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生死皆隱於世，不只為我們珍愛之人，亦為不曾謀面之人”這既是IMF（不可能任務）小隊的信條，興許也是湯姆·克魯斯本人的信念。《碟中諜8：最終清算》，歷經90天的院線窗口期，於8月19日登陸串流媒體平台。該片目前全球票房達5.979億美元，預計最終將落在6.2至6.3億美元之間，而碟中諜系列全球票房將超過47億美元。相較於外界傳聞高達4億美元的製片預算，這一成績可謂虧的派拉蒙影業直接改換門庭，接受了天空之舞傳媒（Skydance Media）80億美元的收購提案。自此，派拉蒙影業正式成為天空之舞傳媒集團旗下新成員，經典的雪山Logo依然保留，但公司官方名稱已變更為“Paramount, A Skydance Corporation”。《碟中諜8》是派拉蒙作為獨立實體製作的最後一部電影，往後便是“天空之舞影業”的時代了。未來若再有派拉蒙經典IP上映，我們還會繼續深挖這樁併購案帶來的影響。本篇文章，將聚焦於湯姆·克魯斯。《碟中諜8》是我今年在影院觀看次數最多的影片。每一回，當“阿湯哥”潛入水下同核潛艇“鬥智鬥勇”之時，全場觀眾無不屏息凝神。相信“好萊塢最後的巨星”之類的標籤已屢見不鮮。那麼，出於對“靚湯”多年來的喜愛，在補完他所有主演電影之後，我願稱湯姆·克魯斯是現今銀幕形象與私人生活最“合二為一”的明星。他當然不能像“伊森·亨特”般刀槍不入，但他卻可以讓影院內的觀眾信服——所見即所得。稱阿湯哥為“CGI時代的逆行者”也罷，批他過度行銷、忽略幕後工作人員的感受也好。起碼在《碟中諜8》裡，導演兼編劇克里斯托弗·麥奎裡不僅賦予伊森·亨特充足的銀幕高光，更放大了湯姆·克魯斯近三十年來親自操盤該系列所積澱的人物弧光。就阿湯哥從未出演過任何超級英雄電影，卻仍能與DC、漫威宇宙分庭抗禮這一點而言，“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莫不如此。01在《碟中諜7：致命清算》的文章中，我們一同回顧了系列最初的原點——由布魯斯·蓋勒創作的經典美劇《虎膽妙算》。也梳理了前七部電影裡的“搏命特技”和風格演變。正如文末所預測的那樣，《碟中諜8：最終清算》的一大看點，正是阿湯哥“水下斗潛艇”。不少影評吐槽該段落拖垮了全片節奏，事實也的確如此，從伊森捨命跳冰海，到女主角格蕾絲的“定情一吻”，時長恰好40分鐘。一舉創下《碟中諜》系列的“最長單特技” 紀錄。要清楚，“水下憋氣”的技能阿湯哥已於《碟中諜5：神秘國度》中實現過，而潛艇段落也不可能真深入海底拍攝。就連打破吉尼斯世界紀錄的“燃燒降落傘”鏡頭，實際銀幕時長也不足一分鐘。那麼，為什麼要冒著敘事節奏被打亂、甚至票房受損的風險，堅持詮釋這一切？答案並不複雜：既然奇觀是商業電影不可或缺的一環，索性讓演員身體的奇觀成為敘事的主語。阿湯哥的演繹至關重要：他極具張力的肢體表現和親身上陣完成特技的敬業精神，不僅打造出震撼的視覺奇觀，更精準傳遞出伊森內心的掙扎、脆弱及決絕。正是這種“角色核心與動作美學”的深度融合，構成了具有全球感染力的銀幕語言。IMAX銀幕上，伊森在潛艇內“翻滾躲障”，從“靚湯”變“老湯”。銀幕之外，62歲的湯姆·克魯斯仍在持續挑戰更高難度的特技，踐行著“不可能任務”。對“下至五洋捉鱉，上可九天攬月”最樸實無華的呈現，莫過於讓伊森·亨特從海底逃生，然後令湯姆·克魯斯扒飛機轉圈。“上天入海”的設定亦對應了主創的個人偏好。湯姆·克魯斯生於1962年7月3日，他見證了「新好萊塢」，並在冷戰氛圍中成長為巨星。