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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神話：悟空》刷屏後，山西擠滿了天命人
一點兒也不誇張。
整個中文網際網路，都在討論《黑神話：悟空》。
「遊戲科學」一躍成為世界知名的遊戲公司；中國單機遊戲行業將迎來嶄新的春天；齊天大聖再度風靡海外，但這次是以“wukong”的名字；就連steam都因該遊戲的爆火，賺得盆滿缽滿……
贏家很多，但不得不提到它——山西。
在鋪天蓋地的喜訊中，有這樣一條新聞很快便被淹沒：《黑神話：悟空》上線後，「山西高速」股票一路漲停。
原因？
《黑神話：悟空》利多山西旅遊。
《黑神話：悟空》作為中國首款3A大作，優點很多，其中最為人稱道的便是精美絕倫的畫面，無論是奇幻古樸的佛寺古剎、還是夢幻神聖的石雕壁畫，都真實還原了那個原本只存在於想像中的西遊世界。
玩家們走的每一步路，觀的每一處景，都有著長達數千年的悠久歷史。
而這些，大多取景自「山西」。
《黑神話：悟空》在全國共有36個取景地，山西獨佔27個！
比如遊戲中出現的兩尊佛像，其實是晉城玉皇廟二十八星宿中的亢金龍與室火豬。
再比如預告片中這幕震撼人心的場景，便取景自臨汾隰縣小西天。
為何是山西？又憑什麼是山西？
因為要論中國古建築，山西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五千年很遠，山西卻很近。
一個正在發生的事實，出國游遇冷，國內游火熱。
究其原因，是人們愈發覺得中國的旅遊資源被遠遠低估了，自然風光也好，歷史底蘊也罷，我們啥都不缺。
無奈的是，中國確實太大了，紅過柳州、熱過淄博、火過哈爾濱……但依然有很多地方蒙塵已久
當它們渴望潑天流量輪到自己時，山西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眷顧。
前有董宇輝，後有《黑神話：悟空》，當然，還有一個人絕對繞不開，那就是中國著名建築學家梁思成和林徽因。
上世紀三十年代，民生凋敝，國內對古建築的研究也乏善可陳。
這時就有日本學者乘虛而入，斷言中國已經沒有唐代以前的木建構築，要看唐代木建構築，只能到日本奈良去。
梁思成不信。
1932年，他和林徽因決定動身尋芳歷史古蹟，查閱大量資料、走遍大江南北後，直到1937年6月26日的傍晚，他倆終於來到忻州五台山的佛光寺。
在那兒，他們看到了一座外形奇特的大殿，這座大殿很符合唐代建築的樣式，首先，殿外是唐代建築才有的巨大的斗拱和超長的屋簷，而殿內的屋頂架構，也只在唐代繪畫出現過，此外，目之所及的塑像、繪畫和墨跡都極具晚唐遺風。
但這也不能定論此處就是唐代建築。
直到兩天后，林徽因在一根頂樑上發現一段淡淡的字跡，經擦拭，終於看清了字眼，寫著“佛殿主女弟子寧公遇”。
而這句話在大殿外的經幢上同樣刻有，而經幢上所刻的年代為唐大中十一年。
也就是說，這座大殿是唐大中十一年年間，一位名叫寧公遇的女弟子建造的。
至此，中國現存的第一座唐代木建構築終於出現了，梁思成和林徽因也狠狠打了日本學者的狂妄嘴臉。
而後，他們又在五台山發現了一處年代更早，距今有1200多年的唐代建築南禪寺，加上山西平順縣的天台庵和山西芮城縣的廣仁王廟，如今國內現存的四座唐代建築，全都位於山西。
擁有全部唐代建築，已足以讓山西聲名遠颺了，但山西值得被讚歎的國寶建築還不止於此。
近些年來一直陷入修、留爭論的應縣木塔也在山西。
這座建於遼清寧二年（公元1056年）的佛塔，是世界現存最高、最古老的木塔。
不僅塔身由純木構件搭建，更具特色的，是僅斗拱便有54種480朵，種種不一，而且塔內還創造性地設定了暗層，看似5層實則9層，堪稱峻極神工。
此外，壁畫被電影《封神》用作造型參考的永樂宮，也在山西。
