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田文雄退選，日本首相再次進入“短命時代”？

當地時間8月14日，日本現任首相岸田文雄在記者會上宣佈，他將不會參加今年9月份舉行的自民黨總裁選舉。這也就意味著，在自民黨新一任總裁被選出後，岸田文雄將辭去日本首相一職，結束其近三年的首相任期。

在記者會中，他談到自己做出這個重大決定是“為了公眾考慮”，希望能夠推動新一輪的政治改革，從而獲得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同時他表示：“我們需要清楚地展示自民黨的重生。為了展示自民黨的變化，最明顯的第一步就是我的退出。”為什麼政府會面臨公眾“不信任”的危機？為什麼自民黨需要“重生”，而岸田不得不做出退選決定？岸田退出之後，日本政局又將如何發展？

岸田為何突然退選？

距離2021年10月岸田就任日本第100任首相不到三年，他的支援率就已經從一開始的54%跌至如今的不到30%。據日本共同社的民調結果顯示，截至今年六月底，岸田內閣的支援率已經下降至22.2%，而不支援率則上升至62.4%，反映出民眾對其施政的持續不滿。事實上，這種不滿並不難理解。一方面，生活成本的持續攀升和經濟環境的惡化使得民眾的情緒日益不安；另一方面，去年年底曝出的“政治黑金”醜聞更是給岸田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為了籌集競選資金，日本政黨會定期舉辦各種面向支持者的活動，並將活動的收益投入到競選籌備當中。這種籌集資金的管道是合法合規的，但前提是活動的收益都必須記錄在當年的政治資金收支報告中，並向大眾進行公開。2023年11月，日本一所大學的教授向東京地方監察廳提起了多項刑事訴訟，指控包括安倍派在內的自民黨多個派系未將全部收入記錄在收支報告中，違反了《政治資金規正法》。

據日本媒體報導，失蹤的資金總額高達5億日元（約合352萬美元）。在過去的五年間，這筆資金被轉移給了包括高級官員在內的數十名議員。一位曾在自民黨議員辦公室工作的高級官員在匿名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的採訪時表示，“如果你有信心賣出票，而且賣出的票比你必須賣出的票多，那麼這些票都將成為你的收入…….這很容易。”

這一醜聞被爆出後，引發了民眾的強烈不滿。自民黨的支援率迅速下滑，自2012年以來首次跌至30%以下——這也就造成了現在岸田口中民眾對政府的“不信任”。在回應這起醜聞時，岸田也不得不承認這對他的領導能力造成了損害。他表示，“一系列政治財務醜聞已經侵蝕了信任，並嚴重影響了我的決定。”

實際上，“政治黑金”的醜聞不僅僅是影響了公眾對政府的評價，同時也使岸田不得不承受來自黨內的巨大壓力。在處理這一醜聞時，岸田的做法可以概括為“道歉”加“逃避”。他先是向公眾道歉並承諾改革，然後在12月底突然辭去了派系負責人一職試圖逃避責任。在今年1月份檢察機關起訴部分黨內議員和助手時，岸田直接宣佈解散派系，讓其查無可查。但這一做法無疑是讓黨內其他派系做了靶子，牽涉其中的另外幾大派系安倍派、二階派、茂木派和森山派也不得不效仿此舉直接解散，使得自民黨內部只剩下了一支麻生派還在堅持。

這種處理方式無疑引起了黨內諸多人士的不滿，反對岸田繼續執政、要求其引咎辭職的呼聲也越來越高。今年6月，在接受一檔網路節目採訪時，菅義偉表示自民黨內部已經對岸田文雄失去了信心，並呼籲其盡快下台，因為他處理政治黑金醜聞的方式“已經威脅到了自民黨的執政地位”。這就意味著，岸田執政的後盾正在逐步瓦解，他開始陷入到了一種孤立無援的境地。

在內憂外患之下，岸田文雄連任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繼續堅持也喪失了意義。也許拜登的退選也起到了一定的示範作用，使得岸田的退選決定做出的並沒有那麼艱難。無論如何，現在是時候讓新人上台了。

