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巴威幣為何變得“一文不值”，如何打破通膨“魔咒”
有這樣一個國家，在那裡，人人都是億萬富翁，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幾十億的現金，但這裡的人們卻買不起衣服，吃不起飯，餓了甚至只能到野外抓一些老鼠和蛇吃了充飢，人均壽命全世界最低，為35.5歲。這個國家就是——辛巴威，一個位於非洲東南部的神奇國家。
壹 走進辛巴威
20世紀80年代的辛巴威是非洲的農業強國，小麥和玉米大量出口，被譽為“南部非洲糧倉”。礦產資源和水資源也十分豐富，食品加工、紡織、金屬加工等製造業產值佔 GDP 的比重約為 20%，發展態勢良好。這一時期辛巴威的首都哈拉雷被評為世界級宜居城市，是非洲“小巴黎”。
1980 年，辛巴威獨立建國。在獨立之前，辛巴威與南非一樣，都是英國殖民地。當英國人離開辛巴威時，留下了 740 萬人口以及相對完善的道路、物流、教育和醫療體系。全國主要礦產資源都經過了詳細勘探，且已有一定的開採規模。這些勘探資料以及已經開發的礦山，全都無償移交給了辛巴威政府。而英國人唯一的勢力遺存，便是全國大大小小 6000 多個種植園，這些種植園作為私有財產，仍控制在英籍人手中。
此時辛巴威的黑人基本上都有工作，有基礎的社會福利體系，生活可以說是富足的，人均GDP947美元，比同一時期中國的人均200美元GDP高出5倍。
然而，我們可能都聽說過一條真理——黑人從來都不可能管理好一個國家。聽起來不好聽，但並沒有種族和膚色歧視，是事實。紐約大教堂黑人大主教詹姆斯·大衛·曼寧的一段演講視訊曾在網路上瘋狂傳播，說：“黑人不會治理國家，他們就是不會”。
在黑人的領導下，沒有一個是發達國家，曼德拉是南非“黑人解放英雄”，卻也將南非從准發達國家退化成開發中國家，歐巴馬被評為史上政績最失敗的民主黨總統，現在辛巴威的穆加貝總理也將再次向我們驗證這條真理。
辛巴威在獨立後的前十年，繼續推行英國人遺留下來的經濟策略，即《蘭開斯特大廈條約》。該國保持對礦業及其下游的冶煉、加工行業的投資，進而成為非洲最大的黃金、銅和煤炭資源供應國。同時，辛巴威加大了對基礎設施的投入，逐步完善農業灌溉體系，農業發展也得以逐步提升。
所有的轉折源自 1987 年。此時的穆加貝已執政七年，他以聖人自許，不再滿足於擔任小小的總理一職。於是，他主持修改憲法，廢除總理職位，改為“執行總統”制，並大幅拓展了執行總統的權利範圍。
穆加貝從總理轉任總統，使自己成為實際上的終身領導人。此後這位總統唯一的興趣就是廣泛培植自己的親信，建立軍事獨裁型政府，對於經濟建設則一竅不通。
眾所周知，礦業、製造業依賴於統一大市場，依賴於公平的市場環境和平等的交易地位。獨裁政府與工業文明在根本上難以相融。於是，辛巴威的礦業及其下游的製造業迅速萎縮。新的礦山投資在一夜之間歸零，無論是境內資本還是境外資本，全都停止了投資。1998 年，辛巴威的淨外國直接投資流入尚有 4.35 億美元，但到了 2001 年幾乎降至零。這對於依賴外資進行礦業開發的辛巴威而言，無疑是沉重的打擊，直接導致了礦業投資的萎縮。
舊的礦山也因為缺乏維護而逐步停止運轉，至於礦業下游的冶煉和加工製造業也因此迅速消亡。
與此同時，政府的稅收收入自然大幅下滑。為了維持曾經的社會福利體系，政府財政赤字急劇擴大，支出規模逐漸超出收入一倍之多。政府資金匱乏，各項基礎設施因而缺乏維護，甚至連路燈電費都無力支付。
於是，僅僅到了 1990 年代末期，短短十年時間，曾經富足安定的辛巴威就彷彿回到了原始時代。
這樣的經濟局勢引發了辛巴威民眾的強烈不滿，全國範圍內大規模罷工和遊行活動接連不斷。穆加貝總統對此採取嚴厲鎮壓措施，但始終無法平息老百姓的怒火。而他鎮壓民眾運動的行為本身就是國際社會所忌諱的，因而遭到了國際社會的強烈譴責。而穆加貝總統的回擊則是奉勸他國不要干涉辛巴威的內政。
