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發佈兩年之際,AGI的時代能否來臨,已經鮮有人提及。在社交網路上,越來越多普通人關心的問題則變成了——“有沒有人用AI成功變現”“有無AI副業搞錢思路分享”。
在有強大計算和推理能力的人工智慧面前,現在,普通人希望盡快抓住技術浪潮,用AI賦能成為超級個體。
鹽財經採訪調查發現,當下,利用AI掙到錢的普通人主要集中在AIGC(AI生成內容)、數字行銷、軟體開發、自媒體以及知識付費領域。
自媒體博主是其中門檻最低,數量也最多的“AI超級個體”。但另一方面,這從側面映證了,AI在面對各類實際工作時仍有侷限。如影視從業者、現AI創業者陳坤所說,AI工具雖然已經在劇本創作、配樂等方面展現出強大的助力,但在很多環節,如人物形象塑造、後期製作等,仍離不開人的判斷。
但無論如何,2024年,投身AI領域掙錢的普通人仍在增長,越來越多“AI一人公司”出現。多數的他們無一不想抓住時代紅利,也同步相信著箴言——“AI時代已經到來,未來只有兩種人,一類是會用AI的超級個體,另一類則是普通人。”
在這波AI浪潮中,有人在焦慮情緒中被AI導師“收割”,成為了風口下韭菜,轉身又變成販賣課程收割的人。有人成功將AI當成了副業,有人則原地轉型,抓住了一波技術進步帶來的時代紅利。
風口之下,我們想知道,除了成為李一舟等AI導師以外,在這波AI浪潮掙到錢的人,都具備了那些品質。
12月,AI創作者林晨(網名:土豆人)剛打完一場官司,關於他的AIGC作品是否享有著作權的事。
結果是好的,林晨被判勝訴。
現在,他自我定位為“數字藝術家”,各大奢侈品牌、高端車企、新消費品牌都是他的合作夥伴。在新媒體發佈圖片時,他會打上自己名字(Tudou man)的水印,並附上“AIGC Artist”(AIGC 藝術家)的前綴。
但回看一年多前,在廣告公司呆了7年的林晨選擇離職“單干”,奔向AI浪潮時,出乎眾人意料——他當時是公司創意部門總監,擁有一個相對舒適的職場環境和地位。只是,面對AI帶來的衝擊,他無法坐視不顧。
他記得2022年末,第一次使用Midjourney等AI畫圖工具時,“衝擊力過於大了,很多之前所信仰的內容完全被AI推翻了”。
從前廣告人、設計師需要花費一周甚至半個月畫的視覺圖,AI可能只需幾秒鐘即可生成。這時他忍不住地想,“那我以前熬的夜都算啥呢?”
因為判斷技術會一直前進,林晨選擇從傳統廣告業辭職,加入AI創作者行列。AIGC賽道,這是很多人加入AI浪潮的第一站,既是由於AI生圖技術近年的突飛猛進,也是因為內容創意行業容錯率高,與天馬行空的AI有不謀而合之處。
一年多前選擇轉型AI的綜藝導演陳坤,首先也是基於這樣的相信。妻子在網際網路大廠工作,他因此率先嘗試了眾多AI工具。
20多年的從業經驗讓他敏感地察覺,AI生圖有著比傳統影視更高效的產出效率和低成本。一個細節讓他尤其印象深刻。
曾經和張藝謀導演參加電影《長城》的首映禮結束後,他向“老謀子”發問,為什麼不將饕餮做得更有智慧,類似異形?