誰會成為岸田的接替者？

迄今為止，誰會成為自民黨新的黨內領導人尚未確定，但已經有幾位知名人物被認為是岸田的潛在繼任者。

其中，有調查顯示，前日本防衛大臣石破茂是目前最受歡迎的熱門候選人。此前，石破茂一直以其豐富的國防專業知識以及與前首相安倍晉三的長期競爭而聞名。他曾直言不諱地批評當今的政治氛圍，並呼籲要讓政治籌款更加公開透明。在持續發酵的政治醜聞中，這一主張也在社會中引起了廣泛共鳴。目前，他已經表明自己有意參與今年9月份的自民黨總裁選舉。

另一位非常有希望繼任的是當前的自民黨幹事、前茂木派負責人茂木敏充。儘管此前作為岸田的主要支持者，茂木敏充從未公開表態過自己會參選，但隨著岸田主動退選，他已經可以“名正言順”地展示自己的野心。作為一名資深政治家、前內閣外務大臣，茂木敏充在外交和貿易政策方面都有著豐富的經驗。在當前經濟問題突出、地緣政治局勢日益緊張的情況下，這些經驗也為他的競選增加了一些籌碼。但相比他的競爭對手，此前的相對低調使得茂木目前在公眾中的受歡迎程度略遜一籌。

此外，現任數位化轉型部長、前外務大臣和國防部長河野太郎也不可小覷。在2021年的自民黨總裁選舉中，他與石破茂、前環境大臣小泉進次郎組成了“小石河”三人聯盟，試圖爭奪首相之位。在當時，他甚至一度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的候選者。但由於缺乏黨內幹部的支援和競選策略問題，他最後還是吃了一記敗仗。黑金醜聞之後，河野承諾利用數位技術提高政治財政的透明度，將自己定位為了強調“改革”的候選人，再次劍指首相之位。

除了上述幾位實力強勁的候選人，還有幾位潛在候選人同樣值得關注。第一位便是當前的經濟安全保障大臣高市早苗。作為前安倍派成員，她同樣參與了2021年自民黨總裁選舉，但在第一輪就慘遭淘汰。第二位值得注意的便是曾經“小石河”聯盟中剩下的一位小泉進次郎。他的父親小泉純一郎曾擔任日本第87-89任首相，而他自己則作為80後的年輕政治力量被支持者寄予厚望。此外，前安倍派成員野田聖子、現任外務大臣上川洋子以及前經濟安全保障擔當相小林鷹之也可能成為新的候選人。

充滿未知的日本政局

毫無疑問，岸田的退選給當前的日本政局注入了許多不確定性。他卸任之際，日本正面臨來自國內外的重大挑戰，他的接任者將不得不面對一系列困難，包括經濟的不穩定、地緣政治的緊張局勢以及黨內改革的複雜環境等等。

這首先就可能引起人們的擔憂，日本是不是又要重新回到首相更替頻繁的時代？在安倍晉三連續執政近八年之前，日本在短短六年之間就更換了六位首相。在安倍執政時代結束之後，菅義偉在位僅僅一年便被迫下台，岸田文雄在執政三年之後也即將離職。儘管同屬自民黨，日本的主要政策方向在未來不太可能發生較大變化，但最高領導層的不確定性仍將引發人們對政府履行承諾能力的懷疑。

這種不確定性也將進一步惡化其當前經濟的不穩定性。日本瑞惠證券首席策略師大森章基（Shoki Omori）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就岸田的退選聲明做出了評論：“日本政局的晦暗不明也將對市場產生一定影響。市場參與者可能會對這種局面感到不安，特別是那些投資於風險資產例如股票的人。”

但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想要避免這種不確定性是非常困難的。事實上，岸田文雄在擔任首相期間並非沒有為自己的連任付出過努力。從今年六月份開始，他就一直試圖拉攏“麻生派”“茂木派”等黨內勢力，設法維護當前國內政治局面的穩定。也有分析人士表示，此次岸田的退選很有可能就是拉攏麻生派負責人失敗的結果。

