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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大選】川普辯論的最大漏洞, 被福山犀利說透
【導讀】2024年美國大選臨近，今天川普與賀錦麗的首場電視辯論引發全球關注。在這場雙方辯論中，賀錦麗揪住墮胎問題猛攻川普，川普則應對失策，被一些共和黨人稱為「災難」。然而在辯論之後，川普團隊、賀錦麗團隊都宣布「勝利」。在此之前，以「歷史終結論」聲名大噪的政治學者福山在英國《金融時報》刊文指出，在民主倒退的一眾國家裡面，沒有那個國家比美國的情況更嚴重，美國政治衰敗已持續整整一代人，眼下正因一場巨大的危機——極不確定的2024年總統大選——而達到頂峰。
福山認為，美國體制存在一系列制度漏洞和僵化規則，以至於政治上的少數派很容易搞垮多數人的意願，極左或極右的候選人更容易上位，而金錢對美國選舉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但他認為，現在要扭轉這一衰敗趨勢還為時不晚，關鍵在於美國自由派要盡最大努力讓美國人認識到，川普對美國民主的根本性威脅，贏下這場關鍵選舉，從基礎上對美國體制進行改革與糾偏。福山此文，頗有民主黨助威、對共和黨批判的明顯立場，但他對當前美國政治癥結的分析，值得思考。
現在扭轉美國的政治衰敗還不算太晚
根據非營利組織「自由之家」判斷，過去18年間，世界各地自由民主國家的數量和品質一直在下滑。而在民主倒退的一眾國家裡面，沒有一個國家比美國的情況更嚴重。
一個時期以來，美國體制持續衰退，如今正處於一場重大危機的節骨眼。大約有1/3的美國選民相信拜登竊取2020年選舉勝利的謊言。最新民調顯示，選民準備再次投票給川普。這位前總統對他的支持者傳播了有關2020年大選的謊言，導致2021年1月6日的「國會山莊事件」。他也拒絕支持烏克蘭。川普幾乎確定要成為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如果他真的再次當選，後果將影響世界的每個角落。
當一個社會的製度無法適應不斷變化的環境時，就會出現政治衰敗。美國的政治衰敗已經持續一代人的時間，現在正因一場巨大的危機而達到頂峰——未來8個月將上演這場危機。美國體制建立在一套複雜的相互制衡的製度基礎上，以至於政治上的少數派很容易搞垮多數人的意願。
其中一些僵化之處，是美國憲法所固有的。選舉人團制度，導致較小州的人民意願被過度放大，而參議院則大大體現了不平等的代表制度。人口不到100萬的懷俄明州可以有兩位參議員代表，而人口近4,000 萬的加州同樣只有兩位參議員代表。常規的立法需要在參議院以絕對多數通過，這意味著100名參議員中的40人，就可以阻止任何他們不喜歡的法律通過。
例如，在為烏克蘭提供資金的問題上，美國政治陷入僵局，這其中特別令人懊惱的一點是，參眾兩院的多數議員以及許多公眾都支持為烏克蘭提供資金。然而他們無法讓法案通過，因為眾議院共和黨議員中的部分頑固分子堅決反對——不僅僅是反對為烏克蘭提供資金，而是反對任何涉及民主黨的兩黨法案。
在如今兩極化的美國，信奉「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共和黨人，很多時候僅僅為了破壞對手而進行否決。幾個月來，這些共和黨人一直想推動在美國南部邊境採取更強有力的安全措施。為了能夠讓美國給烏克蘭、以色列等方面提供資金的法案獲批，拜登基本上屈服於這群共和黨人的要求，但此時川普介入其中，不同意以邊境法案換取提供資金法案的通過，因為他不想讓拜登因此獲得任何政績。
美國政治體制中還有幾個面向也導致兩極化：
總統制讓獲勝者確保可以在四年任期內掌權，如果想推翻這個人，只能透過彈劾來實現，而彈劾是非常困難的過程。如今，川普最大的優勢之一是拜登的年齡及其普遍不受歡迎的現實。在議會制下，政黨菁英可以用更可能當選的人取代失敗的領導人，但這在美國是不可能發生的。
這又和美國政黨內部選出總統候選人的漫長過程有關。現在採用的簡單多數制投票，加上大眾初選的形式，使得初選有利於極左或極右的候選人。而由於最高法院所做的競選活動支出與言論自由等同的判決，金錢在美國選舉中扮演了不可估量的角色。