經濟坍塌不僅是普通老百姓利益受損，穆加貝總統親信們的利益也同樣受損，此刻的穆加貝總統終於想出了最後的大招，強制沒收白人農場土地，分配給全國窮人。
這一招徹底摧毀了辛巴威的經濟。
農場種植所能容納的就業人口原本就極為有限。即使將白人農場主的土地全部沒收，也僅僅只能容納約幾十萬就業人口。此時，辛巴威的人口已經增長到了 1100 萬。對於這樣的人口規模而言，必須通過發展礦業及其下游的製造業才能解決就業問題。白人農場主的這點土地根本就是杯水車薪，沒收了也毫無意義。
不過此時的穆加貝已經顧不上了，他於2000年6月份發佈《加速土地改革與重新安置計畫》，俗稱快車道計畫，直接從白人農場主手裡無償沒收土地，然後分配給他想要之中的窮人。
到 2003 年，穆加貝政府驕傲地宣佈，全國範圍內的白人農場主已被全部清除。毫無疑問，獨裁往往意味著腐敗，穆加貝政府的土地分配自然也難以做到公平公正。根據此後各國研究人員所做的抽樣調查報告顯示，有接近一半的土地被穆加貝的親信，即軍人和執政黨員群體獲取，之後這些土地長期被丟荒，並未進行有效開發。而即使是真正分配給了窮人的那一部分土地，也因為缺乏灌溉方面的投資和維護，產量也是劇烈萎縮。
本來沒收白人的財產就屬於公然搶劫行為，致使辛巴威國際形象大幅下滑，與英美等國的關係也迅速惡化，造成全國範圍的外資集體撤退，80年代外資佔比達20%，21世紀則不足 1%。
再者，沒收土地後的種種騷操作還造成了全國種植業的整體坍塌，那些接管土地的黑人並不擅長農業生產，既缺乏管理大量土地的經驗，又不具備相應技能。隨之而來的是經濟徹底墜入了深淵。
從 GDP 資料來看，2000 年為-5%，2001 年為-8%，2002 年為-12%，2003 年為-18%。到了 2005 年，辛巴威的人均購買力竟倒退至 50 年前的 1953 年的水平，失業率高達80%。
財政赤字也繼續猛烈誇張，支出規模超過了收入的兩倍。
貳 開啟QE
接下來辛巴威政府想出來了一個絕頂聰明的好辦法－－QE(量化寬鬆)貨幣政策，辛巴威央行開始直接認購財政部發行的政府債券，也就是QE，開啟印錢模式。
辛巴威政府當時的辯解是，我的這種貨幣操作手段跟歐美日政府的慣性操作一模一樣，他們可以這麼印錢，我也可以呀。
然而，歐美日政府的QE跟辛巴威當然是有本質區別的。
首先，美元、歐元和日元作為全球性貨幣，擁有國際信用，所以貨幣超發的風險是由全世界共同承擔，而不是僅由其發行國獨自承擔。
其次，他們的財政部和央行全部都維持了各自的獨立性。
以美國為例，聯準會的量化寬鬆（QE）操作是有期限的。一旦期限屆滿，央行即便當時出售手上持有的政府債券會面臨虧損，也必須進行出售，以達成央行縮表的目標。就像最近這一輪 QE 結束後，自 2023 年起，聯準會每個月都要拋售 950 億美元的債券資產。無論期間債券市場如何波動，聯準會的縮表行動都堅定不移，無論盈虧都必須出售。
而在財政部這邊，必須堅持還債，無論還債資金從那裡來，都必須要履行還債的動作。我們都知道美國財政部的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他們日常工作只有一件事，就是籌錢還債，為了通過財政部的年度資金預算，美國國會整天吵個不停，一旦吵不出結果的時候，所有美國政府僱員都發不出工資，政府機構全部都得被迫關門，讓全世界看笑話。
然而恰恰是這樣看似窘迫的操作背後所存在的強大內部制衡因素，賦予了歐美日政府他們極高的信用等級，即使他們全部都債台高築，只要他們依然還能夠保持內部的制衡機制，並且能夠做到堅持還錢，他們的債券市場也都能保持穩定，貨幣值也因此能保持穩定。
現在換成辛巴威政府，穆加貝大權在握，所有的政府機構負責人都只不過是他名下的“辦事員”，在這種情況下，央行和財政部之間還能夠保持操作上的獨立性嗎？央行的量化寬鬆操作有期限嗎？如果有期限，到期後會拋售手上的債券嗎？財政部制定的預算本質上就是穆加貝的個人意志體現，那麼還有人敢提出質疑嗎？還需要將其拿到國會上去進行辯論嗎？
