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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普新經濟團隊的組成特點與執政展望
隨著美國當選總統唐納德·川普即將於2025年1月20日重返白宮，其第二任期的關鍵職位人選及其政策主張引起國際社會廣泛關注。目前來看，川普新經濟團隊的最主要成員包括他提名的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美國貿易代表賈米森·格里爾、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凱文·哈西特以及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主任羅素·沃特等。
與首個任期相比，川普新政府內閣及內閣等級官員隊伍的組建明顯更加傾向於選擇忠誠的支持者，尤其在經濟政策領域，上述提名人選在放寬監管、推動減稅、加征關稅等議題上顯示出高度的一致性。本文梳理川普新經濟團隊的的組建特點及其最主要成員的出身背景和政策主張，並分析這些人事任命可能給美國經濟政策走向帶來的多重影響。
川普新經濟團隊的最主要成員及其政策主張
根據目前公佈的提名名單，川普挑選了一批堅定的支持者擔任要職，建構了一個與其政策主張高度一致、對其高度忠誠的經濟團隊。
表1 川普新經濟團隊的最主要成員
1. 財政部長提名人選貝森特：華爾街青睞的學者型官員
斯科特·貝森特（Scott Bessent）在金融市場和國際關係方面經驗豐富，被認為是川普政府中的理性聲音。他畢業於耶魯大學，曾在索羅斯基金管理公司擔任要職，後成立自己的避險基金公司Key Square Group。Key Square的名字源於國際象棋中的“關鍵格”，該基金在過去近十年間專注於宏觀投資。
據《華爾街日報》報導，貝森特擅長分析地緣政治形勢和宏觀經濟資料，通過押注不同種類大宗資產獲利頗豐[1]。英國《金融時報》提出，貝森特以其冷靜的處事風格和對金融動盪的深刻理解而被譽為“金融風暴專家”[2]。在2022年，他的避險基金通過反向押注聯準會貨幣政策並正確預測通膨將會高企更長時間，實現了巨大的投資回報。
貝森特是共和黨的長期捐助者，在過去一年的競選過程中，貝森特成為川普的核心經濟顧問，川普曾稱他是“華爾街最聰明的人之一”。不過，貝森特的財政部長提名是在激烈的內部政治鬥爭之中得到的，他的主要對手盧特尼克最終被提名為商務部長。
其提名被馬斯克描述為“循規蹈矩”，卻受到了華爾街的廣泛歡迎——華爾街人士普遍認為，貝森特既務實又理性，能夠平衡川普在貿易和移民等政策上的激進立場。
貝森特的經濟政策主張主要表現為“333”方案：旨在到2028年將美國預算赤字降至GDP的3%、通過放寬管制實現3%的GDP增長、每日增產300萬桶石油或等量能源。貝森特長期以來一直對美國的沉重債務感到擔憂，他認為減少債務的關鍵途徑是促進經濟增長，從而自然增加稅收。為實現經濟增速，貝森特建議川普減少政府補貼、放鬆經濟監管、增加能源生產、削減通膨水平。
貿易政策方面，貝森特支援對美國進口商品加征關稅，他認為加征關稅可以增加財政部的收入，減少美國對戰略競爭對手的依賴，並認為加征關稅不會引發通膨。不過，貝森特認為關稅也可被視為一種談判工具，此次總統競選過程中，貝森特曾暗示川普的強硬關稅立場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先升級再降級”的談判策略，其在與貿易對手的實際談判中可能會逐步降低要求[3]。
貝森特認為，川普支援美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地位，不會故意削弱美元，並相信良好的經濟政策自然會促進美元的強勢。此外，貝森特也是加密貨幣的支持者，他於近期公開表示，“加密貨幣非常符合共和黨的精神。加密貨幣代表自由，加密經濟是不可逆轉的趨勢。”
