石油的需求量和宏觀經濟發展極為相關。

從這個邏輯出發，要推測2024年世界石油的價格走勢也應該以宏觀經濟的發展速度來判斷。

以德意志銀行發布的2024年宏觀經濟展望報告看，在出口溫和復甦與寬鬆的宏觀政策支持下，2024年亞洲經濟可望引領全球成長，其中，中國經濟的成長率可望達到4.7%（實際GDP）。2024年的世界整體經濟成長可能仍舊疲軟，預計美國經濟將在2024年上半年進入溫和衰退，年度經濟成長率0.6%，歐元區則為0.2%。

展望未來，石油供需和價格的走勢也將取決於中國、美國等世界主要經濟體的經濟健康狀況。也就是說，如果明年世界經濟走緩或美國等主要經濟體的衰退成為現實，油價可能會繼續低迷，甚至劇烈走低。

目前主流石油價格研究機構對2024年的預測為：經過幾年的大規模復甦和石油需求的強勁增長，預計2024年世界石油需求將放緩。主要原因是即便全球經濟在明年還將不溫不火，但佔據全球石油需求成長的主要經濟體的經濟可能會有放緩風險。此外，隨著能源使用效率的提高和電動車數量的增加，石油消耗量將有所減少。

基於此，國際能源總署已經將2024年石油需求的成長的預測從100萬桶/日下降到88萬桶/日。

在供應端，大型機構的分析師普遍認為，美國主流石油企業在本土的產量還將在2024年維持增加，當然這個還受制於美國經濟實際走勢惡化以及國際油價出現大跌的牽絆。

對歐佩克+成員國來說，特別是沙烏地阿拉伯和俄羅斯來講，削減產量的行為可能會延續至2024年全年。因為疲軟的石油市場會繼續向這兩個國家施壓，讓其繼續維持目前的減產量，甚至可能加深減產。一些較小的歐佩克+產油國則也有相應的減產指標，但能否真正落實還需檢驗。

基於此，由於歐佩克+以外地區的產量預計會增加（主要是美國、圭亞那和巴西），增加金額可以輕鬆滿足明年新增的需求量。所以2024年初或明年更長時間裡，歐佩克+成員國增加產能的可能性相對較低。

這顯然會對沙烏地阿拉伯、阿聯酋這樣歐佩克產油大國影響很大。上個月沙烏地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沙烏地阿美將第三季淨收入比去年同期下降23%（減少100億美元）的部分原因歸咎於石油銷售的減少。另例如，阿聯酋的主要產油區阿布達比今年的日產量為500萬桶，但根據歐佩克現行規定約束，其明年的日產量只能是320萬桶。產量的持續下降會影響到這些海灣國家的預算和政府支出水平，也將極大阻礙這些國家經濟的發展。

尾聲

除了以上有關宏觀經濟走勢、供需關係等因素，明年油價的具體走勢也將受中東海灣地區產油國附近地緣戰爭衝突會否升級所影響。因為一旦有事，產油國向外出口石油的海上通道將受阻礙，油價也會上漲。雖然這個風險現在看還是很低，但值得綜合考量。（財經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