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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FORTUNE—這個美國小鎮是馬斯克商業帝國的基地
開車從奧斯汀到德克薩斯州典型的農牧城鎮巴斯特羅普需要40分鐘。在鎮上，頭戴牛仔帽、身著牛仔靴的人以及皮卡車在充滿邊塞風情的店面和主街上隨處可以見到，而且店面和街頭樣貌自19世紀30年代以來就沒有怎麼變過。
鎮上有1.2萬人，131個在美國註冊的歷史遺蹟，這裡的居民把該鎮稱為珍貴的老德克薩斯州博物館，即使面臨奧斯汀的管控及其不斷的擴張，這片土地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但老一輩人說，這一點正在改變：房價在上漲；牧場和田野被採石場取代，而且當地唯一一個百貨店的停車位也變得越發緊張。鎮上的人口開始呈現年輕化趨勢。餐館裡的現場鄉村音樂表演也越來越多。在2024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中，城市中心“川普/范斯”的標誌牌旁邊出現了一些“卡瑪拉/沃爾茲”的標誌牌。
然後，伊隆·馬斯克來了。
這位全球最富有的人在巴斯特羅普縣為旗下的各類業務建起了一棟又一棟設施。作為馬斯克的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旗下的網際網路衛星業務，星鏈（Starlink）在這裡修建了一個50萬平方英呎（約46,451.52平方米）的生產廠，距離巴斯特羅普歷史悠久的市中心僅有15分鐘的車程。馬斯克的隧道交通公司Boring Company在這裡設立了研發中心，社交媒體網站X[發源於舊金山，前身為推特（Twitter）]很快將在這裡修建其總部大樓。
自從三年前搬到該地區之後，馬斯克旗下的一眾公司便成為了當地幾家最大的僱主，而巴斯特羅普此前一直被認為是一個睡城，而且這座城市馬斯克化的跡象日趨明顯。身著“Tunnel Mars”T恤衫的Boring Company的僱員會在Hyperloop廣場（Hyperloop Plaza）的匹克球球場前閒逛。有著飛機棚結構的Hyperloop廣場的內部陳列著高大上的馬斯克紀念品（例如Boring Company曾經當作玩具出售的噴火器，價格為500美元），這裡還有高端百貨店Boring Bodega、一家酒吧，甚至還有一家理髮店。馬斯克修建的蒙特梭利學校Ad Astra（校名旨在致敬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創始人進行星際旅行的夢想）預計很快將投入使用。
2024年3月，我和巴斯特羅普的一位律師凱·羅杰斯坐她的車在縣裡轉了轉，她當時說：“我這幾個月一直在說的一件事情是，整件事情就像有一架飛碟在巴斯特羅普著陸了……然後從裡面下來了一幫人。”
仍然有很多問題我們並不知道答案，包括有多少馬斯克的僱員實際上會遷至巴斯特羅普、馬斯克對該地區有什麼樣的宏偉規劃（如果有的話），以及馬斯克的傳奇色彩個性會給當地帶來什麼，因為除了創業成功的標籤，他還憑藉其衝動的行為以及對某些規則的無視而聞名。太空探索技術公司、Boring Company、X和Ad Astra並未回覆置評請求。
即便在馬斯克開始在巴斯特羅普大興土木之前，巴斯特羅普也面臨著人口的膨脹，因為奧斯汀作為科技中心的發展勢頭如日中天。不過，馬斯克這個因素帶來了一種不確定性，否則，該縣有可能會走現代城市化的傳統路線。如今，人們在擔憂人口增長、噪音和交通的同時，也對城市接下來的發展感到興奮、好奇、懷疑和恐懼。
巴斯特羅普商會（Bastrop’s Chamber of Commerce）的會長兼首席執行官貝基·旺布林在談到X即將修建的總部時表示：“人們紛紛打電話對我說：‘恭喜，恭喜。’”
雖然有人說餐廳的工作崗位和小費數量均有所增長，但也有人對非科技從業人員的承受力問題表示擔憂，而有的人對透明度感到失望，還有人擔心馬斯克的公司會對周邊環境帶來不利影響（其中一家公司已經在巴斯特羅普的“村-集”道路地底挖隧道）。
長期居民特雷西·希普在咖啡廳與我交談時說：“我希望並祈禱馬斯克能夠保護環境。我們規模不大的林場對水資源十分依賴，而他的公司就建在河畔。”特雷西與丈夫開了一家有機林場，馬斯克有幾家公司就在林場附近。