在外交領域，岸田文雄近一段時間以來也在持續發力。在9月份選舉之前，岸田的外交行程可謂相當緊密。7月10日，他前往華盛頓參加了北約峰會，並且在會後直接訪問了德國。16日，他又主持召開了日本和太平洋島國首腦峰會。8月9日至12日，岸田原計畫訪問哈薩克、烏茲別克和蒙古國，並在哈出席首屆“中亞+日本”峰會。但由於國內宮崎縣發生了7.1級地震，他不得不取消了原定的出訪行程，留在國內主持大局。

毫無疑問，這一系列努力都可以被視為是岸田為9月份的連任競選準備的籌碼。但遺憾的是，他最終還是沒有頂住黨內外的壓力，選擇了退出。在這種壓力之下，日本新任首相真的能夠展現出當前日本所需要的強大而堅定的領導力嗎？如何處理來自黨內的競爭壓力，如何重新贏得選民的信任，如何在大國博弈和地區衝突之中尋求平衡，都是這位即將被選出的新任首相需要考慮的。

在發佈退選聲明的記者會上，岸田文雄直言不諱地表示，無論自民黨選擇誰擔任下一任首相，都將面臨“真正嚴峻的國內和國際挑戰”。面對即將到來的選舉，他指出：“最重要的是以一種能夠贏得人民共鳴的方式執政。”在困境之中，日本政局未來究竟如何發展，仍值得我們繼續觀察和思考。

參考資料

[1] 孟湘軍，《岸田突然退選，原因曝光》，中國新聞網，2024年8月14日，https://mp.weixin.qq.com/s/qW4U146Xsb4X3-dectxW9A.

[2] Anmol Singla, Why is Japan PM Fumio Kishida stepping down? Who could replace him? Firstpost (Aug.14,2024), https://www.firstpost.com/explainers/why-is-japan-pm-fumio-kishida-stepping-down-who-could-replace-him-13804374.html.

[3] Mari Yamaguchi, Japan’s Kishida announces he will not run in September, paving the way for a new prime minister, AP News (Aug.14,2024), https://apnews.com/article/japan-kishida-prime-minister-leader-party-vote-a666ab460848ad5b7b2e9c47460be0b7.

[4] Motoko Rich, Japan’s Prime Minister Will Step Aside After Just a Year in Office, the New York Times (Sep.2,2021), https://www.nytimes.com/2021/09/02/world/asia/japan-suga-resign-election.html?searchResultPosition=1.

[5] Justin McCurry, Japan’s ruling party engulfed by political fundraising scandal, the Guardian (Dec.13,2023),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3/dec/14/japans-ruling-party-engulfed-by-political-fundraising-scandal.

[6] Kyodo News, Former PM Suga says calls for Kishida to quit growing louder in LDP (Jun.24,2024), https://english.kyodonews.net/news/2024/06/27174ad9fecb-former-pm-suga-says-calls-for-kishida-to-quit-growing-louder-in-ldp.html.

[7] Tim Kelly and Sakura Murakami, Japan's Prime Minister Kishida to resign, paving way for new leader, Reuters (Aug.14,2024), https://www.reuters.com/world/japan/japan-pm-kishida-wont-run-re-election-ldp-race-kyodo-reports-2024-08-14/.

[8] River Akira DavisHisako Ueno and Kiuko Notoya, Japan’s Leader, Fumio Kishida, Will Step Down, the New York Times (Aug.13,2024), https://www.nytimes.com/2024/08/13/world/asia/fumio-kishida-japan-prime-minister.html.

[9] Shaimaa Khalil and Kelly Ng, Japan set for new PM as Kishida bows out as party leader, BBC News (Aug.14,2024), https://www.bbc.com/news/articles/cvgd10y2n12o. (民智國際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