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Fortune—英特爾：昔日行業巨擘陷入失去的20年

當一位美國總統試圖扳倒一家上市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時，結果會如何？我們即將在一個離奇的案例中揭曉答案。這不僅可能改變一位CEO的職業生涯，也可能改變一家曾是美國企業界瑰寶的公司、一個全球性產業，以及一位前商務部長所稱的“21世紀最重要的硬體”。

戲劇性的一幕始於8月7日早晨，當時川普總統在Truth Social上發佈了一則簡短聲明：“英特爾（INTEL）的首席執行官存在嚴重利益衝突，必須立即辭職。這是解決此問題的唯一辦法。感謝您對此問題的關注！”這條帖子突然將人們的注意力引向了阿肯色州共和黨參議員湯姆·科頓兩天前發給英特爾董事會主席的一封信。信中稱，英特爾CEO陳立武“據稱控制著數十家中國公司”，並稱一家跨國公司最近承認在“陳先生任職期間”違反了美國出口管制規定，此外還提出了其他指控。當天晚些時候，陳立武致信全體英特爾員工，信中寫道：“關於我過去的職務，流傳著很多不實資訊……我始終恪守最高的法律和道德標準。”英特爾也向媒體表示：“我們期待與政府繼續進行溝通。”當天大盤上漲，但英特爾股價卻下跌了5%，這對原本以為市場終於可能已觸底的英特爾股東來說，又是一記重擊。但在市場傳聞稱美國政府正洽談潛在股權收購計畫，且日本軟銀集團擬斥資20億美元進行投資後，英特爾的股價迎來了快速反彈。

英特爾如何失去競爭優勢

如果主角不是曾經全球最大、最先進的電腦晶片製造商英特爾，這件事或許只是曇花一現的新聞。

英特爾的衰落大約始於20年前，當時公司進行了多次收購，其中許多交易涉及電信和無線技術領域。從理論上講，這似乎很有道理。但收購本身就是一門技能，時任英特爾董事會成員、現任哈佛商學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教授的大衛·約菲對《財富》雜誌表示：“那些收購100%都失敗了。我們花費了120億美元，結果回報為零或負數。”

英特爾也未能成功抓住手機行業帶來的巨大機遇。公司意識到了這個機會，並曾為當時極受歡迎的黑莓（BlackBerry）手機供應晶片。這些晶片由英國公司Arm設計（該公司設計晶片但不製造）。英特爾更願意用自己的x86架構生產手機晶片，這可以理解。後來，公司決定停止生產Arm晶片，轉而開發x86手機晶片。約菲表示，事後來看，這是“一個重大戰略錯誤”。他回憶道：“當時的計畫是，我們將在一年內開發出一款競爭產品，結果十年過去了也沒有實現這個計畫。並不是我們錯過了手機帶來的機遇，而是我們搞砸了。”

隨著時間推移，管理不善問題也逐漸顯現。英特爾始終無法按時交付新晶片，而且公司的市場份額萎縮。該公司放棄了智慧型手機晶片。首席執行官幾經更迭，但生產問題持續到2021年，英特爾在其歷史上首次面臨其晶片比競爭對手落後兩代的窘境。這些競爭對手是台灣的台積電（TSMC）和韓國的三星。

在危機時刻，英特爾董事會請回了從公司離職11年的工程師帕特·基辛格。基辛格曾在公司工作了30年，辭職後曾擔任EMC的高管，後來成為VMware首席執行官。作為英特爾的CEO，基辛格宣佈了一項極其雄心勃勃且耗資巨大的計畫，旨在奪回公司在晶片技術領域的全球領導地位。今年2月，隨著股價下跌，董事會解僱了基辛格，並請來了陳立武。

儘管如此，英特爾仍然至關重要，因為它是唯一一家擁有在美國本土製造尖端晶片的技術和專長的美國公司，但其實際上已有八年沒有在美國本土生產過晶片。在地緣政治的最高層面，晶片主導權是實力的核心。過去八年，世界上速度最快、價值最高的晶片只在台灣地區和韓國製造。正因為此，美國國會以兩黨多數票通過了《晶片與科學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該法案於2022年正式生效，並從去年開始向在美國建設新工廠和其他晶片基礎設施的美國及外國晶片製造商提供數十億美元資金。英特爾獲得補貼最多，約80億美元外加貸款，不過大部分資金尚未到位，需根據項目節點分期發放。

這筆錢似乎來得太晚了。市場研究公司高德納（Gartner）的分析師高拉夫·古普塔表示：“英特爾曾有一個絕佳的機會。他們獲得了政府的大量補貼。但我認為他們根本無法執行。”在那個關鍵時刻，糟糕的表現代價高昂。研究公司弗雷斯特（Forrester）的分析師阿爾文·阮表示：“一年半前，人們對英特爾的前景還很樂觀。現在，人們已不那麼樂觀。他們的負面情緒如同滾雪球般擴大了。”

現在假設陳立武辭去CEO一職。伯恩斯坦（Bernstein）的資深科技分析師斯泰西·拉斯貢表示：“誰還想接這個燙手山芋？”他在最近的一份報告中指出，陳立武“並不‘需要’執掌英特爾（他非常富有，且有很多其他事情可做）……他顯然想做對英特爾最有利的事……”但目前尚不清楚他辭職對公司來說是好是壞，“尤其是在川普的眼中，他已經成了眾矢之的。“拉斯貢在接受《財富》雜誌採訪時問道：“怎麼才能吸引別人來接手這個職位？”

請到陳立武並不容易。古普塔表示：“在（前任CEO）帕特·基辛格離職後，董事會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這位願意接手並引領公司發展的新任CEO。”

儘管如此，約菲和英特爾另外三位前董事在一份提交給《財富》的聲明中主張，為了保障美國在晶片製造領域的主導地位，應該成立一家新公司、組建新董事會、任命新CEO，將英特爾的製造部門分拆為一家獨立公司。

川普的言論將自己置於一個關乎國家安全的重大難題的中心。全球主導地位需要可靠的尖端晶片來源。正因為此，美國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在2024年稱，晶片是“最重要的硬體……”目前全球最大的尖端晶片生產商是台灣地區的台積電（TSMC）。該公司在亞利桑那州有兩座在建的晶圓廠獲得了《晶片法案》補貼，並計畫建設更多工廠。拉斯貢表示：“可以說，亞利桑那州的產能越多，也許我們對英特爾的需求可能就越少。”但台積電並非美國公司，阮表示：“台積電最好的技術目前肯定不會進入美國。”

這就只剩下英特爾了。拉斯貢表示：“他們是唯一一家能做到這一點的美國公司。但英特爾仍需證明他們能做到。他們尚未證明這一點。”川普讓這家曾經的標竿公司備受矚目。但發現問題與解決問題根本是兩回事，這是英特爾觀察者們近二十年來都明白的道理。（財富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