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 · 張晨光

以下為採訪摘要

劇裡是富貴老爺

現實生活卻吃過期罐頭

張晨光，這個跨越許多年代，一直活躍在螢幕裡的男人，是《奮鬥》裡佟大為的老爸徐志森，《歡樂頌》裡小包總的老爸，他是《那年花開月正圓》裡的一代儒商吳蔚文，《都挺好》裡的氣質蒙總，《西虹市首富》裡的精緻“二奶”。他是富貴老爺、霸道總裁的代表，是成熟版的“高富帥”。

盧琛：從少爺演到老爺，感覺您一直是中國人審美中的美男子形象。

張晨光：不敢自詡美，我接受歲月在臉上留下的痕跡。我覺得在每個階段都能引領風騷，永遠在自信的氣場裡，造就了我今天這麼霸氣。

盧琛：您覺得自己能演窮人嗎？

張晨光：我很想演，我希望演繹不同的、有血有肉的角色。但一直以來演得都是老爺、霸總。正好趁著這次訪問，我要跟各位導演喊話一下，其實我是一個很能演，又很喜歡演的人，以後如果有一開始就很窮困潦倒的角色可以找我。

盧琛：您的形像一看就適合演有錢人。

張晨光：會有一些黑粉攻擊我說，你還要賺多少錢才滿意？其實我沒什麼錢。我沒有財務自由，到現在也沒有，否則也不會去開公司。

我現在快70歲了，可以開始享受退休生活了，到世界各地去玩。但我對自己還有一份要求，就是看看能不能再接到一些好角色。

這些年張晨光演了很多有錢人角色，這和真實生活裡的他，構成了強烈反差。

盧琛：您現在還會吃過期的罐頭嗎？

張晨光：這個習慣和我小時候的生活經歷有關。雖然我們家很早就有冰箱，但那個時候物質匱乏，冷凍裡放了很久的食物，我媽媽一樣會拿出來吃。所以我現在也是這樣，放了三五年的東西，比如炸醬，只要加熱後聞起來沒有異味，我吃起來就跟以前一樣香。不過這不是個好習慣，大家不要學我。

盧琛：和您的螢幕形像有反差。

張晨光：我很多衣服都是以前存下來的。之前的助理和經紀人幫我丟了一堆，我又撿回來一半，我真的很節儉。如果去的地方不遠，我通常步行或者騎共享單車。

盧琛：綠色又健康。

張晨光：對啊，還能鍛鍊身體，何樂而不為。

盧琛：您是演藝界的常青樹，片約不斷，但是您又這麼節儉，那錢都花在哪兒了？

張晨光：我的錢和房產全在我太太名下。30年前我賣了她的一棟房子，她說我就是個敗家子。

盧琛：動命根子了。

張晨光：對，我當時把她和我的房子都賣了，換了一個大房子。後來我說，別罵，這個大房子寫你的名字。從那時起，所有房產都寫她的名字，我無怨無悔。

盧琛：您和太太結婚時年紀也不小了，好像當時要孩子的過程也非常艱難。

張晨光：做的試管嬰兒。要是在我們家發一個生產勞模獎章，非她莫屬。女人要做試管嬰兒，付出的艱辛非常大，要打黃體素、取卵等。至於有多艱辛我也不贅述了，說多了我怕大家就不敢嘗試了。

盧琛：那時候你一定很心疼太太。

張晨光：是的，不過結果是令人開心的。我記得我當時坐在待產室的凳子上，門“啪”地打開，護士告訴我母子均安，我聽到後喜極而泣。以前都是演別人的故事，這次是我自己親身經歷，真的得到了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是真實的，不是虛幻的。

那時候晚上都是我起來喂奶，但是我也不會帶孩子。孩子不打嗝，我急嘛，就拍拍拍。我太太就說你能不能輕一點，別把他肺和心臟拍壞了。在帶孩子這方面，我覺得自己很失職，與孩子相處的機會也不多。所以我就把跟他們沒有表現出來的融和快樂，在戲裡彌補出來。演我兒子的這些演員我覺得是幸運的，他們接觸到了我另一個真實面。

盧琛：從這個角度上說，演員這個職業其實讓你的人生更完整了。

張晨光：更為豐富，它讓我更加喜歡這個工作，也更確定這是我一生奮鬥的目標。

八九十年代，那些紅極一時的經典台劇裡，總有張晨光的身影，1988年的《情義無價》，當時紅遍兩岸三地的現象級電視劇，亦正亦邪重情重義的韋康，讓無數少女心疼又著迷。1991年的《京城四少》，主題曲《瀟灑走一回》成了超越時代的經典，也是這部劇讓張晨光爆紅一線，與劇中丰神俊朗的劉德凱相比，張晨光塑造的“鐵蛋”一角甚至比男一號更豐滿討喜。此後張晨光躋身中視當家小生，兩封金鐘視帝，與同時期的寇世勳、劉德凱、馬景濤同為台劇宇宙裡的“四大天王”。