張藝謀告訴他:“我們經過討論後,在現有的預算條件下不支援,每一個特效鏡頭都是精確到格的。如果饕餮更有智慧,勢必需要更多的特效鏡頭。”
這一回答讓陳坤意識到,特效的成本之高昂對電影從業者來說壓力很大,那怕是大名鼎鼎的導演也不例外。
諸如Midjourney、Pika和可靈AI等AI平台相繼出現,讓陳坤感到驚喜。他告訴鹽財經,AI生成CG特效是AI影視最大的優勢,預計可以將原成本壓至十分之一。於是,2023年下半年,陳坤決意轉型成一名AI影視創作者,“All in AI”。
讓林晨與陳坤等人都甘願拋下過去,投身於AI賽道,同時有一個大的時代背景發生:平台對AI內容和技術的扶持。
在AI浪潮下,眾多網際網路大廠都希望創新在自己“地盤”上率先發生。
早在今年1月,抖音宣佈與博納影業合作,成立了AIGC工作室,共同製作AI短劇。
今年9月,另一個短影片巨頭快手也啟動了“可靈 AI”電影共創計畫,聯合李少紅、賈柯、葉錦添等 9 位知名導演,推出9部AIGC 電影短片,內容完全由AI生成。
快手短劇為什麼要做AI短劇?快手文娛業務負責人陳弋弋曾對媒體解釋,原因之一是行業存在產能不足的問題。她提到,快手有4億日活使用者,其中愛看短劇的使用者特別多,每天有2.7億使用者在消耗短劇。但在快手上,播放量過億的短劇大概僅有300多部。“在這種情況下,短劇內容供給是不足的。”
短劇市場需求如此大的情況下,陳弋弋提出:“共同的解法,是讓更多的人幹這件事,並有更好的技術,讓幹這件事情的人生產效率更高。”
2022年末,離開廣告公司後,林晨很快自己開始摸索AI工具,將AI生成的作品相繼發佈在社交平台上。
與過往在熙攘的寫字樓工位中間上班不同,他一個人就是一個隊伍。工作夥伴也變得更簡單且智能:5台裝有輝達4090顯示卡的電腦。
成為一人公司之前,他就想好了商業化的路徑。
他告訴鹽財經,之所以選擇做數字藝術,是因為這個賽道本身具有KOL屬性。換句話說,頭部效應很明顯。“數字藝術、商業、AI,只要(我)在這樣一個三角關係下站住了,商業模式就跑通了。”
接下來,憑藉AI天馬行空的創作,加上林晨的創意與美術功底,半年間,林晨逐漸在AIGC賽道找到了自己的風格,一種結合中式美學的“烏托邦般的夢境創作”。
2023年初,他創作了一系列麥當勞的AIGC作品,例如青銅器漢堡、傳世寶玉薯條、青花瓷可樂等等。這系列作品讓他獲得了火爆的關注度,在廣告業界出了圈。
甚至,麥當勞官方也看到了,提出與林晨建立合作,進行聯合宣發。“這也宣告著在中國的行銷圈,正式有品牌接納了AIGC內容,對我的影響也是非常大的。”
2024年末,回顧成為一人公司的歷程,林晨將這一事件列為他的轉折點。
從此開始,他以AI藝術家的身份與商業品牌合作,在行銷圈擁有了自己的口碑與IP。相較於侷限於平面2D作品,林晨擅長將立體的建築與AI創意、視覺、品牌相結合,例如LV版聖誕薑餅人建築、在大漠中佇立的霸王茶姬奶茶、在肯亞日暮下的迪奧香水……在AI的加持下,“土豆人”的名氣越打越響,廣告報價比一年前翻了10倍。
臨近年末,林晨接了幾個“重磅合作”,越加忙碌。他告訴鹽財經:“雖然不太想透露我的收入,但可以明確地說,(收入相比過去)有質的飛躍。本身你要知道,在一家超一線的廣告公司做創意總監,收入就是不低的……”
與林晨相同,注意到AI生圖的大趨勢後,2023年初,有設計基礎的大三學生ZayG也投身其中,運用AI工具畫圖、做音樂。
具體收入,他不願透露,但在2023年開始發佈AI作品後,他的社交媒體後台陸續收到了可口可樂、聯想電腦和字節跳動等品牌方的AI平面設計需求。
“AI GC圖像創作和原本的創意行業和廣告行業掛鉤,(於是)有很多企業在轉型過程當中,都想結合 AI 新技術,做一些平面廣告的製作或者品牌的宣傳。”ZayG告訴鹽財經。在生成式AI的浪潮下,品牌方都希望嘗鮮,在品牌行銷上擁抱AI。這正是ZayG等AI創作者的變現機會所在。
另一位傳統廣告人,阿米也在2023年初開始學習AI軟體。今年2月,他第一次在社交媒體上發佈AIGC短片,一個暗黑懸疑係列的短片《潘多拉的紅燈籠》。
與上述AI創作者相似,緊接著,阿米因為作品接到了來自品牌方的廣告需求,掙到了轉型AI的第一桶金。
“靠AI實現收入增長肯定是有的,每個月大概從幾萬塊到十萬塊左右。”阿米坦誠地告訴鹽財經。
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商業情況目前還不太穩定。在國內,市場需求量並沒有那麼大。(我)目前可能更侷限在G端,即政府層面的文旅片子需求多一點。”
除了與廣告品牌方、政府合作,ZayG告訴鹽財經,在AIGC領域的另一種普遍的掙錢方式是售賣AI模型,業內人士稱之為“煉丹”。
他解釋,在AI畫圖軟體中,創作者的風格通常會被做成一個模型。很多“煉丹人士”會利用Stable Diffusion訓練模型,再提供給他人繼續使用,根據模型使用次數收費。“(被)使用量大的創作者,一個月可以有幾千塊的收入;大多數創作者也許一個月幾百塊。”ZayG說。
