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的親爺爺

19世紀整個80年代,紐約港的德國移民船絡繹不絕,甲板上擠滿了來自巴伐利亞的農民,他們表情嚴肅木訥,眉宇間卻英武雄渾,那是德國哲學中經常出現的玩意兒——意志力。

不遠處,霧氣中的自由女神高舉火炬,宛如高不可攀的聖潔天使,又似熱情如火的接客女郎,在德國移民的心中烙下了出人頭地的崇高理想和高潮迭起的物質嚮往。

在1885年這批巴伐利亞移民裡,川普的爺爺弗裡德里希·川普高大挺拔,顯得鶴立雞群,這位跟尼采同名的德國農民,天生具有超人氣質,剛下船不久,就憑著精湛的理髮手藝,成了紐約曼哈頓下東區遠近聞名的“托尼老師”,當弗裡德里希手裡的剪刀上下飛舞,紐約人的毛髮隨之飄落在地。

粗人弗裡德里希無論如何不會想到,一百多年後,他那位名叫川普的大孫子會成為另一種“托尼老師”,在美利堅的霸權主義腦袋上按照自己心意肆意洗剪吹。

弗裡德里希選擇做理髮師,看似是不經意的選擇,實則展現出川普家族“不走尋常路”的智慧,用現在話講,就是藍海策略。

來到紐約的德國移民,蜂擁進飲食行業,他們攜帶著家鄉的啤酒花,為大洋彼岸帶來了令人沉溺的釀造技術,截至1890年,全美超過60%的啤酒廠由德裔經營。

每到午後,酒廠附設的啤酒花園,擠滿了各個族裔的紐約市民,他們在橡樹下喝著冰鎮啤酒,聽著管絃樂隊演奏施特勞斯圓舞曲,閒聊著誰家的太太紅杏出牆,充滿了享樂主義氣氛,令路過的清教徒眉頭緊皺。

弗裡德里希透過理髮店的玻璃窗,看了眼外面的休閒時光,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咬了口夾著午餐肉的面包,繼續在顧客的腦袋上埋頭苦幹。

那個夾著午餐肉的面包,後來演變成了風行世界的漢堡包,同樣是德國移民的傑作,與啤酒一道,成為影響美利堅的飲食革命,川普的一日三餐少不了它。

弗裡德里希在“托尼”的洗剪吹業務中,混熟了鄰里街坊,跟顧客常常邊理髮邊聊天,在“話療”中,讓自己儘可能獲取時事資訊,以求得商機。

在一次聊天中,弗裡德里希聽到了一個詞——淘金熱。

“淘金熱”這詞就像一個命令,讓弗裡德里希斬釘截鐵關掉了理髮店,作別了那些或直或卷的頭髮,打包起細軟,奔赴淘金的目的地——華盛頓。

弗裡德里希首選這個用美國首任總統命名的城市作為自己的淘金地點,當然不是因為他預測到了自己的孫子有一天也會成為美國總統,只是仍然秉持“不走尋常路”的藍海戰略,拋棄了舊金山那些火得過頭的“淘金聖地”,去燒一燒冷灶。

弗裡德里希聽到最多的恭維話是——“老弗,你理髮的手藝真他媽的好啊”,他絕不會想到有一天,一群白宮裡穿西裝打領帶的高級馬屁精,會帶著諂媚的笑容對他的孫子說,總統閣下,你簡直比華盛頓還要偉大。

到了華盛頓,弗裡德里希沒有扛著鎬頭去淘金,當然他也在“淘金”,他開了一家美味的餐館,為千千萬萬蜂擁而至的淘金者提供餐飲,並提供各種烈酒,淘到金的要喝幾杯慶祝,沒淘到金的借酒消愁,不管千千萬人淘沒淘到金,都不影響弗裡德里希一個人悶聲“淘金”。

眼尖的弗裡德里希,不止看到了淘金者需要吃吃喝喝,還看到了淘金者需要性生活,而作為文明人,性生活最好在房間裡進行,於是弗裡德里希用開餐館賺取的利潤投資了旅館,生意依舊興隆。

幾年後,弗裡德里希回到了紐約,他的老客戶們起初歡欣鼓舞,以為自己頭上的毛兒又可以得到精心呵護了,畢竟,沒有人比弗裡德里希更懂“理髮”,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永沒那日子了。

