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宇宙經濟的四個要素

人們在元宇宙中，擺脫了物理世界的一些“俗務”。其主要的活動就是體驗、創造、交流和交換。

Epic公司的CEO蒂姆·斯威尼（Tim Sweeney）在接受關於元宇宙經濟的訪談時說：“我們不僅要建立一個3D平台，建立技術標準，還要建立一個公平的經濟體系，所有創作者都能參與這個經濟體系，賺到錢，獲得回報。這個體系必須制定規則，確保消費者得到公平對待，避免出現大規模的作弊、欺詐或詐騙，也要確保公司能夠在這個平台上自由發佈內容並從中獲利。

從蒂姆·斯威尼的發言來看，要在元宇宙中生活，必須要有幾個基本要素。數字創造，創造出“阿凡達”需要的產品。數字資產，創造的產品如果進行銷售，必須解決產權歸屬的問題，必須要能標記是誰創造的，而且還得避免數字產品可以被無限複製的難題。數字市場，總要有一個交易的場所，和大家必須遵循的規則。數字貨幣，買東西總要付費。交易虛擬的數字產品，用法幣來支付有很多困難，因此，元宇宙需要數字貨幣。數字創造、數字資產、數字市場、數字貨幣支撐了整個元宇宙的經濟體系，由此滿足了數字消費。

1.數字創造

元宇宙經濟同樣存在供需兩端，需求端需要滿足體驗和精神層面的需求，精神需求是多層次、多維度的，是豐富多彩的。這就需要供應端提供多種多樣的數字產品，張開夢想的翅膀、突破想像的極限，才能滿足“阿凡達”無止境的精神需求。數字創造者和數字消費者足夠多，元宇宙才能運轉和繁榮。

數字創造是元宇宙經濟的開端，沒有創造，就沒有可供交易的商品。在物理世界，人們“創造”的都是實物或者服務。我們會用“產品”對其進行描述，當其進入市場進行流通時，就會被稱為“商品”。而在元宇宙中，人們進行的是“數字創造”，創造的是“數字產品”。物質都是數字化的，是一些數據的集合。我們在遊戲裡邊可以建造樓房、創造城市，我們在短視頻App中、在各種平台上可以拍攝短視頻，通過微信公眾號可以發佈各式各樣的圖文。這些其實都是我們的數字化產品。這種數字創造的過程是客觀存在的，是元宇宙經濟的第一個要素。

元宇宙是否繁榮，第一個重要的指標就是數字創造者的數量和活躍度。元宇宙的締造者們，需要提供越來越簡便的創作工具，降低人們的創作門檻。

2.數字資產

資產，隱含產權屬性，並且是交易的前提。《王者榮耀》中的“皮膚”，大家都知道是騰訊的產權，如果想要購買，就得付錢。玩家購買的“皮膚”屬於玩家的私人裝備，可以轉讓。有些高水平的玩家贏得了某個“皮膚”，可以出售獲利。這樣一來，“皮膚”就具備了資產屬性。在淘寶、閒魚等電子商務網站上，用戶可以輕鬆搜索到出售“皮膚”的玩家。顯然，“皮膚”是在《王者榮耀》中創造的，也只能在這個遊戲中進行購買。很多遊戲都有類似的虛擬商店。這些虛擬商品不能脫離遊戲平台，換句話說就是不同平台的虛擬產品沒有通用性，不能構成嚴格意義上的數字資產。這也就限制了跨平台、跨遊戲的數字資產的流通。

在Roblox提供了遊戲開發平台後，玩家可以自己開發遊戲，在遊戲中創造出稀奇古怪的數字產品。這些數字產品，只要在Roblox的平台上，就可以跨遊戲使用。遊戲中創造的虛擬物品，可以在其他遊戲中使用。這是一個相當大的突破。Roblox公司上市不久，市值就突破了400億美元，足見資本市場對於Roblox數字資產跨平台流通模式的追捧。但如果想把Roblox平台上玩家購買的數字產品（虛擬物品）拿到其他遊戲中使用，目前是做不到的。因為其他遊戲的平台和Roblox平台沒有打通。這就限制了數字資產的流通。因此，無論是《王者榮耀》中的“皮膚”，還是Roblox用戶創造的建築，都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數字資產。如果創建一個低層的平台，在數字資產層面提供嚴格的版權保護和跨平台的流通機制，那麼真正的元宇宙經濟就會形成。

3.數字市場

數字市場是整個數字經濟的核心，也是元宇宙得以繁榮的基礎。建立數字市場的最終目的，是繁榮整個元宇宙。有了數字市場，在元宇宙中就有了盈利的可能。

數字經濟蓬勃發展，帶來了幾種類型的市場的擴張：第一種是進行實物交換的電商市場，例如阿里巴巴、京東這一類，是最為我們所熟知的一類。第二種市場交換的是創造內容的工具，例如手機上的應用商店。在這個市場中，沒有數字內容的交換，只有具備特殊性的、能夠創造數字內容的虛擬數字商品的交換，也就是各種App。而第三種市場，則純粹是數字內容的交換，例如給某段視頻或圖文材料進行“打賞”，還有玩家在遊戲中“購入”一棟大樓、一個城鎮、一輛汽車或一套“皮膚”等。

