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利歐:聖誕隨想——比技術更重要的,是人與人相處的底層原則

聖誕佳節,三代同堂的溫馨時光裡,我生出了幾分關於原則、善惡與當下困境的思考,這些感悟無關宗教教義,只關乎人與人相處的底層邏輯。

一、 原則,是人生的底層作業系統

在我看來,人生最重要的東西,莫過於一套立身行事的好原則。它決定了我們追求什麼、又該如何去追求,甚至包含了那些值得我們為之奔赴、為之堅守的終極信念。

由此便引申出幾個值得反覆叩問的命題:我們當下奉行的原則是什麼?它與基督教等各類宗教倡導的理念有何異同?我們是否擁有可以共享的普世原則?這些原則從何而來,又經歷了怎樣的演變?

回溯人類文明的軌跡,數千年前的世界尚未連成一體,各個社會便已孕育出屬於自己的原則與信仰。無論形式如何,它們的核心訴求高度一致——為人們的相處提供準則,讓社會得以有序運轉,這些智慧也被凝結成了各類典籍。從這個角度看,宗教的誕生本就是為了傳遞良善原則,引導人們向善而行。

多數宗教——無論是否提及神明與來世,也包括儒家思想這類側重人際相處的理念——本質上都是兩部分的融合:一是維繫社會良性運轉的相處之道,二是超出邏輯實證範疇的迷信成分。那些關於神的具象化傳說、超自然敘事,若當作隱喻去理解會更具深意,且這類內容在不同宗教中差異顯著。但剝離掉這些外殼後,各宗教關於“如何與人相處”的核心原則,其實高度相似,也最值得我們深思。

倘若我們能拋開宗教形式的差異,聚焦於各大信仰共通的目標與原則,那麼聖誕這樣的節日,便有了更普世的意義——它可以成為一場對人類共同良善準則的慶祝。這些共通的智慧一直存在,只是需要我們主動去發現。

我並非宗教信徒,無法全然相信那些超自然的敘事,但我由衷認同多數宗教的核心追求與處世智慧——“願人間和平,善意長存”“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還有因果循環的“業力”理念。簡言之,“予人多過取人,終將收穫更多”,這樣的相處模式,才能構築出讓彼此共贏的關係,讓社會與生活變得更好。

從現實邏輯來看,助人的行為往往對受助者價值巨大,對施助者而言成本卻相對有限。這種付出帶來的價值增量遠高於成本,還能孕育出充滿愛的社群,催生令人愉悅的共贏關係——這遠比“損人利己”導向的雙輸局面要好得多。

於我而言,“靈性”並非源於宗教教義,而是認清自己是世界的一部分,選擇將集體福祉置於個人私慾之上,而非為了自身利益損害整體。這樣的選擇既正確,又切實有效。所以,我雖無宗教信仰,卻始終保有一份對世界的靈性感知。而如今,這些關於善惡的共識被漸漸淡忘,實在是一種遺憾。

當然,我並非否定抗爭的必要性。當我們與他人在關乎生存的核心問題上存在無法調和的分歧,且彼此的關係無法割裂時,抗爭便成了不得不做的選擇。但在此,我想提出一個原則:不要為迷信或無關緊要的事爭鬥,更不能混淆善惡的邊界。

二、 善惡與品性:別把“利己”當作“善惡”的標尺

那麼,究竟何為善,何為惡?

如今很多人判斷一件事、一個人的善惡,只看其是否對自己有利——這顯然曲解了善惡的本質。真正的**“善”,是能為絕大多數人帶來福祉的行為;“惡”,則恰恰相反**。我們曾在《烈火戰車》這類電影裡,見過純粹的善與高尚的品性,只是如今這類故事常被貼上“老套”的標籤。現在的作品更熱衷於刻畫善惡交織、正邪模糊的角色,因為這樣更“賣座”。

我對品性優劣的判斷,也源於對善惡的理解。好的品性,是擁有為多數人謀福祉的定力與擔當;壞的品性,則是放任自身弱點,做出損害他人的行為。

我始終堅信,存在一種既利於個人、又利於社會的行為模式,這種行為就是我們所說的“優良品性”與“道德”。儘管不同宗教、文化對道德的具體規範略有差異,但關於“何為善惡”的核心判定,卻在幾乎所有文明中高度趨同——這源於人類共通的本性。這些普世的行為準則本應是共識,可如今我們卻漸漸迷失了方向,這正是當下的癥結所在。

三、 我們正在“走向地獄”:當共識崩塌,私慾成為唯一標尺

我個人認為,人類正在一步步“走向地獄”——這當然是一種隱喻。它所指向的,是大多數人已經淡忘關於善惡、品性的核心準則,而我們終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具體而言,我們已經失去了對“何為良善原則”的共同認知,當下最普遍的共識,變成了“為自身利益而戰”——說白了,就是不顧一切地追逐金錢與權力。這幾乎成了衡量一切的標準,這種傾向在影視作品與社會的方方面面都體現得淋漓盡致。那些堅守善念的榜樣,似乎越來越少了。

如今,人們對“何為優良品性”“何為善”的認知愈發模糊,甚至將不良行為包裝成“正能量”——這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尤其是對需要榜樣指引的孩子。孩童的心智本就極易受外界影響,可我們非但沒有清晰地向他們展示“為了讓社會更美好而努力向善”的價值,反而在影視、遊戲中充斥著以自私為目的的暴力情節,新聞報導也將殘酷的殺戮當作尋常事件來呈現。這樣的環境,對個人(尤其是孩子)與社會的健康發展,都貽害無窮。

毒品氾濫、暴力頻發、無家可歸者增多、自殺率上升、機會與生活條件的鴻溝擴大——這些問題既是我們淡忘善惡原則的結果,也是導致這種狀況愈發嚴重的原因。

在我看來,宗教的衰落與道德準則的崩塌,是一個相互強化的惡性循環。宗教教義或許曾被當作“麻痺大眾的鴉片”,但其中也蘊含著歷經時間檢驗的相處智慧——那些寫在典籍裡的、關於如何建構美好社會的道理,即便剝離掉迷信成分,依然具有價值。諷刺的是,許多宗教信徒打著信仰的旗號,行的卻是與教義相悖之事:他們為了迷信分歧與一己私利爭鬥不休,全然忘記了宗教倡導的“共同福祉”。說到底,他們的爭鬥,正是因為迷失了方向,混淆了善惡的邊界。

長此以往,宗教因迷信成分與信徒的不當行為愈發被質疑,而其中蘊含的良善原則,也被一併拋棄,且沒有新的共識來填補這個空白。

當然,我們的世界並非全然灰暗——人類的認知在飛速提升,科技進步也帶來了生活水平的顯著提高,這些都是不容否認的成就。只是在我看來,這些進步的重要性,遠不及“人與人如何相處”這件事。

歷史早已反覆證明:科技的發展確實延長了人類的壽命、提升了生活質量,但它從未阻止戰爭與災難的發生;恰恰相反,技術的進步讓人類擁有了更強的傷害能力,而世界的緊密相連,甚至催生了世界大戰。正因如此,我們才更需要重新錨定那些永恆的、普世的原則——畢竟,人類的福祉,終究取決於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而非技術的先處理程序度。

好消息是,倘若我們能重拾善意、堅守良善原則,那麼當下的技術力量,便會成為解決一切問題的助力。而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我們是否擁有,並且願意踐行那些好的原則。 (資訊量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