馬斯克很少來鎮上：當地人和城市官員稱從未見過馬斯克。不過，大家都注意到，特斯拉（Tesla）的Cybertruck會在Buc-ee’s的加油站充電，而且街區的路邊也停了不少。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鎮上的特斯拉電動汽車會越來越多。巴斯特羅普縣佔地888平方英里（約2,299.91平方千米），足夠容納約19個舊金山。所以能有什麼問題呢？
“時間就是金錢”
當巴斯特羅普縣1選區的專員梅爾·哈姆納在2021年的一天早上來到辦公室時，在該縣的老舊政府大樓的昏暗走廊裡，一位訪客正站在辦公室外等候他的到來。
這位訪客想知道為什麼哈姆納辦公室還沒有批准化糞池特殊許可的申請。這是為Boring Company公司申請的許可，因為其設施已經超出了城市廢水管網的覆蓋範圍，而且此次是Boring Company的總裁、埃隆·馬斯克的左膀右臂史蒂夫·戴維斯親自過來詢問此事。
哈姆納留著雪白的鬍子，是一名務實的退伍空軍，他自願退出了2024年11月的連任競選。戴維斯的親自到訪讓他看到了馬斯克的公司的行事風格。
哈姆納告訴我：“馬斯克的公司的文化是‘時間就是金錢。’他們不會浪費時間。”
在很多當地觀察家的眼中，馬斯克旗下公司的行動速度可能是其最顯著的特徵。他們信誓旦旦地說，在馬斯克的公司裡工作的僱員經常光顧的城區，那裡的汽車甚至都開的更快。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已經在2023年新建的星鏈大樓的旁邊另行加蓋了70萬平方英呎（約65,032.13平方米）的建築，而且該縣的規劃檔案顯示還會新增1,000多個停車位。哈姆納預計，X的新總部大樓不久之後也將拔地而起，他認為該樓在“4層至5層”左右。哈姆納稱：“按照他們當前的速度，明年這個時候或者明年中期，我們應該會看到那裡會出現一棟新樓。”
馬斯克旗下公司的瘋狂湧入引發了連鎖反應，吸引了諸多新的零售和住宅開發項目。
阿德爾頓街區的首席開發經理大衛·侖弗洛指出：“隨著馬斯克旗下各項業務的到來，整體開發速度變得更加激進了，因為如今競爭也是愈發激烈。馬斯克顛覆了巴斯特羅普的結構，也會讓該縣未來20年的樣貌發生巨大的變化。”阿德爾頓是巴斯特羅普城市中心西部經過總體規劃的一個街區。
確實，在哈姆納選區正在進行的27個開發項目裡，僅有三個項目與馬斯克有關。
巴斯特羅普的城市經理西爾維婭·卡里略說：“我們所有的規劃都在進行調整。”她預計，這座城市未來五年的人口將增長42%。整個縣城的人口預計到2050年將增長近一倍，其2020年最後一次官方統計人口為97,216人。
巴斯特羅普的首家快餐連鎖店Chipotle也在建設當中，而且像總部位於聖安東尼奧的區域銀行Frost Bank和總部位於德克薩斯州亨德森的銀行VeraBank都將在此開設其首家分支機構，馬斯克的僱員對它們來說很有吸引力。Roscoe Bank的執行副總裁兼巴斯特羅普分行總裁（我是隨後才知道他是商會首席執行官貝基的丈夫）裡克·旺布林表示：“他們必然會成為我們客戶組合裡的一個不斷增長的組成部分。我們對這一客戶群的增長當然是樂見其成。”
巴斯特羅普的一名地產經紀人利亞娜·沃克在2024年的夏天已經在奧斯汀X公司的一個辦公室會見了100多名X的僱員。這些員工隸屬於X的信任與安全部門，將搬到公司的巴斯特羅普總部。沃克的工作就是向其宣傳在巴斯特羅普居住的優點，而不只是投身於工作。為了幫助說服這些員工，她拿出了幾箱巴斯特羅普主題記事本和易事貼、城市指南，以及數個裝有當地公司物品的抽彩籃，包括醫療型水療中心禮品卡和機油更換券。
沃克及其丈夫已經幫助多名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特斯拉和X的僱員在該區域安了家，其中的一些僱員自那之後成為了朋友。
然而，也有人並未感受到睦鄰友好的氛圍。
“不作為”
在2024年3月的一天晚上，來自於巴斯特羅普的六個主要城鎮（包括尤特利、埃爾金和巴斯特羅普）的幾十位居民聚集在一個空曠的電影工作室外，一邊吃著夾肉白面包，一邊討論社區都發生了那些變化。
