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社論｜川普對約翰·波頓的復仇得逞，下一個會是誰？

在一月的就職典禮結束不到十二個小時後，川普總統就撤銷了對約翰·波頓的安保護衛。博爾頓曾擔任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後轉為批評者。此舉是在明知來自伊朗的威脅可信的情況下作出的。此後，川普屢次在社交媒體上嘲諷博爾頓，稱他是那些“愚蠢的人”之一，讓結束烏克蘭戰爭變得更難。總統還沿襲多年的指控，說博爾頓洩露機密資訊，卻從未提供任何證據。

不過，川普的施壓手段並未阻止博爾頓指出總統在外交上的種種失敗。周四晚間，博爾頓再次出現在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的節目中，稱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丁在阿拉斯加峰會上“拿捏住了”川普，並批評政府既說不清峰會的結果，也說不清和平談判的前景。

周五清晨，恫嚇進一步升級。拂曉時分，聯邦調查局在馬裡蘭州貝塞斯達搜查了博爾頓的住所，並在華盛頓搜查了他的辦公室。探員把一箱箱檔案搬出，在大批鏡頭前裝入閃爍著藍燈的車輛中。《紐約時報》報導稱，官員們正在調查博爾頓是否不當向新聞媒體和其他人士洩露國家安全資訊，意在損害川普政府。值得注意的是，博爾頓已經離開公職六年。

現在還為時尚早，無法斷言聯邦調查局會聲稱在那些箱子裡發現什麼。然而不難推測，周五行動的真正目的並不在於搜尋定罪檔案。即便最終確實搜出不該出現的檔案，這屆政府也已因將缺乏依據的犯罪指控隨意拋向質疑者，而破壞了外界對其善意行事的推定。這一點從伴隨搜查而來的那些挖苦的社交媒體帖文中就可見一斑。聯邦調查局局長卡什·帕特爾寫道：“沒有人可以凌駕於法律之上。”並配上“聯邦調查局探員在執行任務”的字樣。其副手丹·邦吉諾則直接跳到有罪結論，寫道“公共腐敗絕不容忍”。司法部長帕姆·邦迪表態稱“美國的安全不容討價還價。正義必將伸張。始終如此。”

這場搜查標誌著川普對批評者進行清算的行動進入了新篇章。白宮以及其在司法部和聯邦調查局的忠誠者正在傳遞一個明確的資訊。閉嘴，否則我們就動用聯邦執法機構的非常權力來威脅你的工作或人身自由，並讓你長期籠罩在懷疑之下。他們正借助政府令人畏懼的懲戒權力來推進這一行動。

川普指控前總統巴拉克·歐巴馬犯有“叛國罪”，聲稱歐巴馬是那場“披露俄羅斯如何在2016年為他的競選活動提供助力”的行動的幕後推手。川普在七月談及歐巴馬時說“他有罪”，擺出既當法官又當陪審團的姿態。幾乎同時，司法部就為這一指控設立了工作組。曾對川普提起兩宗聯邦訴訟的前特別檢察官傑克·史密斯，如今在阿肯色州共和黨籍參議員湯姆·科頓指控其違反《哈奇法》後，正受到聯邦調查。

