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不吸毒的人慌了

北美又要允許安全注射毒品了，這次鬧出動靜的是加拿大。

加拿大有一組著名的攝影作品《由此活著》（LIVE THROUGH THIS ），記錄了一位吸毒女孩史蒂芬妮·麥克唐納，長達九個月的戒毒過程。

攝影師托尼·福斯曾說：“她除了街上和賣毒品那裡，就無處可去了。不管我們願意與否都必須幫助她。”

當戒斷反應強烈時，麥克唐納甚至將自己的整個後腦撞開了一個長長的傷口。令人慶幸的是，她堅持了下來。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如此強大的意志力。海洛因成癮治療的複吸率是40%—60%。成功戒除毒癮不僅需要強大的個人意志，還有賴於親緣支持及社會層面的系統性支持，而對於「癮君子」而言，這三者可能都已不復存在。

那些下不了決心的人，很可能因為注射過量藥物而死亡，他們的屍體也許隱於漆黑的小巷，在很長時間內都不會被發現。

加拿大政府似乎在為這樣的悲劇，尋找另一種走向。

今年2月，加拿大列治文市的市議會圍繞建立安全注射點的問題展開激烈討論。在安全注射點，有需求的人可以在醫療監督下使用乾淨的一次性注射器，使用自備的藥物。這裡通常不會出現過量注射死亡的情況，使用過的用具也會被安全地丟棄。

這是一種大膽的嘗試，但加拿大對此並不陌生。截至2023年6月，這個面臨嚴重藥物濫用危機的國家，已經開設了39個安全注射點。即便這些設施被證實效果不錯，但許多社區對此仍唯恐避之不及。

在列治文市引發的爭論中，許多市民對公共安全表示了擔憂，上萬人簽署了反對設立該場所的請願書。最終，溫哥華海岸衛生局宣布，將不會在列治文設立安全注射點。

這樣激烈的民意對抗，和不斷反轉的政策走向，在許多意圖建立安全注射點的地區都可以見到。安全注射點的存在，事實上有效降低了藥物過量死亡率和傳染病感染率，但在社會文化層面，它挑戰了傳統道德觀念。

只是，在處理藥物濫用的問題上，很難有兩全其美的做法，也不會有唯一的正確答案。在這場戰役中，人們能倚靠的，只有耐心、決心，以及人與人之間最簡單的善意。

“第二個家”

美國流浪漢維克多，大部分時間都在「第二個家」度過，那裡是紐約市東哈萊姆區公園大道旁的東126街。

這裡並非理想的居住地，但深陷毒癮的他需求十分簡單。

2021年12月起，東126街開設了非營利組織OnPoint NYC經營的藥物過量預防中心。對維克多來說，一直不被社會容納的自己，只有在這裡才能感受到一種在其他地方無法獲得的「社區感」。

與此同步，紐約市華盛頓高地附近也開設了另一個安全注射點。此舉標誌著紐約市成為美國第一個開設官方授權藥物注射點的城市。

根據OnPoint NYC提供的數據，截至2022年11月29日，共有2,147人造訪了這兩個安全注射點，共48,284次。在安全監督下，這兩個設施避免了633次因藥物過量死亡的情況。

安全注射點之所以能發揮應有的作用，是因為鴉片類藥物過量並不一定會致命。當過量的藥物作用於大腦受體，減緩甚至停止了呼吸等重要生理功能時，如果有人能及時施救，這種情況是可以逆轉的。

一般來說，患有藥物使用障礙的人，經常在不安全的情況下使用非法藥物，例如一條黑暗的小巷，或是一棟廢棄的建築。在這種情況下，救援可能來得太晚。

在OnPoint NYC的項目高級總監凱琳·西（Kailin See）看來，安全注射屋讓救援變得迅速，因為在醫療緊急情況開始發生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在那裡了。

此外，在安全注射中心，無數的針頭和其他用具被安全丟棄，而不是被隨手扔在城市街道上。這不僅有效抑制了HIV和肝炎等血液傳播疾病的傳播，也大大降低了一般市民和環衛工人接觸這些潛在危險物品的幾率。

但在部分沒有藥物使用問題的居民看來，為了維克多們的“安全”，自己的社區感被剝奪。這不僅浪費了納稅人的錢，還會鼓勵非法藥物使用，惡化社區治安狀況。

這是一個矛盾的問題。一方面，事情需要開始改變，藥物過量死亡率過高的社區，更需要有效的干預；另一方面，安全注射點這種對藥物使用障礙者極其人性化的設置，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吸引不少想要「狂歡」一把的人，這讓許多普通市民感到危險和不滿。

讓本國人先活下去

開設安全注射點，是極具爭議的大膽嘗試。在許多國家，如何看待藥物使用障礙者，解決藥物濫用問題的優先順序是什麼，存在著激烈的爭論。

一般來說，社會上主要存在兩種看法：一方認為作為懲罰性手段的刑事制裁是最有效的解決措施，對待藥物使用障礙者不應該過度同情；另一方則將「減少傷害」（Harm Reduction）視為優先事項，試圖降低藥物使用者的健康風險、降低HIV和肝炎的傳播率，以及促進藥物使用者接受治療和復健服務。

在諸多歐美國家，「減少傷害」被視為重要的公共衛生策略。它不強調強制停止使用藥物，而是主張透過開設安全注射設施、普及納洛酮（用於逆轉藥物過量），以及推進針頭交換計畫等措施，減輕藥物使用帶來的負面後果。

