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企業家如何看待川普?我們做了份調查

1 “此人喜歡打官司,就像吃午飯那樣平常”

1994年,川普深陷債務泥潭。拯救他的貴人,是兩位中國企業家。

加入父親公司多年,川普的地產生意越做越大。但是,1980年代後期的經濟衰退,打亂了他買地建樓的節奏。他的個人、商業債務總額達到44億美元,在曼哈頓高價買下的黃金地塊,也成了燙手山芋。他不僅沒錢開發,連銀行的利息都付不起了。

川普需要尋找下家脫手。最終,由鄭家純、羅瑞康組成的香港財團對他施以援手。

鄭家純,是周大福珠寶創始人鄭裕彤的長子。羅瑞康,香港富豪羅鷹石之子,因為在上海開發了標誌性的新天地項目,被稱為“上海姑爺”,也有媒體稱他為“中國的川普”,但他覺得這可不是個好稱謂。

川普擔心在港商的地盤上談判時位居下風,顯得自己很軟弱,就不想露面。但是在助手的勸說下,他最終來到香港。

談判期間,鄭家純、羅瑞康邀請川普打高爾夫球,為了照顧這位美國人的感受,港商們將每一洞的賭注從1000美元降低到100美元,但川普輸多贏少。羅康瑞說,川普的高爾夫打得不錯。多年後,川普競選時,總是拿自己的球技去嘲諷拜登,揮杆時還模仿拜登的動作。

餐桌上,川普不會用筷子,不喝酒,也不喜歡餐桌上的第一道菜,這道菜是整條魚。網際網路上還流傳著一張照片:一個年輕的女孩坐在川普的腿上。而她正是鄭裕彤的乾女兒、豪門千金明美蓮。


圖源:網路


最終雙方決定合作,鄭、羅二人願意購買那塊地,承擔川普的債務,合作開發蓋大廈,川普獲得30%的利潤。2005年,紐約樓市大漲,鄭、羅二人以17.6億美元的價格將大廈出售。儘管川普可以獲利數億美元,但他以對方未事先諮詢他,賤賣資產為由,起訴鄭、羅,要求賠償10億美元。

羅瑞康對訴訟感到震驚,他說,這麼大的交易,不可能在川普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

官司打了四年,光鄭、羅律師團隊準備的各種書面材料就有17萬頁。不過,法院裁定,川普最終敗訴,而原本可以拿到的30%的利潤,得到2044年才能結算。

川普後來指著一棟大樓說,這是他在一場大戰中從中國人手裡奪過來的,很值錢。其實,他是在輸掉與中國人的官司後,因為樓市上漲,幸運地得以在未來坐享更大的收益。

羅康瑞對川普的評價是,此人喜歡打官司,就像吃午飯那樣平常。

這段故事,是中國企業家與川普的首次深度交鋒,它涉及不同地域文化之間的繁瑣談判、巨量的資金以及最終的反目。川普的特點是愛訴訟,對曾經提供幫助的友商,也敢於“亮劍”。

至於那些從未和川普直接接觸過的中國企業家們,又是如何看待其性格特點的呢?

在我們這次的調研中,對川普的第一印象,企業家們認為川普“精明”的佔33.77%;“善變”的佔28.57%;“強勢”的佔18.18%;“自負”的佔10.39%;其他印象,比如勇敢、實在、生意人、不靠譜的印象佔9.09%。


企業家對川普個人的整體評價呈現多元化。評價為“中性”的佔40.26%;“比較正面”的佔32.47%;“比較負面”的佔10.39%;“非常正面”的佔9.09%(7家);“非常負面”的佔7.79%。企業家們對川普的整體評價呈現多元化,

2 “從上掉到底,再從底再上來的這種能力”

中國的房產大佬,算是最早知曉川普的群體。

20多年前,萬通的馮侖,跟一個來自高盛的人交談後,知道了川普。後來他也到過川普在紐約的公司,商談在中國的合作。當時川普不在,他的CEO接待了馮侖,這位CEO傳話說,川普說可以合作,不過要先繳納500萬美元的品牌費。

馮侖當時覺得,中國就沒幾個人知道川普,此事就沒了下文。

2008年,恆大地產與川普達成了合作。那時的恆大即將在港股IPO,許家印也即將成為中國首富。恆大決定跟川普集團、香港的一家地產集團結盟,在中國主要超大型城市的頂級豪宅及超高層建築領域上展開合作。

恆大派出的代表是總裁夏海鈞,他見過川普的三個子女,還跟川普一起參加了簽約儀式。

恆大和川普集團還在當年參與了廣州東塔的競標,但是這個項目的競得方是鄭家純家族的周大福。當年在官司上敗給鄭家純後,川普又在中國業務拓展上輸給了香港富豪。

不過,川普在中國的生意,就像跟恆大的合作一樣,在中國雖留下了痕跡,起初有點聲量,但接著就偃旗息鼓。

他的酒店集團曾在上海成立了亞洲唯一的辦事處,他本人還申請過“川普”商標,中國還是川普擁有銀行帳戶的三個外國國家之一。

但4年前外媒的一篇報導稱,多年來,川普已經給五家專門為在中國開展項目而建立的小公司投資了至少19.2萬美元。自2010年以來,這些公司申報了至少9.74萬美元的業務開支。這樣的金額,實在太小,當然,若從總統的立場出發,小數額可能對他有利。