哈奇法（Hatch Act）是美國一部聯邦法律，主要規範聯邦僱員以及與聯邦資助項目相關的部分州、哥倫比亞特區和地方政府僱員的黨派性政治活動，宗旨是確保聯邦項目以非黨派方式執行，保護僱員免受政治脅迫，並確保任用與晉陞基於績效而非黨派關係。該法最早於1939年通過。適用範圍方面，除總統與副總統外，大多數聯邦文職行政部門僱員均受該法約束，包含全職、兼職與請假期間的僱員；部分接受聯邦資金的州與地方僱員在與該資金直接相關的工作中也受限制。此安排旨在平衡政府對“高效且公正”的公務體系之需求與僱員參與政治處理程序的公民權利。行為規範方面，法律一方面明確僱員保有投票與發表政治觀點的權利，另一方面設定若干關鍵禁止：不得利用職務權力影響選舉結果；一般不得募集或接受政治捐款；不得作為黨派選舉的候選人參選；不得向與本機構有待決利益關係者徵求或打擊其政治參與。同時規定在執勤期間、聯邦辦公場所內、著制服或佩戴職務標識、或使用政府車輛時，禁止從事政治活動。法規對“政治活動”的定義是指以黨派候選人、政黨或黨派團體之成敗為導向的活動。此外，出於國家安全與廉政需要，部分崗位為“進一步受限人員”，如聯邦選舉委員會、聯邦調查局、特勤局、中央情報局、國家安全委員會、國家安全域、國防情報局、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局、司法部刑事與國家安全司等，其成員被禁止積極參與政治管理或競選活動。

白宮還將“抵押貸款欺詐”的指控投向三名與川普（Donald Trump）存在宿怨的人。其一是紐約州總檢察長萊蒂蒂婭·詹姆斯（Letitia James，民主黨）：聯邦調查局（FBI）已就她是否在抵押貸款檔案中作出不實陳述展開刑事調查，詹姆斯予以否認。詹姆斯去年在州法院對川普的欺詐民事案中勝訴；本周紐約州上訴法院以罰款數額過高為由撤銷了約五億美元的罰金，但維持了對川普欺詐責任的認定。與此同時，司法部（DOJ）還向詹姆斯發出傳票，索取其針對川普訴訟的相關記錄。聯邦當局如此介入一樁直接關係到司法部長帕姆·邦迪（Pam Bondi）的上司、也就是總統本人的州級法律事務，極為罕見。

第二個目標是加利福尼亞州的民主黨聯邦參議員亞當·希夫（Adam Schiff），他是川普的直言政敵。總統指控他在抵押貸款申請中有類似的欺瞞行為，聯邦層面的調查已展開。第三個目標是聯準會（Federal Reserve）理事麗莎·庫克（Lisa Cook），由喬·拜登總統任命。川普在周五威脅要以“抵押貸款欺詐”為由將其撤職。最初的指控來自比爾·普爾特（Bill Pulte），即川普任命的聯邦住房金融局（Federal Housing Finance Agency, FHFA）局長，但普爾特迄今未說明他如何獲得庫克的聯邦抵押貸款申請。此舉契合川普意圖掌控這一依法獨立於行政部門的中央銀行的用意。

不排除這些調查最終都不會導致刑事起訴。然而它們仍可能給被針對者造成巨大傷害。為自我辯護付出的成本可能令人傾家蕩產，有些情況下名譽受損更是難以挽回。不論結局如何，這些行動都會讓任何可能考慮挑戰總統的人心生畏懼，也會侵蝕公眾對司法體系的信任。

川普似乎深信，自己對對手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把當年別人對自己做的“原樣奉還”。事實並非如此。把針對他的案件中所累積的實質性證據與他對政敵頻繁拋出的證據匱乏的指控相比，幾乎難以等量齊觀。尤其是那兩件核心指控，即他在2020年試圖破壞國家選舉法律，以及拒絕歸還白宮機密檔案。

我們不敢斷言上述任何案件的最終結果。但顯而易見的是，川普及其任命的官員正在扭曲司法體系，使之服務於他們的政治利益，並用於恐嚇批評者。鑑於這種模式，約翰·波頓（John Bolton）以及川普的其他目標，在所有存疑之處都理應獲得有利於他們的解釋。儘管司法體系並不完美，美國人長期以來一直有理由相信，聯邦官員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把人列為調查對象。在川普政府之下，這一假設正在消失。總統讓所有美國人有理由認為，司法如今正被選擇性且不公正地適用。

作者｜社論委員會（The Editorial Board）
社論委員會由一群觀點記者組成，其觀點建立在專業知識、研究、辯論及一系列長期堅持的價值觀之上，與新聞採編部門彼此獨立。 （一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