這座於元代定宗貴由二年（公元1247年）興建的道觀，本為紀念八仙之一的呂洞賓而建，因此在內部繪製了大量道教壁畫。
而這累計1000多平方米的大型壁畫，不僅是中國的藝術瑰寶，在世界繪畫史上也極其罕見。
此外，還有五代的平順大雲院、平遙鎮國寺、平順龍門寺；遼代的華嚴寺薄伽教藏殿；金代的大同善化寺大雄寶殿等等，這些被稱為“國寶”的古建築皆來自山西。
截至2022年年初，山西現存一共28027處古建築文物，其中宋遼金之前的木建構築約佔全國的75%，元代的木建構築約佔全國的82.9%，至於明清建築，多如牛毛。
可以說，無論是寺觀廟宇殿堂，還是城池民居衙署，乃至樓塔橋樑陵墓，山西古建築的數量和質量都居全國之首。
為什麼同樣都是中國省份，山西卻能保留如此多的古建築？
首先自然是悠久且燦爛的歷史。
中國古稱九州，九州之首的冀州，其核心地區其實並非如今的河北省，而是晉南，也就是如今山西的臨汾市和運城市。
事實上，中國敢自稱有五千年文明史，就是因為在臨汾襄汾縣，發掘出了被確定為堯帝都城的陶寺遺址（距今3900年至4300年）。
此外，舜的都城蒲阪、禹的都城安邑，也分別在如今山西運城的永濟和夏縣。
至於此後的商周秦漢，山西更是帝王諸侯建都立業之所。
春秋時期，山西作為晉國，“趙氏孤兒”在此上演，到了末年，韓趙魏攻佔晉國，史稱“三家分晉”。
往後的歲月裡，山西已成邊關戰地，無數民族與文明在此相爭，又彼此交流。
最直接的證明，便是一座座矗立於此地的古建築。
例如直到現在，我們都無法想像古人建造方式的恆山懸空寺。
但我們今天要講的，並非是它在建築上的奇蹟，而在於它是中國現存唯一一座，同時供奉儒釋道三家的廟宇。
或許正是因為千百年來兵戈不斷，才讓終日難寧的大同先民想要用世間所有信仰，跪求一份庇護。
而如果說恆山懸空寺是大同戰爭頻發的歷史證明，那麼雲岡石窟則是大同民族融合的意外落腳。
從造像風格來看，崖面長達1000余米的雲岡石窟其實是可以按照時間分為早、中、晚三期。
早期的氣勢磅礴，渾厚純樸，中期的精雕細琢，富麗堂皇，晚期的清瘦典雅、俊美清麗。
這一風格變化根本原因，也是民族融合，其建造者其實並非漢人，而是鮮卑族建立的北魏政權。
雖是鮮卑族，但因為他們始終懷著對佛教的信仰，以及對漢文化的嚮往，才會在建造過程中不斷更新審美，從而讓各民族藝術風格在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融匯。
正是這數千年悠久且輝煌的歷史，造就了山西遍地多而精的殿宇民舍，但建成只是開始，留得下才是本事。
中國傳統建築較西方之所以難以保存，是因為大多是木製。
無論建造之初多麼宏大，一旦遭受蟲蛀、火燒、戰亂等任何一樣傷木之災，都會使建築梁椽毀壞。
而即便是日常的寒來暑往，也會在古建築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傷痕。
土牆面磚會因雨雪剝落，木柱木樑會因風化開裂，那怕只是在屋頂長了一株植物，其根系也能以蠶食之勢瓦解建築。
但山西卻因為地處中緯度地區，屬於溫帶大陸性氣候，又位處黃土高原，所以氣候乾燥，少有雨雪天氣和災害，更有利於古建築的留存。
到了古建損壞速度最快的近代，因為外敵侵略和內戰交戈都極少波及山西，加上山西現代化發展較其他地區緩慢，因此也對這些古建築影響也較少。
所以，山西能留下這些古建築，追溯背後原因，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然而，雖然山西留下的古建築最多，但如今的它們卻在以難以抵擋的速度潰塌。
遠的不說，就說2021年國慶假期間一場持續了近90個小時的暴雨，就造成了山西1763多處古建築的損毀。
國保晉祠多處建築屋面漏水，國保天龍山石窟部分石窟漏水，國保千佛洞石窟萬佛殿屋頂塌落漏水，國保運城鹽池禁牆東禁門甕城大面積坍塌……
其中早在2015年就已岌岌可危的新絳縣古交鎮閆家莊魁星樓，就因這場暴雨徹底崩塌。