川普以個人名義在中國申請了系列商標
圖源:阿里雲


2000年,國內的出版社出版川普的傳記圖書《東山再起:投資界的不死鳥》,特意邀請馮侖寫了序。馮侖說,“這是中國人第一次向中國讀者介紹川普”。

不過,豆瓣讀書顯示,早在1989年,國內就出版了川普的自傳,Trump還被翻譯為特拉蒙普,名叫《做交易的藝術——特拉蒙普自傳》。

馮侖讀過川普的傳記,他認為川普很有毅力:“在美國的地產商裡頭,他失敗的次數和東山再起的次數是第一的。這個人的理想、能力,以及絕地反擊,就是從上掉到底,再從底再上來的這種能力,是其他地產商不能比的。”

中國的地產大亨們能理解谷底的感覺。恆大一地雞毛,許家印已被採取強制措施,那個跟川普握手、交談的夏海鈞,因為虛構業績,財務欺詐,被罰1500萬元,終身禁入證券市場。

川普第一次入主白宮時,美國電影協會主席曾問王健林,是否需要給川普帶話,王健林給新總統的建議是,“萬達在美國投了100多億美金,有2萬多名員工,如果政策搞得不好,他們就沒飯吃”。如今,王健林全線收縮,最近還賣掉了美國傳奇影業的股權。

“我們的確不可等閒視之,也不可以用常理度之。”這是馮侖對川普的評價。

華為的任正非,在2017年時也點評過川普。

他誇讚了川普的激勵作用:“川普拿棒子一打,大家都緊張了,要努力生產。”他認為,川普在美國實行的減稅政策很好,但他也提到了負面作用,“川普一邊減稅,一邊拿棒子打世界各個國家,嚇得每個國家都不敢去投資。美國減稅的目的是為了吸引外來投資,誰都不敢去投資,減掉的稅誰來繳?沒人來繳,美國就會陷入財務困難。”

川普作為領導者最突出的特點是什麼?

在我們的調研中,企業家們認為其具有“獨特的商業思維”的佔39.02%;“善於表達和宣傳”的佔26.83%;“堅定的決策能力”的佔16.88%;“強大的影響力”的佔14.29%。“獨特的商業思維”被較多企業家認可,這可能與川普的商業背景有關。


在川普首次執政期間,42.86%的企業家認為其政策對公司業務發展“沒有明顯影響”“有一定消極影響”的佔24.68%;“積極影響較大”的佔 10.39%;“消極影響較大”的佔7.79%;“有一定積極影響”的佔 14.29%。


接近半數的企業家表示川普執政期間對其業務發展“沒有明顯影響”,這可能是因其企業所處行業或自身經營策略的緣故,使其對外部政治環境變化的敏感度較低。然而,“有一定消極影響”和“消極影響較大”的企業也佔有較大比例。

3 中國企業家如何看待川普歸來?

本月初,川普贏得大選,重返白宮。

我們的調研顯示,川普再次贏得總統大選後,企業家們情緒“中立”的佔 37.66%;“樂觀”的佔24.68%;“悲觀”的佔10.39%;“興奮”的佔 9.09%;“不確定”的佔7.79%;“擔憂”的佔5.19%(4家);“詫異” 的佔5.19%。


企業家們呈現的是複雜多樣的心理狀態。

根據川普的競選方針,他的新政府將會繼續堅持“美國優先”,貿易首當其衝,“關稅”力度將會加大,將對中國商品徵收60%關稅,且會限制中國通過第三國對美國的間接出口。

對於川普的新任期,中國企業家們也有自己的想法。

企業家們群體中,希望“穩定國際局勢”的佔27.27%;“減少貿易摩擦” 的佔20.78%;“促進中美友好合作”的佔19.48%;“其他(如打開其他貿易新局面、對美國內部進行整肅等)”的佔15.58%;“沒有期待”的佔 10.39%;“穩定國際局勢且促進中美友好合作”的佔6.49%。

“穩定國際局勢”和“減少貿易摩擦”是較為集中的期望,“促進中美友好合作”也受到一定重視,“沒有期待”的企業也佔有一定比例,這是失望,也是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擔憂。

不過,目睹過川普首個任期的企業家們,對中美關係的未來,則表示謹慎樂觀。

針對問卷中“對未來中美兩國商業合作和經濟關係的看法”這一問題,認為 “存在挑戰,但仍有機會”的佔48.05%;“困難重重,前景堪憂”的佔 20.78%;“前景樂觀,有很大發展空間”的佔19.48%;其他觀點(如“美國全球影響力削弱,中美連結鬆散”)佔11.69%。


近半數企業認識到未來中美商業合作和經濟關係“存在挑戰,但仍有機會”,這體現了企業在面對複雜國際關係時的理性判斷。

總之,無論你喜不喜歡川普,他又來了。有誰比中國的企業家群體更精於應對這種不確定的局面? (吳曉波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