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十五年，RISC-V“轉正”？

近幾天，關於RISC-V又出了個大新聞。

按照外媒報導，似乎將有政策出台，全面推動全國範圍內使用開源RISC-V晶片。此舉旨在通過頂層設計，加速 RISC-V 技術產業化處理程序。相關標準則是幾個相關的部委機構聯合起草。

在被國家“選中”之前，市場早已用腳投票RISC-V 。

近期，在達摩院舉辦的2025玄鐵RISC-V生態大會上，中國工程院院士倪光南表示，儘管RISC-V從發佈至今只有短短的十五年，但它在全球晶片產業鏈中的地位正在不斷提升，未來市場佔有率將超過25%，成為全球半導體產業不可忽視的中堅力量。

1. 從無名之輩到三分天下

RISC-V是一種指令集架構，和常說的英特爾X86、ARM架構算是同類。

指令集可以理解為一套設計標準，任何複雜的運算都可以拆分成最基本的運算的組合，因此人們制定出一套基本的運算指令，比如包含加、減、乘、與、或、非等幾十條基本指令，這套指令就是指令集。

x86是複雜指令集（CISC），強大、高效、高功耗，而RISC-V和Arm為精簡指令集，性能相對低一些但功耗也低。再細分一些，RISC-V和Arm也有區別，一個開源一個閉源。打一個不恰當的比喻，RISC-V像是可編輯的釘釘文件，而Arm則是僅閱讀權限。

RISC-V誕生於2010年，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David Patterson教授和團隊做項目時覺得x86、Arm不合心意，就這麼搗鼓出來的新鮮玩意。剛開始沒太多人把它當回事，畢竟也不是天生主角光環，x86、Arm才是行業主流玩家，它前邊還有一堆DEC Alpha、MIPS之類的架構。

不過，憑藉自由度超高的開源協議，RISC-V成功引起了多家知名科技公司的興趣，先後開啟相關研究和二次開發。時間來到2015年，此時的RISC-V已經在業內小有名氣，這時伯克利團隊宣佈成立RISC-V基金，為此後該架構的標準化、生態搭建和商業化打下基礎。

那時候的RISC-V已經有了後起之秀的感覺，但能在十年光景內便有了要與x86、Arm三分天下的氣象，肯定不只是光有個體的奮鬥，裡面還得考慮歷史處理程序。

2016年之後，Arm在移動端實現壟斷，然後逐漸成了今日“加錢居士”的樣子，心不甘情不願掏出利潤的晶片企業有了二心。比如，2023年6月，三星、英特爾、輝達、高通、聯發科、Google等 13 家科技巨頭髮起全球 RISC-V 軟體生態計畫“RISE”。旨在加速 RISC-V 新架構的軟體生態建設及應用商業化處理程序，推動 RISC-V 處理器在移動通訊、邊緣計算及自動駕駛等領域的市場化落地。

另一方面，x86、Arm被個別廠商拿捏，MIPS等難成氣候，羽翼漸豐的RISC-V看起來天賦異稟很有培養價值。2018年7月，上海經信委出台了國內首個支援RISC-V的政策。10月，中國RISC-V產業聯盟成立。產品方面，阿里巴巴和華米科技先後發佈了基於RISC-V指令集的處理器。

就這樣，RISC-V成了“頭號種子”。

2. 摸著Arm過河？

頭號種子也是需要發育的，不進步只會被拋棄。

不過，x86盤踞在PC和伺服器市場，Arm壟斷了移動端市場，還都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就誕生的老法師，正面硬剛玩不過人家，想發育就得換賽道。於是，RISC-V在物聯網、嵌入式系統、工業控制等場景滲透，這些年也混得風生水起。

有了實力，RISC-V不想只在中低性能、低功耗領域打轉，伺服器、智能汽車這些場景才是高手的舞台。是了，RISC-V太想進步了，“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很強烈。

但這些年來，大家都形成了慣性思維，似乎RISC-V只能在低性能領域玩，伺服器這些還是不太適合它。就像上班似乎只能用來處理工作一樣，經常看芯師爺的朋友肯定知道，其實還可以摸魚。

申公豹說了，“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在2025玄鐵RISC-V生態大會上，阿里雲無影事業部總裁張獻濤分享了他的經歷和觀察，“以前，大家不認為x86不適合做高端伺服器晶片，Arm就更不行，但現在大家能看到，當下高端伺服器晶片裡九成以上採用的是x86和Arm架構。”

對嘛，成見就是用來打破的。

早在2008年，Arm就醞釀著進入伺服器晶片市場，並在2011年發佈了Aarch64——首款針對伺服器市場的支援64位指令集的處理器架構。2023年，投資銀行伯恩斯坦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估計目前全球10％的伺服器已經用上Arm架構。

