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FORTUNE：推特是如何變成X的？

到目前為止，故事的大致情節已經廣為人知：7,500名員工被裁掉75%；崇尚絕對的言論自由主義，歡迎被禁言用戶重返平台，同時仇恨言論和錯誤訊息激增；一場廣告危機，在推特（Twitter）的1,000家最大的廣告客戶裡，有超過一半暫停投放廣告；還有令人困惑的企業品牌重塑，用字面上的X品牌（Brand X）取代了推特和人們熟知的推文。

在整個過程中，戲劇性事件從未間斷。特斯拉（Tesla）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的執行長、世界首富伊隆馬斯克將征服推特定義為首先在異常的事件上進行創新。自從收購這家社群媒體公司以來，馬斯克奇怪或有爭議的舉動不斷。

時間會證明，馬斯克以440億美元收購推特，是會成為商學院關於如何重振一家公司，並引領其走向光明未來的案例研究，還是會成為放縱與傲慢如何迅速摧毀公司價值的經驗教訓。無論最終決斷如何，親歷者的發言都為塑造故事關鍵時刻的環境、動機和行動提供了重要證詞。他們揭示了馬斯克備受爭議的項目的內幕故事，以及各種矛盾的情緒和觀點。

《財星》雜誌採訪了八位在推特馬斯克化的關鍵時刻在場的人士。我們對大多數人的名字進行了匿名處理。為了確保清晰和簡潔，必要時，我們對他們的評論進行編輯，除此之外，我們還在這本口述史裡用他們的原話講述（第一年）馬斯克管理下的推特的相關情況。

01 現在是伊隆的公司了

2022年10月27日，在收購完成的幾分鐘內，推特的高階主管團隊就被馬斯克解雇了。眾所周知，幾個小時前，馬斯克抱著一個水槽走進推特總部大樓（「讓它沉下去！」他在推特上發布的入場影片中開玩笑說）。對推特的員工而言，接下來的幾週將是迷茫、希望、恐懼和混亂的混雜期——而且對成千上萬的員工來說，在新任執行長上任僅僅幾天之後，就將面臨裁員。

最初的日子

「很多事情都是我們在推特上了解到的，對吧？馬斯克出現在辦公室、水槽事件、他在咖啡吧閒逛的那一刻。所有這些事情都進展得非常快，員工們都覺得，嗯，好吧，我想這就是現在發生的事情了。」——約爾·羅思，前信任與安全主管「我們在

Slack上有一個特斯拉頻道，人們開始說一些愚話，例如『哦，我們現在要買特斯拉了'之類的。但大家的共識是，大多數人並不開心。他們擔心自己的工作。他們為自己的文化和環境擔憂。只有極少數人感到興奮。」— —X公司員工1

「公司文化很快變得充滿敵意。你不確定誰是蓋世太保（秘密警察），誰不是，例如誰會因為你說了什麼而向埃隆舉報你。人們變得更加謹慎。 」——前人力資源部員工

為裁員做好準備

「裁員當晚，沒有人真正知道發生了什麼，人們只是開始說『我無法登入設備了。』這是即將發生的事情的預兆。」「我只是在想，明天到底會怎樣？我還有一份

工作，還能夠領到薪水，還可以推遲考慮下一步應該怎麼做，這讓我感到些許寬慰。但同時，這也很讓人很震驚，也許有人因為這次經歷而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但肯定的是，人們受到了心靈創傷……這太瘋狂了。從字面意義上講，這就像在廢墟中搜尋，試圖找出誰還在辦公室裡，誰還在Slack上。」——前人力資源部員工

「甚至直到最後三天（我認為），我們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我們不知道他會在哪裡收手。我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解僱。」——前高階主管

盲目行動

「那幾天就像在收拾殘局，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我們不知道戰略指令是什麼。我們不知道應該把精力和預算集中在什麼地方……我相信一些領導層對此略有了解，但這些都沒有傳遞下去，因為他們可能也沒有一個非常明確的方向。」——前人力資源部員工「最後兩週是我職業生涯中最不愉快的經歷之一。我當然希望