在元宇宙中，我們著重談的是第三種，即交換純粹的數字產品的數字市場。這一類數字市場的雛形已經形成。例如，玩家可以在一些網站上售賣自己購買的“皮膚”、自己“養”的遊戲賬號等。但是，這種市場還不完全是我們所要討論的數字市場，因為這樣的交易並不是在元宇宙內部完成的，它們依賴外部的市場，與在遊戲內部直接建立市場進行交易有一定區別。成熟的元宇宙的數字市場，其中交易的產品，其創造過程和實際交易都應該是在元宇宙中完成的。

4.數字貨幣

銀行一般被認為是現代社會的標誌，是資本主義社會區別於封建主義社會的重要因素，是人類社會進入工業時代以來，經營理念、技術水平、社會制度全面變革的產物。

我們目前處在工業時代向數字時代過渡的歷史進程中，脫胎於工業時代的銀行，如何才能跟上歷史的步伐呢？其核心就是看銀行體系，要能促進數字貨幣的發展，而不是阻礙數字貨幣的發展。在工業時代，人類社會完成了實物貨幣（黃金、白銀等貴金屬貨幣）向法幣的轉換。數字時代，人類社會必將完成從法幣向數字貨幣的轉換。元宇宙經濟，則是全面應用數字貨幣的試驗田，在元宇宙中，沒有給法幣留下空間。關鍵問題是法幣體系成本高昂，已經無法滿足元宇宙經濟發展的需求了。元宇宙經濟的核心問題就是數字貨幣的應用問題。

（二）元宇宙經濟的基本特徵

元宇宙的數字市場既不同於兩極分化、貧富懸殊的傳統資本主義社會中的“自由主義”市場，也不同於導致“平均主義”的僵化的計劃經濟。它充分吸納兩者的長處，擯棄兩者的弊端。數字市場具有“整體性”的特點，因此應該結合路德維希·艾哈德指出的向社會負責的社會市場經濟，在自由原則、社會平衡下，每個人具備對整個社會的道德上的負責精神。採用我國傳統哲學思想之上的“整體觀”，站在事物整體狀況及其特性的視角，將國家、政府等多方的作用考慮進去，從全局角度分析數字市場特色、解決傳統市場問題。

1.計劃與市場的統一

絕大多數的經濟學家，只關心市場創立以後的發展如何，鮮有人思考市場到底是怎麼產生的。在元宇宙中，生產資料只有數字，而數字是無限的。無限的資源是無法形成市場的。形成數字市場的秘訣就在於“限量供應”四個字。在元宇宙中，數據是豐富的，玩家是透明的。海量的數據加上精妙的算法，可以計算出一個最佳的上限，甚至可以計算出一個最合適的價格。數字市場的特徵之一，就是商品的總量控制受到計劃的影響，而資源配置、自由競爭由市場機製完成。

2.計劃與市場結合是中國的成功經驗

中國的經濟發展在過去40年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無論是國家能力（計劃），還是市場能力（市場）都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傳統市場中的很多問題是政府與市場、政府與社會治理邊界的割裂造成的，使得一方面計劃存在片面性，另一方面市場也時常存在無效性。

中國實行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仍然要堅持發揮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發揮黨和政府的積極作用。市場在資源配置起決定性作用。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還需要將市場與政府計劃融合起來。

從新中國成立之初的第一個五年計劃，到現在的第十四個五年計劃，這是中國經濟整體性、計劃性的表現。各類要素市場的發育完善是中國經濟市場化、靈活性的體現。正是長期堅持計劃與市場的統一、協同，才有了今天的建設成果。

打著新自由主義旗號的一些經濟學家，讓政府和市場站在對立面，把“有形的手”和“無形的手”放在一起，讓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交互作用。這都是二元論、機械論的世界觀，沒有看到這些概念之間對立、統一的內在完整性。在他們對立的世界觀中，人為高效的市場和有為的政府是矛盾的、水火不容的。但是恰恰在數字市場中，兩者是高度統一的。

3.數字市場中計劃和市場的統一性

通過數字技術賦能建設高質量的數字市場體系，既可以完善市場競爭的基礎地位，又可以充分體現政府計劃的重要性。最終生產要素市場的總量控制受政府宏觀調控的影響，而數字市場中的資源配置、自由競爭要由市場完成。

首先，基於要素市場總量的調控是計劃的機制。數字市場中包含了傳統市場中廣泛存在的要素市場。因此，對稀缺要素需要進行科學的調配，數字市場中數字技術的賦能就是進行計劃調控的有效途徑。這部分權力事實上也應該掌握在政府手中。這能夠最大限度地實現真實世界映射的“保真”。因此政府可以基於此制定決策，進行宏觀的計劃調控，提高決策的科學合理性，有節奏地釋放和回收各類要素，譬如土地市場的供給、數字資產的確權使用等。