戴著牛仔帽的軟體開發員查普·安布羅斯在主要活動開始之前就拖來了燒烤架並安排了晚餐，這場活動是與德克薩斯州環境監管方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代表的資訊會。查普就住在Boring Company公司的土路旁邊。
嚴格來講，會議討論了公司在該地區採礦的空氣排污許可問題。事實上，農民、街坊、非盈利工人和激進人士鑑於Boring Company的所作所為而採取行動，因為有人指控Boring Company違反規定，包括雨水侵蝕和排放含油水，不過這兩件事情都已經得到解決。
與妻子在Boring Company公司附近經營有機林場的斯基普·康內特在會見中指出：“我想明確的是，我們並不反對經濟增長，甚至是混凝料挖掘，兩者是相輔相成的，我們反對的是公司並未遵守基本的規定和最佳實踐。Boring Company在來了之後並沒有像大家一樣努力去獲得空氣排污許可。”
有關Boring Company在巴斯特羅普作業的顧慮在2022年進一步加劇。當時，該公司申請每天向科羅拉多河（Colorado River）排放近14.3萬加侖（約541,313.89升）的經處理廢水，而且一些當地人稱，該公司並未就此事召開民眾聽證會。一些人並不相信Boring Company會遵守規定，並保持水體免受污染，尤其是考慮到該公司曾經因為在巴斯特羅普無證傾倒工業雨水而受罰。
當地的一個環保組織建立了一個網站，並向環保機構寫信反映了廢水破壞科羅拉多河的顧慮，後者是巴斯特羅普鎮的一個重要的戶外活動地和旅遊景點。該環保組織還要求舉行聽證會。最終，Boring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與巴斯特羅普市政達成交易，把一條廢水管線延伸至其作業區，成本由當地的公用事業公司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共同承擔。
然而，巴斯特羅普市議會（Bastrop City Council）的一名議員謝里爾·李稱，一些社區居民對這個問題持觀望態度。她表示自己聽到有人投訴Boring的代表在有關廢水的環境會議中並未完全回答提出的問題。謝里爾說：“我並沒有看到Boring公司參與這件事情。在與社區溝通方面，該公司並沒有採取任何舉措。”
林場的希普稱，馬斯克旗下公司的進駐對科羅拉多河的影響已經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這是人們最關心的問題，因為它會影響很多人。”
德克薩斯州帝國
巴斯特羅普的馬斯克三重奏僅僅是這個相互關聯、不斷擴張的一系列業務的冰山一角，其中包括市值為1兆美元的汽車製造商特斯拉（馬斯克擔任首席執行官）、特斯拉持有的太陽能業務SolarCity、大腦晶片植入公司Neuralink、人工智慧開發公司xAI，以及教育機構X Foundation。
有一些公司就在附近。人們能夠從Hyperloop廣場出發向北驅車約20分鐘到達Neuralink開發其腦機介面的公司。從Hyperloop廣場出發向北驅車一個小時便可以抵達特斯拉的1,000萬平方英呎（約929,030.4平方米）的超級工廠，該工廠生產Cybertruck和特斯拉的Model Y車型。
不過，即使馬斯克有意將巴斯特羅普轉變為21世紀的公司城鎮，但他並沒有把該計畫公之於眾。
《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2003年的一篇專題報導顯示，馬斯克希望在巴斯特羅普縣的一角打造其專屬城鎮。不過，我們還沒有看到有如此規模的宏偉規劃。Boring Company的研發園區位於蝸牛溪這個小社區，儘管園區上已經新建了超過12棟住宅，但地產記錄顯示，數年前出台的修建100多所住房並打造一個新街區的規劃，已經被一個名為蝸牛溪2的縮減版新規劃取代。蝸牛溪2將包含21棟兩居室和三居室住房，位於Hyperloop廣場附近。周邊居民注意到，Boring已經於2024年11月圍繞該項目破土動工。
即便是城市和縣官員也不清楚最終會有多少馬斯克的僱員湧入巴斯特羅普。招聘廣告只能告訴我們一個大概的數目。
