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奧本海默》橫掃7項奧斯卡大獎!原著作者、編劇:人工智慧是另一個“奧本海默時刻”

「為人類盜取火種的普羅米修斯,是光明的化身,也可以是死神的化身。」克里斯多福諾蘭在電影《奧本海默》開頭就引入的這句話,引人深思,不僅打動了無數觀眾,也打動了奧斯卡金像獎的評審。

《奧本海默》去年8月30日在中國內地戲院首輪上映,拿下4.5億元人民幣票房!本片深受國內觀眾喜愛,豆瓣評分高達8.8,全球票房9.57億美元(約69億元)。3月11日,第96屆奧斯卡頒獎典禮在美國洛杉磯好萊塢杜比劇院舉行,《奧本海默》橫掃奧斯卡,獲得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原創配樂、最佳攝影、最佳剪輯7項奧斯卡大獎。


這是諾蘭人生中的第一座小金人。


諾蘭領取人生中第一部小金人影片截圖


於諾蘭而言,這次獲得奧斯卡獎項不僅是對他過往無數商業成功的肯定,更是對他長久以來對藝術巔峰追求的認可。過往,諾蘭透過《記憶碎片》《全面啟動》《敦克爾克》等多次衝擊奧斯卡獎項,但遺憾的是,總與大獎擦肩而過。

今年54歲的諾蘭終於以《奧本海默》捧獲奧斯卡最佳導演這項大獎,這一刻的榮耀,無疑是他事業生涯中的高光時刻。從史匹柏手中接過《小金人》後,諾蘭在發表獲獎感言時表示:「特別感謝凱·伯德和馬丁·舍溫25年的艱辛付出才有了這本書,感謝製片人把這本書放到我手裡。”

《奧本海默》的成功,離不開影片背後的原作傳記《美國的普羅米修斯:J.羅伯特·奧本海默的勝利與悲劇》(以下簡稱《奧本海默傳》)。這本奧本海默最完整的傳記,凝聚了作者凱·伯德和馬丁·舍溫的心血與智慧。為此,他們訪問了奧本海默的近百名密友、親人和同事,參考了超過5萬份珍貴文獻。傳記一問世,便贏得了2006年普立茲獎,可見其分量之重。


凱·伯德(受訪者供圖)


在《奧本海默》電影的拍攝過程中,諾蘭團隊深受原著啟發,將奧本海默的傳奇經歷與普羅米修斯的神話故事相結合,呈現出一部既具有歷史厚重感又不失現代科技氣息的作品。而諾蘭本人也對凱·伯德表示了深深的敬意和感謝,正是有了這樣一部優秀的原著作為支撐,才有了《奧本海默》電影的輝煌成功。而且,凱·伯德還是《奧本海默》的編劇。

在第96屆奧斯卡頒獎典禮前夕,《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獨家專訪凱·伯德,聽他講述在傳記寫作中以及與諾蘭合作的趣事。凱·伯德也談到了人類在面臨一個個新的「奧本海默」時刻時,該如何自處。


旅途中的凱·伯德在飯店房間內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影片專訪


專訪內容以自述形式展開:


希望諾蘭電影的成功教會好萊塢如何拍嚴肅電影

我是偏心的,我非常希望電影《奧本海默》能多獲得幾個奧斯卡獎。

這部電影不僅包括關於二戰和眾多科學家的那段往事,更重要的是它用藝術的方式向我們闡述了當下:我們應該如何理解俄烏衝突等發生在眼前的事件?《奧本海默》的故事提醒我們:我們仍生活在原子彈的陰影中,全世界仍生活在一個由奧本海默開創的時代。

「當你有一個理想的時候,小心它實現的那一天」——因為它或許會非常可怕,遠遠超乎你的預料。核武的威力遠超過奧本海默事先的計算,在廣島、長崎造成的傷亡也是預想的好幾倍。更棘手的不是原子彈本身的鍊式反應,而是它在政治、外交、社會等層面引發的複雜催化,這不是一個物理學家能控制的,他的「夢想」在達成的那一刻變為噩夢。


奧本海默本人(左),劇照(右)(圖據豆瓣電影)


諾蘭利用“時間魔法”,將影片的對話、場景相互串聯並形成呼應。影片中有這樣一幕:原子彈爆炸前的短暫消音為後續的震耳欲聾埋下伏筆,蘑菇雲則從明艷耀眼變成漆黑一團,這出人意料又令人恐懼的威力讓奧本海默心有餘悸,他傾注心血的洛斯阿拉莫斯基地變成他想飛快逃離的煉獄…

事實上,後來已有種種歷史證據證明,日本在二戰中投降的原因不只美軍向廣島和長崎投放了原子彈。但這段歷史對多數美國人而言,卻是一個複雜而神秘的故事。直到今天,還是有許多人認為那兩顆原子彈終結了戰爭。

讓我欣慰的是,諾蘭在電影中加入了這樣一句台詞——原子彈在廣島和長崎先後爆炸後,奧本海默將頭轉向愛德華·泰勒,他說: “你知道嗎,愛德華,我剛從華盛頓的簡報中得知,日本距離投降有多近。我們用這種武器對付了一個基本上被擊敗的敵人,我對此感到非常困擾。”

雖然,這只是電影《奧本海默》所講述的故事的一小部分,但能讓觀眾體會到歷史的複雜。

所以我希望諾蘭電影的成功,能教導好萊塢和世界各地的電影人如何製作嚴肅電影。電影人有責任去拍真實的人類故事和複雜的歷史,而不僅僅是超級動作英雄。


永遠被稱為美國“原子彈之父”是奧本海默的悲劇命運

對於原子彈的研發,奧本海默早就痛苦地意識到,如果成功了,它將被用於整個城市,大多數受害者會是無辜的婦女、兒童和老人。因為原子彈的使用不是針對具體的軍事目標,它的爆炸將摧毀整座城市,成千上萬的無辜者會犧牲,但奧本海默別無選擇。