其次，資源配置通過市場的機制來實現。從主體來看，每家企業獲取訂單、採購原材料、組織生產的環節都完全地利用了市場機制。這些信息能夠在數字市場中完整地呈現出來，能夠打破傳統市場由於封閉性導致的信息不完全現象。滿足完全市場的基本假設，讓市場有效性大幅上升，讓資源配置水平接近理想狀態。更進一步，在某些特定的行業中，市場機制甚至成為一種新型的組織方式。

在上述兩種機制的作用下，數字市場中的組織與市場，甚至政府這類特殊的組織與市場的邊界變得模糊。政府不僅可以被看作數字市場中通過計劃控制要素總量的機構，也可以被看作帶有計劃的組織組成市場的一部分。政府一方面保障了市場的有效性，另一方面參與了市場交易的全過程。因此，政府的計劃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數字市場的市場機制，這一特點完美地結合了市場與計劃，實現了二者的統一。

4.比特幣不成功的自由實驗

比特幣是秉承著極端去中心化的思想建立的第一個社區自治的實驗。但是從其發展歷程來看，並沒有形成創始人中本聰最初的理想。比特幣沒有成為嚴格意義上的數字貨幣，只是第一個加密的數字資產。2021年2月，特斯拉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文件中顯示特斯拉購買了15億美元的比特幣。3月，馬斯克在社交媒體上宣布可以使用比特幣購買特斯拉，消息一經提出，比特幣的價格一度達到64 000美元。但到了5月，特斯拉又宣布關閉比特幣支付的渠道。比特幣暴跌近50%。馬斯克充分利用其社會影響力操縱比特幣市場。如果比特幣歸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管理，估計都會對馬斯克的行為進行處罰。絕對的自由一定導致絕對的壟斷。在物理世界中，對於壟斷監管已經形成了法律，中美兩國都出台了反壟斷法。然而對於比特幣都不適用。那是一個由代碼決定的完全自由的世界，但是自由的理想，最終還是要面對被操縱的現實。以太坊在比特幣的基礎上，做了大量的改進。但是幣值如果不穩定，最終也會傷害以太坊的元宇宙。

5.理想的市場經濟

究其本質，監管的初衷在於確定邊界、維持穩定的環境、明確參與各方的義務與責任。不論在什麼市場中，道德風險、投機行為是難免的。在數字市場中，如果沒有監管，用戶的自由是得不到保障的，平台有可能通過數據優勢、技術優勢人為製造信息不對稱而造成壟斷，限制市場參與者的經濟自由。因此需要監管作為“方向鎖”“懲戒棒”來保障市場運行。市場中的自由則是指參與市場的各方在市場中的活動不會受到任何干預，自由競爭、自由市場、自由選擇、自由貿易及私有財產能夠得以保障。因此，市場的自由並不是無限的自由，而是保障市場有效運行的自由。因此，“理想的市場經濟，是一個市場上每一筆交易都能夠受到監管、登記和事後責任追究的經濟，而不是芝加哥學派和華盛頓共識鼓吹的放任自由的經濟。一個好的經濟制度是一個能夠建立和實施嚴密市場監管的製度，而不是新制度經濟學派缺乏內涵的、抽象的'一切市場皆可為'的'包容性'制度。

6.監管手段滯後是市場自由受限的原因

一個健全的，具有高度適應性、競爭力、普惠性的現代數字市場是推動發展先進數字產業、振興實體經濟的“定海神針”。這就需要完善基礎性制度建設，大力發展監管科技。數字經濟的發展是大勢所趨，蓬勃發展的數字經濟深深地改變著人類的生產生活方式，也改變了傳統監管與自由的關係。在數字市場中監管與自由是統一的，監管並不是為了限制市場的自由而存在，而是可以看作為了滿足大多數人的自由，維持市場有效性的必要措施。事實上，在數字市場裡，監管是極其重要的新興的技術保障，是數字經濟運行的關鍵。如果沒有這個監管，傳統失效的市場就不可能實現理想中的自由。並且在數字市場裡，監管的邊界其實是動態的、可協調的。市場中的變化是瞬息萬變的，如果靠人工、非實時監管，由於市場失靈造成的損失可能早就產生了。但如果是在人工智能等技術的賦能下，形成了完善的監管制度並依次執行，問題將迎刃而解。因此監管必須是與數字市場運行同步的，只有這樣規則才能落到實處，將市場中可能發生的風險控制在萌芽狀態，保障市場的平穩運行。

7.小結：繁榮元宇宙經濟的幾個關鍵問題

遊戲不過是元宇宙的雛形，元宇宙的構建需要從其構成要素方面多加思考、多方協同、共同推進才能形成繁榮的局面。在數字創造領域，可否提供簡單易用的創造工具來支持用戶原創的內容？可否內置社交網絡來形成社會化網絡效應？可否建立高效率、低成本的交易市場來讓內容創作者獲利？可否建立超越元宇宙的數字貨幣體系？前三個問題可以依賴元宇宙的創業團隊，第四個問題則有關元宇宙基礎設施的建設，必須上升到國家層面，才能係統性地解決問題。（元宇宙世界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