2. 商務部長提名人選盧特尼克：親加密貨幣的強硬派
霍華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也是華爾街資深金融人士，目前擔任金融服務公司Cantor Fitzgerald的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該公司以其在金融市場中的高風險、高回報交易策略而知名。
據彭博社報導，與川普的關鍵職位人選提名風格相似，盧特尼克的公司文化強調員工的個人忠誠。其公司雖以合夥制營運，但所有管理層的收入分配和最終決策全部掌握在盧特尼克本人手中，因而盧特尼克極為強硬的管理風格也被稱為“死亡合夥制”[4]。
盧特尼克是川普本次競選活動的主要捐款人之一，為其籌集了數千萬美元資金，堪稱美國金融界最積極的川普支持者之一，但在此之前，他並無過多政治經驗。盧特尼克在對外加征關稅、對內推進減稅等經濟政策方面與川普的觀點高度一致，外界普遍認為盧特尼克將是一位鷹派人物。
盧特尼克曾於此前的總統競選過程中公開表示，將全力支援川普的關稅計畫，對全球尤其是中國加征關稅。提名確認後，他將不僅任職商務部長，還將直接管理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有分析人士表示，這一橫跨兩個獨立機構的任命較為罕見，能否真正落地尚存不確定性，但其背後代表的或是川普對於美國經貿機構加以改革的決心，未來美國貿易政策如何演繹值得關注。
盧特尼克也極力支援加密貨幣的發展。在2024比特幣大會上，他曾表示：“比特幣應該和黃金一樣，在世界各地毫無例外、毫無限制地交易。”他所領導的Cantor Fitzgerald也在2024年7月底宣佈計畫推出比特幣融資業務。
3. 美國貿易代表提名人選格里爾：角色有待觀察的貿易鷹派人物
賈米森·格里爾（Jamieson Greer）是一位擁有國際貿易法背景的律師，在處理國際貿易糾紛方面有著較為豐富的經驗。在川普的第一任期內，格里爾曾受彼時美國貿易代表羅伯特·萊特希澤（Robert Lighthizer）的邀請擔任其幕僚長，在對華貿易政策的制定、《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的重新談判以及其他國際貿易條款的設定方面均有深刻參與。
整體來看，格里爾在貿易問題方面或將與萊特希澤一樣持強硬立場。他並不同意加征關稅可能加重美國消費者負擔並引發新一輪通膨的說法，在他看來，“川普對中國商品加征關稅的成本並未轉嫁給美國消費者，即便在中美貿易爭端最為激烈的時期，美國的失業率、通膨水平和人均GDP等經濟指標仍然表現良好”。他曾建議國會考慮採取一系列強硬措施，包括取消中國最惠國待遇。
有分析表示，格里爾未來將在川普政府的關稅計畫執行過程中扮演關鍵角色。此外，預計格里爾將在2026年《美加墨協定》（USMCA）的重新談判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目前來看，《美墨加協定》可能成為美國對墨西哥施壓的工具，尤其是在移民和對華貿易問題等方面。
然而，格里爾的具體角色和實際影響力仍有待觀察。川普在宣佈商務部長提名時明確表示，將由盧特尼克領導美國關稅和貿易議程，並直接負責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這可能意味著格里爾在貿易問題上的領導地位將會受到一定限制[5]。
4. 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提名人選哈西特：擁有豐富顧問經驗的政策整合者
