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表示,已決定下一任聯準會主席人選,並將於近期公佈。媒體報導稱,凱文·哈塞特(Kevin Hassett)正處於領跑位置。筆者在年中時就已經表示,哈塞特是川普最青睞的人選,唯一的障礙只可能是市場的強烈反對。但市場並沒有。儘管從10月份開始,哈塞特的當選機率已經大幅領先沃勒,但無論是長期通膨預期還是期限溢價都十分穩定。即便是上周,在新聞頭條的爆料下,哈塞特當選機率已進一步升至接近80%,但利率市場的反應依舊是不溫不火,雲淡風輕。我們相信,這進一步增加了哈塞特當選的機率。正如他自己所吹噓的:“本周當那個消息洩露時,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我認為市場得到的消息是川普總統即將宣佈接替鮑爾的新人選。如果你看市場反應,那是非常非常積極的。”那麼我們應該怎麼理解呢?筆者認為,利率市場並非對聯準會的獨立性漠不關心。只是近幾個月的事態表明,聯準會完全失去獨立性的可能性仍然很低。首先,哈塞特雖然不是傳統央行研究者心中的最佳人選,但他也不是一個瘋狂的異端。無論如何,哈塞特也曾當過聯準會工作人員,現任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並非什麼“野生”的經濟學者。此外,我們注意到,隨著他當選機率的增加,其近期發言更加向傳統央行智慧貼近,這對市場有一定安撫作用。例如,哈塞特並沒有批評聯準會降息25個基點的決定,他指出:“最重要的是,緩慢而穩定地朝著目標前進,觀察資料,這就是謹慎的政策”。他還從過去高度迎合川普轉向多次明確強調“聯準會政策必須完全獨立於政治影響,包括川普本人”。更重要的是,米蘭可以作為哈塞特的先行指標。米蘭在點陣圖中雖然顯得非常孤立,但這只反映了他要求快速降息到中性水平的意願。事實上,他對中性利率的估計是2.5%,雖然低於FOMC中位數(3%),但也絕非十分離譜的數字(如川普要求的降息到1%)。此外,認為中性利率在2.5-2.75%的也並非只有米蘭一人。因此,他也不是一個真正的“異教徒”,他在川普道路和央行傳統道路之間選擇了一條折中之路。其次,最高法院對Lisa Cook案的處理意味著聯準會的獨特地位,至少在目前階段構成了實質性護城河,而且極大機率會延續到最終判決。最高法院拒絕了川普立即開除Cook的緊急申請,使得Cook可以繼續以理事身份參加所有FOMC會議,直至最終判決(可能在26年夏)。拒絕“緊急移除”本身就是重大訊號,表明即便是保守多數的最高院也不願意讓總統染指聯準會,這在2025年其他機構案中從未發生過(如NLRB、FTC、CFPB等獨立機構領導人移除案)。例如,今年5月的Wilcox判例就強調了聯準會的獨特地位。最高法院在該案的意見中特別強調,本案不適用於聯邦儲備委員會,因為聯準會是一個“獨特結構的准私人實體”,繼承了美國早期銀行(如第一和第二美國銀行)的歷史傳統,其成員的“for-cause”免職保護不受本案質疑。筆者以為,最高院對Lisa Cook案的處理有兩個很大的影響。第一,川普無法隨意開除更多理事,這意味著能安插在理事會的“親信”將只是絕對少數。如果鮑爾明年不留任,川普最多隻能安插兩個人——哈塞特和米蘭(或其替代者);如果鮑爾明年仍然選擇留任理事,那麼事實上川普只能用哈塞特替代米蘭。當前FOMC內部對於是否需要進一步放寬政策存在強烈分歧,且偏向鷹派和謹慎的委員佔據多數。此外,2026年的輪值票委中Hammack、Bostic、Logan和Paulson也都偏向鷹派。因此,除非有令人信服的資料支援,否則單靠一人之力很難說服整個FOMC轉向極端的鴿派立場。第二,Lisa Cook的留任消除了地區聯儲主席無法連任的風險。根據《聯邦儲備法》,所有12家地區聯儲主席均任期五年,任期於以1或6結尾年份的2月底結束。也就是說,所有12位地區聯儲主席將在2026年2月底之前面臨重新任命,需要得到聯準會理事會的批准。而理事會否決連任需要四票,如果川普無法開除Cook並換上自己人,那麼米蘭、沃勒和鮑曼(姑且算聽從於川普)也只有三票。因此,相比於哈塞特當選主席,Lisa Cook被最終開除才是真正的風險事件,因為這無異於打開了潘多拉之盒,總統獲得了徹底洗牌理事會的工具,獨立性將不復存在。最後,聯準會的操作獨立性根植於1935年《銀行法》,川普若想合法地大規模干預聯準會(尤其是想動Board成員或徹底控制FOMC),要麼讓國會修法,要麼讓最高法院推翻1935年的法律。這是聯準會獨立性的終極護城河。法案的最終版本把原本Marriner Eccles交給羅斯福的“貨幣政策私兵方案”,強行改造成了一個總統兩屆8年都拿不下來多數、任何時候想撤人都要冒極大法律和政治風險的機構。具體而言,1935年的法案設定了六道“鐵索橫江”,讓川普這艘“艨艟巨艦”也無法輕易突破封鎖。理事會(Board of Governors)成員14年超長任期 + 錯開到期,每兩年到期1人。這意味著總統即使連任兩屆(8年),在所有Board成員都滿任的情況下,也只能在最後一年提名滿4人,根本不可能在8年內獲得多數,這直接堵死了“新總統上台短時間內就把Board換成自己人”的可能性。Board成員只能“for cause”被撤職。Eccles原方案是“serve at the pleasure of the President”,但被參議院全票否決。Lisa Cook的例子也反映了“for cause”的重要性。把財政部長和貨幣監理署長踢出Board。這導致貝森特除了喊話也並沒有實際影響聯準會的方法。FOMC投票結構固定為7(理事)+5(地區聯儲)。聯準會是一個公私混合的機構,地區聯儲主席擁有獨立的任命機制,不需要總統提名。這進一步增加了總統控制FOMC的難度——相比於7人中控制4人,12人中控制7人更加難如登天。地區聯儲主席5年任期 + 地方董事會(Class B/C董事代表商業和公眾)主導提名、僅需Board批准。Eccles原方案是1年一任,提名雖名義上由地方董事會做,但每次連任都必須重新經Board批准,等於總統通過控制Board擁有實際生殺大權。最終,國會通過地方分權 + 時間壁壘 + 慣例鎖定的三層緩衝,讓總統插手更加困難。FOMC可以自行選舉主席和副主席。雖然傳統上聯準會主席必然是FOMC主席,但法律並沒有明文規定如此,這是FOMC自己選擇的結果。理論上,如果Board多數被總統控制,FOMC仍可通過內部投票把主席職位選給非總統派,進一步削弱總統的影響力(雖然很極限,但法律留了這個後門)。綜上,儘管哈塞特當選主席聽上去是一件非常鴿的事情,但細思之下,想要落實川普降息到1%的目標卻也困難重重,仰賴於早期制度設計,川普始終無法徹底掌控聯準會的人事權。因此,儘管最終的宣佈仍然可能讓市場短期內交易獨立性主題,但我們預計其強度可能不會高於之前,且我們也不認為哈塞特領導下的FOMC可以不顧資料而一味採取鴿派立場。 (M2M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