天災之外，還有人禍。
雖然如今對古建築的保護意識越來越重，但由於山西古建築數量大、價值高、分佈廣，因此保護任務也十分繁重。
一些位於偏遠地區的古建築由於管理人員較少，或者直接沒有，因此偷盜行為屢禁不止。
甚至有的竊賊大膽到直接將工作人員綁住，然後大搖大擺地搬走，甚至切割古建築。
幸而，還是有一些有識之士在努力呼籲。
例如耿彥波市長高瞻遠矚開發大同，讓其作為文化名城重獲生機；董宇輝和俞敏洪主動前往山西，在直播中為其宣傳；山西旅遊局長更是通過各種管道，推廣當地古建築……
隨著《黑神話：悟空》的出圈，山西文旅局再次接住了潑天的流量，一刻不停地宣傳山西厚重且豐富的旅遊資源。
玩家們心馳神往，紛紛將山西列入了下次旅行的目的地，甚至有不少人按捺不住激動的心，當天便過來打卡。
隰縣小西天景區的工作人員稱，8月20日售出的門票比去年的8月20日增長300%，並計畫將《黑神話：悟空》的遊戲內容增加到講解詞中。
我們有理由相信，隨著山西古建築被更多人看見，被更多人喜歡，它便會更加的安全。
外國之於建築有一句名言叫：建築是凝固的音樂。
但若把這句話拿來形容中國建築，實在太過單薄。
因為在中國古建築上凝固的不僅有音樂，更有技術、審美和文化。
技術傳承千年，直接影響了整個東亞的建築格局，已不必詳述。
文化角度，傳統建築的發展過程，也是我們傳統文化的發展過程，因此二者始終在相互融合。
例如我們古代稱皇帝為陛下，稱王公貴族為殿下，稱官員為閣下，這些用建築指代身份的稱呼，就是一種文化折射。
再說審美，傳統建築作為中國民族文化的集中展現，剎那留存，即便是一磚一瓦、一梁一柱、一牆一畫都有值得可展開講述的地方。
就說作為建築中心的藻井，“交木如井，畫以藻文”，不僅結構繁複，而且色彩豔華，是中國傳統建築技術和審美的核心體現。
但我們卻甚少在影視劇中看到對這一華彩的展現。
林徽因回憶自己野外調查時曾提到這麼一段經歷。
她和梁思成在一個古村中發現了一座北齊年間的石碑，圍觀的村民問到：“年代多了吧？”
二人看著石碑高興地回答：“多了多了，差不多一千四百年了。”
“呀，一千四百年！”在場所有人一齊驕傲起來。
你瞧，我們總會因為自己身處一個擁有五千年歷史的國家感到自豪，也會因為眼前悠久年歲的古建築感到驕傲。
這些古建築，被先人們用對安居樂業的企盼，神明庇佑的信仰，以及精妙絕倫的技術建造出來，躲過了王朝更替的戰火，跨越了歷史延續的長河，歷經了萬千過客的停靠，才得以與我們相見。
我們萬萬不能因為時代的發展而將它們一座座地瓦解、一間間地丟棄，這何嘗不是在拋棄我們引以為傲的文化底蘊。
之前上網看到有人吐槽說如今各地都在重建古建築，究竟有什麼意義。
有人回答：“什麼是古什麼是今？就拿黃鶴樓來說，歷經兩千年，歷史重建20多次，一次次的倒塌和重啟恰恰見證了中華民族千年歷史興衰。每一次的重建都是當時最高水平代表，你說這20多次所建的那一次算是古那一次算是今呢？《長安三萬里》也許有人覺得不好看，但最後那句話卻沒有錯，‘只要黃鶴樓的詩還在，黃鶴樓就在’。”
既然我們都已經在用重建，挽回著過去毀壞古建築的錯誤，就不要用無視繼續一錯再錯，放任當下僅存的古建築繼續崩塌。
留住山西古建築，就是留住我們的過去，就是留住我們的話語與詩歌。
《黑神話：悟空》出圈後，有這樣一句話流傳甚廣：“曾經的你在大馬士革騎過烈馬，在歐洲海洋當過海盜，在美國西部經歷過戰火紛飛，在埃及做過瀟灑的無聲刺客，這些地方很好，但終究是別人的國家，別人的文化。”
如今，我們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鄉，當一回兒時的超級英雄，走一趟山西的佛寺古剎。
目之所及，皆是熟景。
它們既是過去，也是現在；
它們既是歷史，也在足下。
(視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