這些內部制衡全都是擺設。辛巴威央行收購了財政部發行的債券，而央行或許唯一敢採取的操作便是直接註銷這批債券，並且不再要求財政部償還。也只有如此，央行行長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職位。
於是，從2003年開始，辛巴威的QE操作持續到了2006年，貨幣體系就徹底崩塌，通貨膨脹率達到了無法統計的程度，大致上是每天貶值2-3倍，一直持續到2009年。想像一下，每天2倍，連續乘以1000次，最後得出的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數字，通膨率最高達到了89700000000000000000000%。
2009年辛巴威政府已經印出了面值100兆的紙幣，不僅如此，他們已經不滿足於印刷固定面值的鈔票，推出了無記名支票，金額可以隨便填，辛巴威由此成為了世界上最會印鈔票的國家。
在辛巴威的市區坐一次公車，需要花上3兆，折合人民幣3元，一件最便宜的襯衫售價是8.7億，拿紙幣都要用三輪車去託運，否則都搬不動，這樣的紙幣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參 廢除舊幣與發行新幣，誰能救贖
此時，穆加貝也萬般無奈。面對客觀經濟規律，即便他在人世間權勢滔天，也無法與之對抗。於是穆加貝只能宣佈——廢除本國紙幣體系，直接流通美元。
神奇的是，在轉而流通美元之後，辛巴威的經濟竟出現了一波好轉。
首先，辛巴威央行相當於消失了，再也無法無上限地印錢。由於政府手中美元數量有限，也不可能再大手大腳地花錢，財政超支的毛病有了很大改善。
當時，辛巴威的經濟可謂已退至原始狀態，所有現代產業皆已荒廢，就連種植業也幾近消亡。然而，穆加貝卻依舊強硬地維持著龐大的政府體系，以養活他的追隨者們。在廢棄本國貨幣後，辛巴威政府手中僅有的少量美元儲備，已無法再繼續支撐龐雜的政府體系。於是，政府大幅裁員。此舉反而減少了對經濟的束縛。底層百姓依靠“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竟迅速煥發出經濟活力。那些塵封已久的礦洞以及下游的冶煉加工行業也迎來了一些新的投資，進而帶動了就業的增長。
2009年實行新貨幣體系的第一年GDP增長超過了12%，2010年經濟增長達到創紀錄的19%。
並且，因為在此期間，穆加貝對政局的控制力度劇烈下降，辛巴威政治上的反對派力量迅速成長起來。
2013年，在反對派的努力下，辛巴威通過新憲法，極大的限制了總統權利。2017年11月，執政長達37年的穆加貝被迫宣佈辭職。
然而，雖然穆加貝個人宣佈下台，但是他的家族成員仍舊把持著國家所有的重要部門，並且實際影響著國家的經濟政策制定。
到了 2019 年 2 月，穆加貝家族不甘心就此被邊緣化。他們深知，要恢復權力就必須大範圍收買支持者，而這種收買需要有資金，也就必須掌控鑄幣權。於是，穆加貝家族推動了從深淵墜入地獄的最後一步——禁止美元在辛巴威流通，恢復央行職能，重新發行辛巴威貨幣。
此時穆加貝家族成員們喊出的還是那句熟悉的口號——既然歐美日都可以QE，那麼我們也可以。
當然了，沒有任何疑問，This is the END!大結局！
恢復貨幣發行之後，僅僅一年時間，也就是到 2020 年，辛巴威的通膨率便暴漲至 557%。在此之後，物價每年上漲 3 至 5 倍。到了現在這個時刻，辛巴威人民又徹底拋棄了新發行的貨幣，再度回到“以物易物”、黑市美元交易的階段。民眾生活越來越困難，吃不起糧食，惡性通膨人均產值曾降到0.1美元，民不聊生。
瞭解了辛巴威的歷史之後，問題其實已經很清楚了，辛巴威幣成為“全球笑柄”，根源是在QE嗎？QE真的是刺激、挽救國家經濟的終極大招嗎？
如果在一個比辛巴威經濟體量更大，資訊化程度更高的國家裡，牽一髮而動全身，市場反應更加敏銳，這時候QE又會否是下一個辛巴威？ (揚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