至於這兩種看法哪一個會佔上風，在某種程度上會受到執政黨意識形態的影響。

川普政府時期，美國推行重罪打擊毒品犯罪的政策。根據美國量刑委員會的數據，自2018年實施更嚴厲的刑罰以來，被定罪販運芬太尼相關藥物的人數增加了160%。

而拜登上台後，推出了多項放寬舉措，美國國家毒品管制政策辦公室首次將「減少傷害」列為優先事項。美國藥物濫用和精神健康服務管理局在2021年增加了3000萬美元的財政支持，用於「減少傷害」的服務，美國毒品執法局（DEA）解除了長達10年的暫停阿片類藥物治療項目的禁令，拜登政府也向國會建議取消持有芬太尼相關物質的強制性最低量刑手段。

同樣，在紐約市成功設立的兩個安全注射點也是拜登政府「減少傷害」策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此，拜登的司法部採取了不干涉的態度，即便根據聯邦法律，使用鴉片類藥物仍然是非法的。

在拜登政府，或其他推行類似措施的政府看來，「減少傷害」措施的重要性可以用一句話概括──讓本國人先活下去。

根據美國疾病管制與預防中心所發出的數據，2022年美國有超過10萬人死於藥物過量。絕大多數死亡涉及鴉片類藥物，包括處方鴉片類藥品和海洛因，但主要是芬太尼等合成鴉片類。

其中最典型的是紐約市。根據2022年6月發布的紐約市非故意藥物中毒（過量）死亡報告，死於藥物過量的紐約人比兇殺、自殺和車禍致死的總和還要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阻止事情進一步惡化變得異常重要，特別是許多人並非主動染上「毒癮」。

與冰毒、搖頭丸不同，鴉片類藥物本是用於醫療目的的止痛藥。當它們未正確使用，而是被個人濫用時，也會被歸類為毒品。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受醫藥公司行銷的影響，止痛藥的成癮性被大大低估。結果便是大量的鴉片類藥物流入市場，許多病人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對藥物成癮。

像美國、加拿大等國，都是全球阿片類藥物人均使用量最高的國家之一，也是藥物濫用問題最嚴重的國家之一。

廣泛的實踐

目前，全球已經開設了超過100 個受監督的注射設施，分佈在多個國家和地區，包括加拿大、澳大利亞，以及歐洲多國。其中，位於加拿大溫哥華的Insite和位於澳洲雪梨的聯合醫療監督注射中心是最出名的兩個注射點，許多權威性研究也是基於對這兩個地方的監測。

Insite於2003年啟用，是北美第一個有醫學監督的安全注射設施。當時，溫哥華飽受過量吸毒高死亡率的困擾，愛滋病毒正在市中心東區迅速蔓延。

根據溫哥華海岸衛生局提供的數據，截至2019年7月，該設施已經監督了360多萬次注射，共有48798次臨床治療就診記錄，對6440次服藥過量進行了有效幹預，沒有出現過任何因過量注射而在場所內死亡的情況。

除了政府資料以外，許多研究機構也介入探討真實狀況。

2011年，《柳葉刀》上的一項研究表示，Insite開放後，藥物使用過量的死亡率降低了。用藥過量率的降低在設施附近最為明顯－在設施開放後500公尺範圍內，死亡率降低了35%。相較之下，同一時期，該市其他地區的過量死亡人數僅下降了9%。

另外一個典型案例是，位於雪梨國王十字區的聯合醫療監督注射中心。它於2001年開業，是澳洲開設的第一個安全注射點。根據官方網站提供的數據，它已監督了126萬次注射，處理過11205次過量用藥的情況，沒有任何人在這裡死亡。

對於開設後產生的積極效果，聯合醫療監督注射中心無疑是感到驕傲的，一項於2010年發表的研究顯示，與新南威爾士州其他地區相比，它所在的附近地帶，平均每月救護車呼叫數量下降了80%。此外，根據其官方網站提供的數據，在該設施開業後，國王十字區公開丟棄的針頭和注射器數量幾乎減少了一半。

除了這兩個地方，許多國家都在積極監測本國安全注射點的實用性。目前，已有超過220篇同行評審的論文，展示了此類設施是起作用的。

當相關研究越來越多時，部分地區的社會觀念也正在轉變。只是，這種轉變通常是對某一地理範圍內的正面效果表示認可。許多研究者仍對安全注射點是否能在廣泛的社會層面發揮作用持謹慎態度，大部分普通人也很難因為幾次成功的實踐打破對藥物使用障礙者的偏見。

所以，即使很多人同意在處理藥物氾濫的問題上“軟硬結合”，但當安全注射點開到自己的社區時，爭議出現了。

當紐約市宣布將在東哈林區設立安全注射點時，曼哈頓社區委員會11區主席澤維爾·聖地牙哥表示強烈反對。他告訴媒體，當地政府官員將他們的社區用作安全注射點的試驗場，但在這個過程中，會使社區變得不安全。

在他看來，贊成安全注射點的開設是一回事，但開設在哪裡則是另一回事。

政府如何成功地推動安全注射點的設立，可能不只在於普及安全注射點作用的基本知識，如何對藥物使用障礙者去污名化也是一個重要的社會議題。

在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看來，藥物成癮是一種可以治療的慢性疾病，人們可以康復並繼續過上健康的生活，因此需要避免以可恥或負面的方式描繪患有藥物使用障礙的人，否則會阻礙他們尋求治療。

不過，應對藥物濫用問題，本來就是一場目前仍看不到盡頭的戰役。在尋找正確方向的漫漫長路中，走過的路是對是錯，只有實踐和時間才能給答案。

一個正確的勸誡是，不要沾染毒品。（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