克里斯托弗·麥奎裡生於1968年10月25日，他與電影結緣於劇院，幹著保安的工作，由此免費看了不少電影。他們都深知普通觀眾的反應才是一部電影成敗的關鍵。正因如此，《碟中諜7》和《碟中諜8》的三幕高潮戲湊齊了“海、陸、空”。潛艇是諜戰類型裡的常客，更是冷戰時期防不勝防的“殺器”，《碟中諜8》中俄方勢力的介入，無疑再次強化了此點。火車在電影裡的意向自不必多說，至於雙翼機，從直升機到運輸機，阿湯哥“扒機成癮”，而麥奎裡獨愛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執導的《西北偏北》。我猜，沒有那個電影人能拒絕把自己深愛的影像，以盡皆過火、儘是“奢華”的方式重新致敬一遍。任性固然會招致批駁，卻也造就了獨屬於湯姆·克魯斯的個人品牌。他無比熱愛電影，亦會為製作電影付諸一切。他深刻理解商業電影的本質就是要娛樂大眾，更懂得影院的存亡與電影業息息相關。從2019年初《碟中諜》第七、八部立項，到2025年影碟發行，六年時光流轉。縱使阿湯哥信誓旦旦承諾自己“永遠不會停止拍攝動作片”、“要拍到一百歲”，但他也坦然確認——《碟中諜8》將是伊森·亨特的謝幕之作。畢竟伊森已抵達他的極限，若再向更深海域探尋克蘇魯恐怕就徹底失真了。上太空倒是蠻值得期待。02很多時候，我都想用一句話總結整部電影的主線劇情，而《碟中諜8：最終清算》是最容易被概括的那一檔。我甚至找到了“官方認證”——克里斯托弗·麥奎裡曾表示：“《碟中諜》系列的初始劇本往往只有三十多頁，這種創作方式讓團隊能夠靈活應變，在拍攝過程中逐步完善。”儘管《碟中諜8》片長達到170分鐘，但本質上，它只講了一件事——伊森·亨特與他的IMF小隊必須阻止蓋布瑞爾和“智體”（AI）毀滅人類。相對淺顯的情節設定得以讓主創填充兩大元素：動作及情懷。動作場面此前已簡要分析，情懷層面，如同片名從“致命清算(下)”（Dead Reckoning Part Two）改為“最終清算”（The Final Reckoning），終章的到來往往意味著情懷的“堆砌”。《碟中諜》系列最經典的場景之一出現在首部：伊森潛入中情局密室竊取特工名單——亦是“碟中諜”片名的由來。為達成目標，他必須引開中情局分析師威廉·多諾利（羅爾夫·薩克森飾）。IMF在對方咖啡裡放瀉藥使其離開崗位，隨後伊森從天花板垂降竊取名單，卻在撤離時不慎將一把小刀遺落，直插在多諾利的桌上。《碟中諜8》揭示了後續，儘管多諾利因該事件受到非官方處罰，被貶去白令海的聖馬修島隱居三十年。但他對伊森毫無怨恨，甚至一直珍藏著小刀，並最終成為團隊阻止“智體”滅世的關鍵新成員。至於《碟中諜3》裡從上海“偷來”的“兔腳”（Rabbit's Foot），竟在不知不覺中促成了“智體”的誕生；《碟中諜4》克里姆林宮的爆炸事件，目標實為刺殺伊森；更不用提對前作追捕伊森的隊長布裡格斯隱藏身份的揭露。諸如此類劇情線的“回扣”及人物前史的“熱補丁”，不勝列舉。而這一切都抵不過阿湯哥從三十歲風華正茂到六十歲“略顯滄桑”的銀幕形象變遷，觀眾其實是在向湯姆·克魯斯所扮演的伊森·亨特告別。情節賦予伊森“對地球上所有生靈負責”的使命，這種全球救世主光環雖是超英電影的常見套路。若切換至阿湯哥的視角，就成了他需要對全球觀眾的銀幕體驗負責。伊森的英雄主義致力於打破常規，他超凡的能力及不屈的決心始終與特立獨行的作風相伴。這種對體制命令的違抗既契合個人英雄主義理想，又因他對IMF團隊的絕對忠誠而趨於平衡。場外亦然，從《碟中諜》開始，每當遭遇預算不足、拍攝地限制、導演創作分歧、編劇難產、演員紛爭、製片方干預乃至“口罩”衝擊等一系列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靚湯”總會出面化解，屢次施展出“伊森·亨特式” 的魅力——“I need you to trust me. One last time.”