這些問題都可以透過改革來解決。各州可以要求按比例分配選舉人票。多數投票制可以用排序投票制取代，後者要求選民表明第二和第三偏好的候選人，這有利於第三方的出現。美國可以對競選資金施加更嚴格的限制，也可以廢除參議院60 票絕對多數的要求。這份改革清單甚至沒有涉及重大的完法改革，例如廢除選舉團制度或改變參議院的權力，目前，這些改革還只是幻想。
儘管這些問題令人苦惱，但只是冰山一角，還存在著更大的問題。雖然川普是一位非常有技巧的煽動家，但推動政治轉向極右派的是美國選民本身。有許多「正常」的共和黨領袖，他們深知為什麼民粹主義政策對國家有害，但他們還是支持民粹主義政策，因為他們生活在對自己選民的恐懼中。
任何民主制度都依賴有見識並支持體制根基性規範的選民。但數量驚人的美國人卻相信離奇的陰謀論和另類現實。民調顯示，17%的美國人支持「匿名Q」組織，該組織傳播的敘事，包括民主黨在華盛頓地下的隱蔽隧道裡喝兒童的血。超過一半的共和黨人認為疫苗弊大於利，而許多福音派教徒認為，疫情期間教會關門是自由派人士推動永久關閉教會運動的第一步。[註：QAnon，即「匿名者Q」組織，緣起2017年10月一個署名為Q、自稱有高級別安全許可的匿名用戶首次在美國網絡論壇四葉網站（4chan）發帖，宣稱希拉里·克林頓將被捕。隨後的類似貼文稱，美國政府內部存在反美國總統川普的「暗深勢力集團」（deep state），眾多美國政要、自由派演藝界明星和猶太裔企業家不僅參與孌童犯罪，而且還利用兒童血液「永保青春」。過去幾年來，這個名字結合首位發文者「Q」和英文單字「匿名」前四個字母（Anon）的組織聚集起大批擁躉，現已成為美國一股根深蒂固並且迅速膨脹的勢力。 「匿名者Q」組織的支持者（QAnoner）自稱是「信徒」（believer），他們堅信川普正在對上述崇拜魔鬼的精英分子發動一場秘密戰爭，川普是與邪惡力量鬥爭的英雄和救星。美國《新聞周刊》2020年10月一篇文章認為「匿名者Q」組織散播陰謀論及其他形式的假訊息，以此煽動暴力]
過去十年來，美國社會發生的最大變化之一，是對這個國家自身的道德評價，有了「革命性」變化。在美國歷史的大部分時間裡，美國人都相信某種版本的美國例外論，根據這種例外論，美國作為範本，激勵世界各地被壓迫的人民。以前保守派尤其相信例外論，但現在，「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共和黨人們認為，美國充斥著道德腐敗。對美國民主的信任已被對海外強人和威權政府的欽佩所取代。共和黨找回了1941 年以前的孤立主義，但今天的孤立主義有所不同。當年的孤立主義者，認為美國是純潔的，不應與外國產生聯繫，否則會被玷污。而今天的共和黨認為自己的國家需要淨化。
毋庸置疑，反美主義從左翼向右翼的轉移對世界秩序有著巨大的影響。如果川普在今年11 月取得勝利，將意味著美國將結束對烏克蘭的支持。到時候美國人可能得目睹基輔淪陷於俄羅斯軍隊之手。但普丁不會就此止步，川普也明確表示無意為保護北約盟國而戰。在接受塔克·卡爾森採訪時，普丁說不會攻擊波蘭或立陶宛，但沒有提到愛沙尼亞——和烏克蘭一樣，愛沙尼亞也有講俄語的少數民族。愛沙尼亞將成為下一個目標。
不過，現在要扭轉這一衰敗趨勢，還不算太晚。大多數美國人還沒理解到，川普對美國民主構成的根本威脅到底有多深，他們認為川普是個正常的政治人士，只是政策偏好不同罷了。如果有人認為川普的第二個任期和他的第一個任期不會有什麼區別，那麼這個人肯定沒有註意到川普一直在說什麼和做什麼。
民主黨人還要做很多工作，讓人們意識到美國所面臨挑戰的嚴重性。如果民主黨人成功地讓人們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就有可能取得決定性勝利，而不是再次勉強險勝。如果民主黨成功做到了，他們可以開始考慮改革，以扭轉美國政治衰敗。信奉傳統自由主義美國的人，需要削弱政治上少數人阻礙多數人的能力，並簡化那些複雜得難以置信的流程和程序，使政府更有效率。但前提是，他們得先贏下這場選戰。 (文化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