弗裡德里希在紐約開起了旅館,曼哈頓的風流娘們兒都很支援,川普家族的第一桶金,就這樣在“活塞運動”中積累起來。

弗裡德里希在賺錢之餘,也抽空做了幾下“活塞運動”,於1905年誕下一子,取名弗雷德·川普,就這樣,美國總統川普有了爸爸。

作為經營旅館業的德國巴伐利亞移民,弗裡德里希影響著紐約市民的“性福”,身份自然德高望重起來,但這一切在1914年的夏天隨著薩拉熱窩的一聲槍響成為昨日泡影,因為世界大戰爆發了。

世界大戰給了西方人一個響亮的耳光。

一戰爆發前,進步主義高亢的旋律深入人心,技術的突飛猛進讓人們空前自信,乃至覺得自己的道德水平也像長頸鹿的脖子那樣高不可攀,慣於唱高調的大嗓門媒體,爭先恐後宣佈天國已降臨到塵世,地上的每個人都將幸福活下去,這些心地純良的紳士和養尊處優的淑女,忘了西方世界的繁榮是建立在對殖民地敲骨吸髓般的剝削之上,搖搖晃晃的人間天堂就像在嫪毐巨屌上團團旋轉的車輪,這種用命根子表演的絕活終究不能維持太久,當後起之秀德意志帝國面臨已然劃分完畢的勢力範圍而磨刀霍霍,隨著塞爾維亞小夥兒對奧匈帝國大公射出那顆致命的子彈,西方世界開萬世之太平的“絕活”玩砸了。

1914年夏,世界大戰爆發當日,奧匈帝國布拉格,一個叫卡夫卡的公務員在日記中寫下一句話——戰爭爆發,下午游泳。

卡夫卡在日記裡將“大戰爆發”與“下午游泳”並置,呈現出私人生活與宏大敘事的疏離感。

同樣在這天,旅店老闆弗裡德里希也度過了平凡的24小時,在帳簿上記下最後一個“開房”的客戶姓名,帶著滿身的疲倦走向自己的臥室,並在睡夢中露出了利滾利的微笑。

到了第二年,弗裡德里希笑不出來了,因為在這一年(1915),德國U型潛艇擊沉了英國客輪“盧西塔尼亞號”,造成128名美國人死亡。

自這天起,美國媒體開始對德國人口誅筆伐,稱其為嗜血的“匈奴”,德裔移民自然也殃及池魚,不再是將啤酒和漢堡包引入美利堅的樸素莽漢,而是需要特別警惕的潛在間諜,與德國有關的一切都被置於放大鏡下審視,德語學校被禁,德國書籍被焚,就連“德國風疹”都被改名為“自由風疹”。

弗裡德里希作為來自巴伐利亞的兩條腿的生物,自然也在“德國製造”之列,受到了“特殊照顧”。

原先經常出入弗裡德里希旅館的客人不再登門,改去猶太人或愛爾蘭人開的旅店,儘管此時的弗裡德里希比誰都懂旅館,就像更早之前的弗裡德里希比誰都懂理髮,但形勢比人強,弗裡德里希不得不每日在無人問津的自家旅館里長籲短嘆,眼睜睜看著日益紅火的猶太旅館攻城略地,鑑於弗裡德里希不可能預知到未來他那個什麼都懂的、萬分爭氣的大孫子川普會在當選總統後讓美國頻繁出現一條條“美麗的風景線”為他報仇,我們幾乎可以肯定,旅館老闆弗裡德里希此時的心情一定比他客廳壁爐裡燒成灰的木材更加“灰”。

終於有一天,弗雷德里希厭倦了自怨自哀和自我封閉,走出沒有旅人的旅館,準備通過散步來驅趕心頭的陰影,還得說天意弄人,弗裡德里希還沒走出一英里,就聽見不遠處的紐約街頭傳來聲討德國人的震耳欲聾的吼聲。

弗裡德里希受到驚嚇,呼吸急促,渾身發冷,他試圖豎起衣領,縮著脖子,像個事不關己的路人那樣,從時代的現場偷偷溜走,誰料,一陣鑽心的疼痛讓他撲倒在地,昏厥前的那聲慘叫被淹沒在眾聲喧嘩的人潮之中。

那是1918年5月27日,“西班牙大流感”剛開始肆虐,這場繼黑死病後最嚴重的流行瘟疫只持續了兩年,但死的人足以令天堂地獄雙雙超載,有個說法是,“西班牙大流感”造成的死亡人數逼近1億,超過了兩次世界大戰的總和。

川普的爺爺,49歲的弗裡德里希,就是這一億分之一。 (哲空空說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