凱文·哈西特（Kevin Hassett）在經濟顧問領域擁有豐富的從政經驗，他曾擔任米特·羅姆尼（Mitt Romney）、約翰·麥凱恩（John McCain）和小布什（George W. Bush）三位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經濟顧問，並在川普首個任期內擔任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CEA）主席。和財長提名人選貝森特相似，哈西特的提名也受到了華爾街的歡迎，其提名被英國《金融時報》稱為“務實的選擇”。
需要注意的是，與其他幾位經濟團隊關鍵人選的任命不同，國家經濟委員會（NEC）的負責人無需經過美國參議院確認即可被任命。相較於主要提供經濟分析和政策建議的CEA，NEC更側重於經濟政策的協調、整合和執行。《華爾街日報》認為，作為NEC的負責人，哈西特的職責範圍將更加廣泛，這可能會使他成為政府內部有關貿易、稅收和放鬆監管等方面政策辯論的核心人物[6]。
作為供給側經濟學的堅定支持者，哈西特強調通過減稅來刺激經濟增長，在擔任CEA主席期間，他在設計並通過2017年《減稅與就業法案》（TCJA）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TCJA所涉及的個人和企業所得稅、遺產稅等條款將在2025年到期，哈西特有望在這一稅改法案的關鍵節點推動減稅政策的延續。
此外，哈西特支援使用關稅作為談判工具，支援強勢美元，且支援聯準會的獨立性。在川普首個任期內，哈西特曾拒絕支援川普要求聯準會降低利率以促進經濟增長的請求，並明確表示他“在CEA的工作是提醒人們尊重聯準會的獨立性。”
5. 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主任提名人選沃特：川普集權政策的關鍵執行者
羅素·沃特（Russell T. Vought）在川普首個任期內就曾擔任管理和預算辦公室（OMB）主任，期間他推動了聯邦公務員制度的重塑，建立了“F級”（Schedule F）聯邦工作人員類別，從而增強了總統直接任命和解僱公務員的權力。自川普離任後，沃特一直領導著保守派智庫“復興美國中心”（Center for Renewing America），持續推動著一系列保守政策議程。
川普在提名聲明中表示，“沃特在華盛頓特區的公共政策部門工作多年，始終積極削減成本和放鬆監管，他將幫助所有機構推進‘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議程，特別是在削弱‘深層政府’和結束‘武器化政府’方面。”[7]
事實上，沃特推崇總統集權，長期倡導削減聯邦政府規模。在此次總統競選過程中，沃特是共和黨“2025計畫”（Project 2025）的首席設計師和堅定推崇者。該計畫提議通過裁員五萬政府僱員等極端手段改革政府，並以川普的忠實支持者取而代之。《國會山》形容沃特為“幫助實現川普集權願景的最佳人選”，文章批評沃特的極端觀點，認為他主張的政策會嚴重破壞美國的自治體系，並呼籲參議院仔細審查沃特的任命[8]。
除了提倡行政部門的控制權完全歸屬於總統外，沃特支援削減政府支出和推動國內減稅，其不僅諸多經濟主張與川普不謀而合，還曾通過其創辦的復興美國中心提出許多具體的財政預算方案。
川普新經濟團隊的組成特點與政策執行展望
1. 在MAGA旗幟下追求高度忠誠
在上一任期的團隊紛爭之後，川普此次組建新經濟團隊時明顯將忠誠度作為選拔的首要條件——基本條件是長期追隨者，包括貝森特、盧特尼克等競選獻金者以及哈西特、格里爾、沃特等上一任期的官員。這種忠誠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他們在推進政策時的高效執行。
新經濟團隊的所有提名人選一致支援川普的“美國優先”戰略，主張通過減稅、放鬆管制、保護本國產業和就業來推動經濟增長。
2. 內部矛盾與派系衝突不可忽視
川普的新經濟團隊內部也存在著諸多矛盾，如何將這些矛盾淡化或合理化將是一個關鍵挑戰。內鬥已在內閣組建過程中初見端倪，特別是在財政部長的提名過程中，盧特尼克和貝森特之間的相互攻擊尤為激烈，《華爾街日報》將其形容為“刀光劍影”（knife fight），而英國《金融時報》則直白稱其為“撒尿比賽”（pissing match）。