（我需要你信我最後一次）。未來縱然不排除“算了又算”，但就角色的魅力，及演員的經歷而言。伊森·亨特與湯姆·克魯斯已牢牢繫結在一起，代號Bravo Echo 11，難以復刻，更無從重啟。伊森讓“靚湯”超越了演員的身份（碟1），更挽救了他瀕臨崩潰的職業生涯（碟4）；而阿湯哥令伊森化身“蓋世英雄”，使《碟中諜》系列成為家喻戶曉、比肩《007》的超級動作片。當然，伊森遠比詹姆斯·邦德有人情味，亦不會“厭女”。03自1983年憑藉《乖仔也瘋狂》中一件粉色襯衫加一雙白襪的形象滑進大眾視野，四十餘年倏忽而過，四十多部電影上映，湯姆·克魯斯卻從未曾遠離聚光燈。無論扮演黑童話王子、憂鬱吸血鬼、體育經紀人，還是“基情”飛行員，阿湯哥所飾演的，幾乎清一色成就非凡的大人物。電影的快感，來自於目睹地位（或世界）受到威脅的他被逼至絕境，如何瀟灑地扭轉乾坤。他在銀幕上永不停歇——奔跑、俯衝、飛行、跳躍、攀爬、墜落，全然不顧危險，只為愉悅觀眾。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末，阿湯哥幾乎每年推出一部電影，並專挑風格鮮明或聲名顯赫的導演合作。你可以說他是“沖奧心切”，也可以讚他積極進取。儘管出演萬人迷類型的角色對他來講要輕鬆得多，阿湯哥卻渴望獲得更多同兒時偶像並肩學習的機會。在《雨人》和《生於七月四日》中，他顯露不常見的脆弱與溫柔。在斯坦利·庫布裡克的“遺作”《大開眼戒》裡，他永遠在行走和遊蕩，而不是奔跑。外界普遍傳言，庫布裡克是因看中阿湯哥與妮可·基德曼“金童玉女”的現實形象，才選定他們出演夫妻。實際上，最初庫布裡克只屬意阿湯哥，是“靚湯”主動提議讓妮可加入劇組。在保羅·托馬斯·安德森執導的《木蘭花》裡，那位野心勃勃的男性至上主義者，是阿湯哥最令人不寒而慄又富有預言性的角色。無論是後來他在《奧普拉秀》上跳沙發，還是因童年創傷信奉“科學教”（Church of Scientology），《木蘭花》皆埋下伏筆。湯姆·克魯斯代表著傳統好萊塢的價值觀：他渴望用自己標誌性的驚人特技（在攝影機前完成）給觀眾製造驚喜。他當然可以是《美國精神病人》的原型，草菅人命；亦可以成為“邪教”代言人，對妻子實施精神控制、干擾孩子成長；更可以做某種“男銅先鋒”。但，就像IMF會給那些“前途無望”的成員一個選擇（機遇）般，伊森·亨特成了最傑出的特工，而阿湯哥，則化身電影業最著名、最狂熱的“大銀幕至上”的倡導者。八十年代初在曼哈頓闖蕩時，身無分文的湯姆·克魯斯常會說服應召女郎開車載他返回紐澤西州的父母家。換言之，他實際要說服的是“鏢客”，因為只有他們才擁有車輛。電影拯救了湯姆·克魯斯，錯誤的“信念”或許會推動你嘗試“不可能”，但唯有熱愛，才會驅使你一次又一次探索“不可能”。今年六月，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發表聲明宣佈，湯姆·克魯斯將獲頒奧斯卡終身成就獎。以表彰他“在電影製作、觀影體驗及特技等領域的傑出貢獻，激勵我們所有人。”我之所以喜歡阿湯哥，除了羨慕他的容顏，更是因為他那份對電影近乎偏執的愛。藝術的根源固然離不開天賦，卻也少不了反覆磨煉的技能。真正的巨星並非擁有額外特質，而是有所缺失，存在某種詭異的空洞，能讓觀眾將自己的慾望與想像投射其中。衷心希望阿湯哥“活到老，拍到盡”。 (火星研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