更快的賺錢路子,還來自那些販賣資訊差的人。多位受訪AI創作者都發現,AI屬於資訊差較大、學習有門檻的領域,因此,在這一行,很多先掙到錢的人是邊販賣焦慮,邊賣知識、課程和資訊差的。
“學AI能賺錢,我不覺得是一個偽命題。但賺錢除了(具備)知識以外,還有一點很重要,執行力。”阿米總結道。行動本身也是一種掙到錢的路徑。
2024年,AI看上去帶給了許多普通人機會。
近日,一位名叫陳雲飛的大廠員工,因為女朋友拍照的需求,通過AI程式設計軟體Cursor AI自制了一款APP,名為“小貓補光燈”。今年11月,這款僅花1小時自制的APP,進入了蘋果App Store前20名應用,12月推出的Pro版成功登頂付費APP榜單第一。
據媒體報導,這位離職後一直當數字游民的青年,在過去一年多來通過AI程式設計,獨立開發了4款APP。他的年收入接近百萬,成為第一批靠AI年入百萬的年輕人。
與此同時,他借助AI開闢了一條全新的賽道——為了擁有版權,成立了一家“一個公司”。他既是老闆,也是自媒體博主、開發者、求職平台簽約講師和企業諮詢顧問。
毫無疑問,AI的風口仍在氣勢洶洶地來臨。生在其中的人都感受到了行業內的暗流湧動。林晨回憶,在AIGC領域的短短兩年間,行業就經歷過熱情上漲、回落又上漲的過程。
以他熟悉的小紅書平台為例,林晨說,“小紅書在去年初期因為AI內容的爆發,迎來了很多流量紅利。但那時,因為沒有成熟的商業形態,各大品牌不知道如何利用它,所以(AI博主)只是進行了一個粉絲的累積”。
“到了去年下半年,我們發現有一個明顯的下滑,平台和國家都對(AIGC領域)進行了一些管控,整體流量下降。”他回憶:“但隨著今年Sora(OpenAI推出的AI生成視訊軟體)的出現,引起了品牌的重視。平台又對AI創作者進行一定的流量扶持。”
2024年,林晨發現,加入AI創業的人,不減反增。
陳坤就是選擇在這一年推出了他的首部AI短劇,以中國神話《山海經》為主題,獲得了5000萬的播放量。他告訴鹽財經,這樣選擇的理由是基於他從業20多年來對市場與技術的判斷——AI可以彌補傳統影視在特效上的短板,因此尤其適合使用AI拍玄幻以及科幻的題材。
但由於科幻片有觀看門檻,他於是將第一部作品選擇成玄幻題材。此外,拍那一部作品也是他經過精心挑選的。
“中國傳統玄幻題材無疑幾個,《山海經》《封神》和《西遊記》。後面兩個都有太多成功影視作品的改編。再加上《山海經》獨特的氣質更像是百科全書——這些都可以成為理想的AI創作素材來源。”
2024年1月,帶著10人的公司和團隊,《山海奇鏡之劈波斬浪》“開拍”。
陳坤介紹,這一短劇團隊由導演、編劇、後期製作、配音配樂、AI生成組等構成。而傳統的劇組裡的工種,比如攝像、燈光音響、舞美、化妝、服裝道具等都不再需要了,團隊人數從100人,驟然縮減到了10人。
2024年初,《山海奇鏡》預告片一發佈後,獲得不錯反響,陳坤即刻將10人的影視工作室原地轉型為“AI原生影視公司”。這是因為,他相信傳統影視在AI技術加持下的魔力,也相信一個IP形成後的長期複利。
“不是說錢掙得多了還是少了,一個IP長期的價值是很難一下子用短期收益進行衡量的。”陳坤對鹽財經說。在他看來,越是在AI內容創作大爆發的時代,精品AIGC影片和IP的價值越大。
毫無疑問,隨著AIGC的市場份額增大,內卷是一定會發生的。“至少在圖像生成的賽道,它很容易達到瓶頸和飽和的狀態。因為大部分的圖像沒有交易的價值或者需求。”ZayG告訴鹽財經:“隨著越來越多的創作者進入,它只能成為一種個人創作,而沒辦法(變現為)價值。”
但換一種角度,AI藝術圈還有一個說法,叫“超級創作者”,特指一個人懂很多東西,擁有跨行業的能力。
“如果普通人通過學習AI賺到錢了,那就說明它本身在某個方面就有一技之長,如果他有這個專長,無論是否有AI都能賺錢;並且有這個專長的,也已經不是普通人了。”ZayG如此總結“AI一人公司”的特點。
林晨也是這麼認為的。相較於一年前創作中花時間等待AI生成大量圖片,他現在讓自己成為創作的主體,會花更多的時間在後期製作與調整上。AI變成了一個類似Photoshop等的創意實現工具。
“因為有了這樣多的AI工具的加持,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就像一艘航母,可以做以前完全想不到的事情,不需要像以往(在廣告公司)做一件事需要人海戰術。”林晨對鹽財經說。
2023年8月,因為業務量太大,他成立了工作室,招了一位助理。至於工作室的法務等職位,都由AI承擔。
上述AI創業者形成的共識是:IP的價值在AIGC時代變得越來越重要。
“這一行變得更捲了,但都沒有影響到我,因為大家可以越來越便宜,但我是越來越貴的。”林晨說。 (AIGC新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