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網站列出了在巴斯特羅普常駐的140多個空缺職位，職務從建築項目經理、技術人員和天線工程師一直到建造經理和廚師。Boring Company有44個職務空缺，招聘對像是地質技術工程師、技術人員和採購人員。預計有16個孩子將就讀馬斯克位於巴斯特羅普的Ad Astra學校。有檔案顯示，馬斯克通過一家非盈利機構來資助該學校。向德克薩斯州衛生與公共服務部（Texas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報備的材料顯示，該校招聘了四名教職人員。
由於馬斯克並沒有給出統一的消息，而且其商業帝國也沒有指派任何專員與社區進行聯絡，因此對於自己的家鄉會如何與這個數十億美元的規劃相融合，居民們充滿了猜測和擔心。
Roscoe Bank的旺布林表示：“我覺得沒有人在秘密掩蓋當前所發生的一切，但我確實認為，人們普遍渴望獲得並理解更多的資訊——比如這些規劃都會帶來什麼，以及它們會對我們的未來造成什麼影響。”
儘管當地人對新工作崗位感到十分興奮，但也有人擔心，其中的一些新住宅和開發項目超出了當地人的承受能力，因為其薪資（該縣資料顯示，2022年平均為48,774美元）與馬斯克的工程師相距甚遠。此外，地產價值上漲帶來的稅費上漲將迫使當地人出售其住宅，轉而購買更小的住宅。Zillow公司的資料顯示，巴斯特羅普縣的住宅價格中值在2023年已經漲至372,500美元，較Boring Company在2021年抵達時的35萬美元有所增加。
城鎮周邊湧現出越來越多的娛樂車或者移動房屋營地，為建築工人、退休人士以及零售和服務業從業人員提供了一個低成本選項。
哈姆納專員稱，開發商“新建經濟適用房的對像是搬到這裡來住的‘奧斯汀’居民，而不是一直居住於此、從事普通工作的市民。”他表示，自己看到正在嘗試起步的年輕一代被迫選擇移動露營地和娛樂車社區，因為他們有的沒有錢去購買新房，有的則沒有錢支付現有住宅的不斷高企的稅費。
哈姆納說：“那些大型零售店的員工呢……在當前的經濟背景下，他們拿什麼買房？他們住在娛樂車裡和移動露營地，這是很悲哀的事情。”
“他並沒有給我帶來困擾”
貝蒂·布坎南在科羅拉多河的河畔擁有一家娛樂車公園，就在星鏈公司的北面。過去18年，貝蒂深切感受到了部分鄰居對時代變遷的憂慮。她說：“這個公園的稅漲的太多了，房價也在飆升，簡直到了荒唐的地步。”
不過77歲的布坎南表示，“只要有錢就能夠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布坎南的曾祖父曾經是農場的所有者，而現在馬斯克的公司便坐落於這個農場之上。她說：“我知道有些人對馬斯克頗有微詞，但在我看來，他並沒有給我帶來困擾，我也不會給他添堵。”
當我在2024年9月中旬第二次到訪巴斯特羅普時，整個城市呈現出一派繁忙景象。當地的歷史博物館正在翻修，因為此前剛經歷了一場小型洪水，其中的一些藏品被毀。鎮上有人說，一座佔地546英畝（約2,209,583.61平方米）的影視中心計畫在2025年開業，用於製作西部和其他題材的電影。該市市長的醜聞也讓整個城市感到震驚。這位市長出軌該市的旅遊非盈利組織的負責人，並被指控干預有關濫用城市基金的調查。（市長的律師表示，市長“從未濫用過公共基金……市長已經公開承認了出軌一事，並進行了道歉”。）
馬斯克呢？我所交談過的人都沒有見過他。不過，人們對他來與不來的這種矛盾心理都寫在了臉上。
巴斯特羅普商會的首席執行官旺布林稱，太空探索技術公司是巴斯特羅普商會最大的付費成員之一，而且X在2024年10月初與該商會也進行了會面。希普表示，她的朋友很喜歡帶孩子去Hyperloop廣場。她說：“玩匹克球一小時只需要1美元。”哈姆納稱，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向縣裡的一家機構提供了公司的部分土地，用於建造足球場，前提是他們自己修球場和特許攤位。此外他還指出，馬斯克的所有公司均未提出任何返稅要求，這一點十分反常。
在很多當地人看來，巴斯特羅普遠不止馬斯克的幾家公司那麼簡單，而且永遠都是如此。不過也有人認為，這座城市將就此改寫。我在哈姆納的辦公室外等待與其會面時，不經意間聽到了他在打電話討論馬斯克的一些新開發項目。
他平靜地說道：“我們寧靜的生活消失了。”（財富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