再也不要經歷這樣的事情。資訊流完全停止了。」—前工程師1

02 生活在馬斯克宇宙中

對那些在最初的大規模裁員潮中倖存下來的人而言，在推特工作的忙碌程度絲毫沒有減輕。馬斯克以善變著稱，他堅持“硬核”的工作作風和削減成本，還有他可怕的“惡魔模式”，這些都滲透到了公司的方方面面。有些人看到了升職的機會，有些人則學到了為馬斯克工作的注意事項。

給埃隆留下深刻印象

「你已經能夠看到人們像野蠻人一樣，想辦法往上爬。這看起來就像很多人在拍馬屁，提出一些非常不切實際的改變。這種情況現在還時有發生，但沒有那麼頻繁了。最初的幾個月，那簡直太瘋狂了。」——X公司員工1

「（馬斯克）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大意是『我們需要尋找新專案。』就像在說，如果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發給我，他會對它們進行評估……有人說，讓Vine（短視頻鼻祖）回歸吧……有人想讓推特音樂（Twitter Music）回歸。這些想法都愚蠢至極。在那段時間裡，唯一的特別之處在於，基本上所有的埃隆信徒都想方設法在埃隆面前抬高自己的地位。」——前工程師2

對「硬核」的崇拜

「我認為他不相信工作與生活的平衡。他自己都無法平衡工作和生活，所以他怎麼相信工作與生活的平衡呢？」——前高管「一切都變了。過去，人們常常在

下午五點或四點就回家。現在，你會經常看到人們加班到很晚，尤其是在舊金山；舊金山的員工和他們的經理一樣工作到很晚，或者如果埃隆在那裡，他們的會議被推遲了，他們就必須待在那裡。例如，在周三或週四，很多人都會工作到晚上九點或十點，甚至更晚。文化本身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更關心工作，但壓力也更大。每當你做出改變，如果結果不理想，你就會想，哦，有人會因此被炒魷魚。你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你不必提心吊膽。」 「你只需要努力

工作，編碼，擅長編碼，解決問題，速戰速決。我認為這才是讓一個人飛黃騰達的原因，你不需要別人告訴你應該怎麼做。如果有人告訴你應該做什麼，你可能早就已經完成了」——X公司員工1

削減成本

「埃隆收購推特的一大好處是，我發現了以前日常工作中沒有發現的事情。有很多事情就像， '為什麼我們要為這項沒有人使用的技術買單？'顯然有很多合同人們已經忘記了，或者沒有關注，這很有見地。」「

我確實認為，埃隆的到來讓公司解決了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他們可能不會解決這些問題。」——前人力資源部員工

惡魔模式

「永遠不要違背他的旨意。很少有人試圖反駁他。如果他問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要胡編亂造。就說你不知道，但下次你和他談話或發電子郵件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但永遠不要試圖蒙混過關。」—X公司員工1 「有一次

，我坐在電話旁聽他咆哮。讓我感到非常有趣的是，在那一刻，他為自己的憤怒和憤慨辯解的理由是，推特對人類的未來有多重要……在那一刻，我看到他並沒有把這看作是一個商業問題、政策問題或戰略問題，而是一個道德問題，在他的道德在世界裡，任何會阻礙推特成功的事情都不是商業問題，而是道德問題，在他看來，這使這種完全無法解釋的不合理行為合理化了。」——約爾·羅思「

他確實不喜歡被別人指手畫腳。他也確實不喜歡別人告訴他，他的想法是錯的，儘管他承認自己錯了。」——X公司員工1 「他自己就是一個惡霸，因為他曾經被

欺凌過。他憤怒、痛苦、怨恨，對任何打他的人都會揮拳相向，因為這是他唯一知道的事情，對吧？」——前高管

03 新身分

從今年5月開始，馬斯克採取了一些重大措施。也許是意識到自己能力的局限性，馬斯克聘請了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的高管琳達·亞卡里諾擔任首席執行官，希望可以重振公司的廣告業務。他正式放棄了推特品牌及其藍鳥標誌，將該平台重新命名為X，並對產品進行了重大調整，例如取消推文標題，提供各種付費版本的服務。