放眼川普的整個內閣及內閣等級官員的組成，《紐約時報》將其分成了三個派系：由貝森特領導的“保持市場平穩團隊”、追查深層政府的“復仇團隊”以及由美國企業家埃隆·馬斯克和維韋克·拉馬斯瓦米領導的“縮減政府團隊”。
耶魯管理學院Yale Insights同樣也將提名人分為三類：以貝森特為代表的“支持者”，具備專業能力或能在政府內部平衡川普政策；以盧特尼克為代表的“破壞者”，可能引發混亂或加劇爭議；以及以埃隆·馬斯克為代表的“未知因素”[9]。
一般來說，意識形態和觀點的多樣性通常被認為是總統組閣的一個優勢，但正如《紐約時報》所指出的那樣，“如何融合三個派系的潛在衝突，是新一屆政府最大的未知數之一”。[10]
3. 關稅政策或將更具針對性
雖然貝森特和盧特尼克等人均表示支援川普的關稅計畫，但他們更傾向於實施更具針對性的關稅政策，避免全面的貿易戰。這與川普的其他貿易顧問，如萊特希澤和彼得·納瓦羅（Peter Navarro）的觀點形成對比，後者主張通過廣泛提高關稅來直接保護美國的國家利益。
部分樂觀觀點由此認為，川普的人事任命可能預示著他將採取對市場更加友好的經濟政策，特別是在關稅政策方面，可能會展現出更為審慎的貿易談判策略。推崇自由市場的卡托研究所貿易專家斯科特·林西科姆（Scott Lincicome）認為，市場是制約川普民粹主義衝動的關鍵因素之一。
不過，川普在首個任期內也曾選擇來自華爾街的高層管理者擔任重要職位，例如史蒂文·姆努欽（Steven Mnuchin）和威爾伯·羅斯（Wilbur Ross）曾分別擔任財政部長和商務部長。因此，此次川普的經濟政策將如何受到市場力量的影響和制約，仍需進一步觀察。
4. 富豪背景的經濟團隊引發政策公平性質疑
川普提名貝森特和盧特尼克等人來執行經濟議程，引發了一個關鍵問題：來自華爾街的億萬富翁們是否能夠真正兌現共和黨對工人階級的承諾？
政府監督組織Accountable.US的執行董事托尼·卡爾克（Tony Carrk）對此表示：“儘管當選總統川普一直宣稱要關注美國工薪階層，但他選擇一位億萬富翁來領導財政部，這表明他只想維持一個只為大公司和超級富豪群體服務的操縱體系。相關提名也激起了民主黨和左派團體的強烈反應，他們擔憂將關鍵職位授予富有的捐贈者可能僅會讓富人和大企業受益，普通工人的利益將被忽視，並暗示‘稅收減免將很快造福富人而不是掙紮在貧困線上的窮人’。”[11]
此外，這些提名也引發了關於提名人選如何處理個人利益與公共職責之間衝突的擔憂。特別是商務部長提名人選盧特尼克，他在商業和政治上具有較大的影響力，美國國內有觀點提出，其對於加密貨幣的大量投資以及與中國機構的商業往來可能與商務部的監管職責產生衝突。儘管盧特尼克已表示會辭去相關公司的職位，並還將根據聯邦法律剝離相關股權，但如何處理這些潛在的利益衝突仍然是外界關注的焦點問題。
5. 商務部長對貿易代表辦公室的領導權面臨來自國會的阻力
一般來說，美國貿易代表作為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的負責人，同時擔任總統內閣成員，肩負著總統的主要貿易顧問、談判代表和發言人的角色，通常直接向總統匯報。但在當前的安排中，貿易代表辦公室將隸屬於商務部，這一變化在歷史上極為罕見。亞太學會政策研究所副總裁溫迪·卡特勒（Wendy Cutler）認為，讓貿易代表辦公室向商務部匯報是“非常不尋常的”，以往的合併嘗試由於國會的反對“從未取得任何進展”。[12]
Yale Insights的文章將盧特尼克的商務部長提名視為“戲劇性內訌後的一種先發制人的安慰獎”——考慮到商務部長提名人選盧特尼克對川普此次競選的貢獻以及他在財長競爭中的失利，有理由推斷，對貿易代表辦公室的領導權可能是一種對盧特尼克的政治獎勵，況且參議院對於此類提議的通過並非沒有阻力，提議能否成功充滿了不確定性。 (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