盧琛：那個時候剛改革開放，台劇進來後造成了很大的轟動。我還記得小時候每天放學，我都第一時間趕回家，就為了吃完飯看《情義無價》。

張晨光：以前的生活比較單調，看的多是樣板戲，商業文藝愛情劇很少。所以當這些劇進來後就讓人眼前一亮，顛覆三觀，怎麼可以這樣穿，怎麼可以這樣說話。

盧琛：您當時知道這個劇在大陸有這麼大的影響嗎？

張晨光：完全不知道，那個時候消息還不太暢通，後來我也是非常震驚。1989年我來大陸，剛到機場，海關人員就讓我簽字，我問簽那裡，他就把證件拿來讓我簽，我說這個不能簽。到天津後，我想吃狗不理包子，當時已經下午兩點半了，關門了。我就問可不可以再做一點？他們一看是韋康，就說有有有！

盧琛：刷臉了。

張晨光：那部戲真的非常火，雖然我不相信萬人空巷的說法，但它確實影響了那一代的很多人。

盧琛：後來又有了《京城四少》鐵蛋這個角色。

張晨光：鐵蛋就是一個放飛自我的人，他在妓院長大，什麼沒見過。所以我演他的時候就是想怎麼演就怎麼演。劉德凱演我大哥，他很帥，氣質很符合大少爺的樣子。他像棵樹，穩如泰山。我在他旁邊演戲就像個跳蚤一樣，蹦蹦跳跳，總想著怎麼戳他，怎麼逗他。

年近70再創業 淚灑直播間

盧琛：很多當初跟您合作的男一號，現在很少能在影視劇裡看到他們，有些甚至改行了，您可以常青的原因是什麼？

張晨光：台灣有一句話叫做“戲棚下待久”，就是說在戲棚下待久一點，所有的機會都會是你的。

演員這個職業非常不穩定，沒保障。所以我後來就想做一些副業，但是無論我投資什麼都失敗了，沒有賺過錢。

盧琛：您都投資過什麼？

張晨光：投資餐廳、滷味、衣服、寶石，都以失敗告終。一路走來，只有演藝事業能保障我的溫飽。我要感恩它，是它一直支撐著我。最後想一想，還是幹我的演藝事業吧。所以40歲之後我一心紮在這裡，不想任何其他事情，等我回頭再看……

盧琛：別人都消失了。

張晨光：都沒有了。

盧琛：台劇蓬勃發展的時候，正好也是您的事業發展期，這兩個節奏幸運地合拍了。

張晨光：那時候台劇的製作成本在東南亞首屈一指，但一直到現在，它的製作成本三十年如一日。

盧琛：牛肉麵都漲價了，製作成本卻沒漲。

張晨光：那時拍室內劇，三室一廳的場景都是搭出來的。一開始還覺得劇本挺有新意，但到了第二代又回到了老路，講相同的故事。拍來拍去我覺得沒什麼新鮮感了，此處留不了爺，那爺只有往外跑了。

千禧年之後，合拍片興起，港台藝人們紛紛北上尋找機會，張晨光出演了《奮鬥》裡佟大為的老爸徐志森。

張晨光：其實當時《奮鬥》爆發出來的力量有多大，我不知道。直到有一次去國外旅遊，很多人指著我說，陸濤爸爸，然後我知道這部戲火了。2011年的時候，我決定再回大陸，從那時起我就再也沒有離開過。

盧琛：您對老家濰坊還有印像嗎？

張晨光：2004年，我從上海開車去北京，路上經過濰坊收費站時，我就感覺到老家了。我讓司機停下來，我想感受了一下老家的樣子。這個時候有一個老鄉敲窗戶問我要不要買花生，我問多少錢，他說5塊錢。買完以後，我一邊吃著眼淚就掉下來了。我想起父親當時得癌症，去世前幾天迴光返照，精神突然變得很好，我就跟他說，爸，咱們收拾行李，下個禮拜帶你回濰坊，他說好好好。結果沒兩天他就走了，想到那一幕我眼淚就掉下來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

2015年我第一次回到濰坊，見到了親戚朋友，還去了老家的祠堂。大家見面很高興，就像第一次見到親人一樣，非常激動、感動。

盧琛：有回家的感覺嗎？

張晨光：感覺很親。上學的時候沒想到兩岸會通，還能這樣自由地進出，見到奶奶、叔叔、堂弟堂妹。大家過得也都很好。我每年會回來兩三次，這二十多年變化得很快，真的感到很驕傲。

前一陣子，熱搜榜上突然有了張晨光的新聞，這位螢幕裡的儒雅老戲骨，因為直播帶貨被罵“晚節不保”，當場淚灑直播間。

張晨光：職業無貴賤，我光明正大地賺錢，既不偷也不搶。我們公司人不多，但大家快樂地相處在一起工作，氛圍很好。

盧琛：您現在做的事情很多是年輕人在做的。

張晨光：時代在進步，我也要與時俱進，多看看年輕人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所以我跳到了這個行業中。我很享受做這件事，這個年齡還能繼續工作，不是老不休，而是退而不休。還能演戲、做自媒體，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狀態。

盧琛：您會經常跟自己說話給自己打氣嗎？

張晨光：會，會在鏡子前告訴自己“你是最好的。”

盧琛：太可愛了。

張晨光：必須這樣做。要告訴自己，你不會老，你依然年輕，要繼續堅持下去。 (鳳凰衛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