新任執行長登場

「我對她抱有很大期望。我以為她會重振我們的廣告業務，為公司營造更正常的環境，更頻繁地更新資訊……但她沒有。我相信這兩者都是埃隆造成的。」——X公司員工1

今年5月，馬斯克聘請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高管琳達·亞卡里諾（上圖）擔任推特（現稱為X）的首席執行官，並拿回廣告收入。圖片來源：JEROD HARRIS—GETTY IMAGES FOR VOX MEDIA

「我發現有趣的是，她顯然是她所在領域的專家，而這正是推特能夠利用的領域，例如與廣告商建立良好關係，與媒體建立合作夥伴關係。」

「我真的看不出她和埃隆之間互相信任（這一點非常重要）。最起碼你需要這種關係。如果你和公司領導之間缺乏信任，我不知道這如何行之有效。」——前高管

「[琳達·亞卡里諾]大概發過三封電子郵件。這些電子郵件都很隨機，老實說，她聽起來就像一個機器人……我不知道在埃隆那裡，她表現如何，但對工程師來說，她好像不存在一樣。」—X公司員工1

認同轉變：從推特到X

「在與他會面時，我們絕對避免說推特或稱之為推文。但我的意思是，積習難改。人們仍然稱其為推文。也許不是稱之為推特，但人們依舊稱其為推文……很多人只是出於老習慣這麼做。歸根結底，在公司內部，所有東西仍舊被稱為推特、推文、轉發。只是外部標誌被重新命名了，但要在內部準確地重新命名所有東西是不可能的。」——X公司員工1

推特在今年7月正式更名為X後，在該公司舊金山總部的屋頂上曾經短暫地安裝過一個巨大的發光標誌X。圖片來源：NOAH BERGER—AP IMAGES

「在大多數情況下，這只是被當作另一個我們無法掌控的任務。這個決定是在整個公司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做出的，因此我們依然在更新所有提及推特、推文、轉發等的內容。這是一個龐大的列表，隨著我們發現的內容增加，這個列表還在不斷擴大。」——X公司員工2 「我認為，如果你

經常[說『推文』和『推特』]，而且聽起來像是故意的，[馬斯克]就會有意見了。他稱它們為帖子，他不會犯這種錯誤。」—X公司員工1

馬斯克的產品願景

「他是個未來主義者。他對X應該是什麼樣子有自己的願景。但是具體的細節，如何實現這一目標，可能需要大量的實驗和很多人制定計劃。」——前高管「

我們並沒有真正採取任何措施來加速成長。我們有一個完整的團隊在做這件事情。但現在，我們確實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來吸引新客戶。我們基本上只是利用現有的資源，並祈禱人們會來註冊。我想這只是因為他在為自己開發應用程式。」「

[馬斯克]經常談到YouTube。他會說，看看YouTube，那就是我們應該擁有的影片。那是他談論最多的公司。例如，每當我們提出任何與影片有關的建議時，他就會說，看看YouTube。」—X公司員工1

未來

「我不知道什麼是萬能應用程序，但我知道我們現在的產品很出色。我們需要更多的工程師。如果我們有更多的工程師，可以完成的事情就會很驚人，但以現有的員工人數，我們所能夠取得的成就仍然令人印象深刻。我們今年所做的事情原本可能需要老推特公司花費數年時間才可以完成……以前至少需要六個月時間才能夠完成的事情，我們在一兩週內就完成了。」—X公司員工1

「就我目前的經驗來看，幾乎沒有人對埃隆計劃抱有堅定的信念。唯一的例外是那些被提拔/晉升的人，或者那些似乎是內部晉升的既得利益者。」—X公司員工2 「我

認為，要嘛它會成為一家非常成功的伊隆公司，但會出現埃隆公司常見的問題，要麼它最終會被出售……它破產的唯一途徑是，如果伊隆能夠以更便宜的價格收購它（這可以讓他受益）。」——X公司員工1（財富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