因為當時德國也快要研發出原子彈了,奧本海默了解能力極強的德國物理學家海森伯。如果法西斯陣營的科學家在製造核武的競賽中處於領先地位,那麼希特勒就會用它來贏得戰爭。所以奧本海默知道他必須這麼做,雖然他對美國擁有原子彈後將引發的悲劇深感憂慮。


電影《奧本海默》劇照(影片截圖)


永遠被稱為美國“原子彈之父”,是奧本海默的悲劇命運。他不想成為一種恐怖武器的“父親”,但這是他的命運。

對奧本海默而言,原子彈不僅毀滅了世界,也毀滅了他的個人生活。1945年他成為美國最有名的科學家,被視為民族英雄。他的照片也登上了《時代》和《新聞周刊》等雜誌的封面,他獲得了極大的影響力。


電影《奧本海默》劇照(影片截圖)


同時,他開始向大眾告知原子彈的危險,他在公開場合演講時提到「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他致力於遏制核威脅,奮勇地將人們從核彈文化的歧途上引開。然而科學家的良知,與當時的美蘇冷戰大背景格格不入。奧本海默深陷政治鬥爭的旋渦,他堅持想以某種方式把從「魔瓶」中放出來的「核妖怪」塞回去,但與他作對的政治勢力想的卻是「決心把奧本海默裝進瓶子,丟到海裡去」。

九年後,奧本海默在秘密法庭的安全聽證會上接受審判並被羞辱,他對美國的忠誠也遭到了質疑。奧本海默的安全許可被撤銷,那場聽證會的記錄也洩漏給了外界。奧本海默的私生活被曝光,他被污衊成間諜,最後含冤而死,六十年後才得到正名。


人工智慧是另一個“奧本海默時刻”

誠然,正如哲學家黑格爾所言,「人類唯一從歷史中學到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不會從歷史中學到教訓」。但我想,奧本海默會爭辯說,人類是脆弱的,他們犯了許多相同的錯誤,但我們仍然能夠從歷史中學到東西。

例如,諾蘭的電影說服了數以百萬計看過這部電影的人思考這段歷史,閱讀《奧本海默傳》,並從中有所體悟。我來中國與讀者交流,讓我驚訝的是,大量青少年讀者讀了這本書,這非常鼓舞人心。他們以前也許不知道奧本海默是誰,只是隱約將他的名字與原子彈連結在一起。因為這部電影,他們能在年輕時了解這段歷史。等他們長大後,當他們能夠做出一些選擇時,他們會思考,會站在人類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而不只考慮眼前的利益。


《奧本海默》的全球票房(圖據Box Office Mojo)


奧本海默的命題永遠不會過時,我們生活在一個全球化的社區中,這裡充斥著科學技術、電腦和人工智慧,背後的科學家在所有的突破中都會面臨各自的「奧本海默時刻」。

科技發展得太快了,我們周圍的世界也在快速變化。我爺爺奶奶出生在一個沒有汽車的世界裡,而我們現在有火箭、太空船,還有可以對話的電腦。可以預見的是,未來10年到30年裡,世界變化將會更快。不過,我們在使用新科技時都會面臨一個選擇──在人類發展與科技進步之間發生衝突時呢?我們需要有良知、關心人類命運的科學家站出來向大眾解釋一切。


電影《奧本海默》劇照(圖據豆瓣)


現在,人工智慧就是人類的「奧本海默時刻」。人工智慧的創造者之一薩姆·奧爾特曼曾說,這是一個時刻,我們正處於這種新型科學、人工智慧的新革命的開端,我們像奧本海默一樣擁有「核武」。

我們現在應該考慮:如何利用人工智慧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如何馴服它以及如何讓它以更人性化的方式融入社會,還需要製定有關隱私的規則。儘管我們無法阻止科學狂奔,就像人們無法阻止原子彈的發明一樣,但我們可以學會調節它,並找到適當的方式與之共處。

解釋複雜是科學家的職責,對於我們一般大眾,我們需要擁有理解複雜的能力,這需要大家多閱讀。現在,大家一刷短影片就停不下來,一天可以輕輕鬆松花幾個小時在短片上,但花一兩個小時拿起書閱讀,被認為是一項艱苦的工作。


電影《奧本海默》劇照(圖據豆瓣)


在我20多歲時,有電視但沒有網路、短視頻,閱讀是一種最便宜的娛樂。現在,電腦、手機、平板…所有螢幕都在搶你的時間。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演算法的「資訊繭房」裡,你無法得到超出你的認知範圍的資訊。書籍在傳達大型、複雜故事以及歷史和情感方面,要比短影片有效得多,但你必須坐下來獨自完成閱讀,就像作者必須坐下來獨自寫作一樣。

我們的生活並非一定要受科技裹挾。諾蘭沒有智慧型手機,甚至不用電子郵件,更不要說刷短片了。他專注於新技術,也並非不會上網,他只是不想被刷手機的慣性帶著走,導致自己的時間和注意力被切割成碎片。

諾蘭沉迷於探索“空間與時間”,他的作品大多是關於這個大主題的。不用智慧型手機的諾蘭,卻拍出了《記憶碎片》《全面啟動》《星際效應》《敦克爾克大行動》《奧本海默》這些極具想像和科技硬派的電影。(每經影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