張獻濤表示，在這十多年裡，ARM的架構、微架構、指令集架構在不斷的擴充、不斷的發展，更重要的軟體生態也在不斷搭建。2010年前後，Arm在智慧型手機方面的軟體生態更成熟，而在伺服器方面相對少一些。2010年後，通過博通、高通和一些開源組織的努力下，Arm架構的伺服器軟體生態趨於完善。阿里在2021年發佈基於Arm架構的倚天710伺服器晶片時，其性能已經超越了所見過的X86晶片。

對RISC-V來說，大家都是RISC，你Arm能幹，那我當然也能。

3. 打響進擊伺服器第一槍

“RISC-V沒有性能天花板和應用限制，將擁有更好的處理器和生態系統，未來兩到三年有望超越傳統架構。”兩年前，SiFive聯合創始人兼首席架構師Krste Asanovic來華提了一個觀點。

至於是暴論還是真理，交給時間來檢驗。

2025年2月28日，達摩院玄鐵團隊宣佈首款伺服器級處理器——C930即將交付。據瞭解，C930 處理器通用算力性能達到 SPECint2006 基準測試 15/GHz，面向伺服器級高性能應用場景。此外，C930 搭載 512 bits RVV1.0 和 8 TOPS Matrix 雙引擎，將通用高性能算力與 AI 算力原生結合，並開放 DSA 擴展介面以支援更多特性要求。

按照中國工程院院士倪光南的說法，C930的交付不是終點，而是RISC-V衝擊高性能計算領域的起點。

達摩院的野心也不止於此，其在發佈會上還展示了C908X、R908A、XL200等一系列新型處理器的研發計畫，進一步擴展了RISC-V的應用場景。這一系列處理器不僅涵蓋了AI加速、車規級晶片、高速互聯等領域，還展示了RISC-V架構在不同應用領域的廣泛適應性。

產品很重要，但這只是從0-1的一步，後續的成功需要生態的搭建。

“只有當 RISC-V晶片能夠讓客戶‘無感切換’，達到x86和Arm同樣的性能水準，RISC-V才能真正進入全球主流市場。”倪光南院士在致詞中提到。

如何才能實現無感切換？這需要在軟體生態、工具鏈最佳化、標準化推進等方面下功夫，其中生態是重中之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晶片架構的地位與生態強相關，用的企業越多生態壁壘越強，生態越繁榮用的企業越多，和網際網路平台的特性比較像。

X86和Arm都是搭建了各自生態幾十年的老法師了，還沒滿“18”的RISC-V如何破局？

這是個水滴石穿的功夫。

還是用Arm來舉例。Arm在2011年發佈了首款針對伺服器市場的產品，一開始買帳的企業不多，因為生態不行，真正的突破口在於亞馬遜 AWS 在 2019 年發佈並開始使用自研的 ARM 伺服器 CPU Graviton，至2024年Arm架構在伺服器市場的佔比在10%左右。

4. 生態建設是必經之路

RISC-V基金會和達摩院並不在意坐冷板凳，下笨功夫。

對於生態搭建、相容方面的情況，阿里巴巴達摩院資深技術專家李春強表示，在通用算力生態方面，達摩院玄鐵已經下了很多功夫，跟目前國內幾家主流作業系統都有緊密的合作。另外，玄鐵也一直在拉動著國內的機構和企業參與到軟體生態的搭建中，目前RISC-V的軟體生態同Linux系統以及開源應用已經有非常好的適配度，成熟度也非常高，現在更多要解決的是後續閉源的商業應用。

正所謂“以正合，以奇勝”。在進行生態搭建過程中，底層設施的紮實推進很重要，但也可以在過程中進行適度創新來提升競爭力。

張獻濤認為，如今，RISC-V在端側的軟體生態的發展甚至要快於Arm。在這個過程中，除了需要時間的力量外，雲端運算在其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比如，當一個應用軟體還無法在RISC-V端側使用時，可以利用阿里雲無影雲網端的架構，借助雲端算力在端側無縫嵌入，從而實現對生態的補充。

對於張獻濤的觀點，中科院軟體所RISC-V行業生態負責人郭松柳也很認同，他指出，“雲桌面和二進制的翻譯工具已經很好的彌補了生態的一些問題。”當前RISC-V整個的軟體生態肯定沒有Arm和x86那麼豐富，雲桌面是個很好的補充。另外，通過Box64這樣的翻譯工具，可以將x86生態上的軟體在RISC-V的環境中跑起來，而且對性能的要求沒有那麼高。比如，借助工具，微信和WPS等應用已經可以在如意Book（基於 RISC-V 開源架構筆記本）正常運行。

值得一提的是，在RISC-V發展過程中，遇到了一個和x86、Arm完全不一樣的問題。

x86、Arm因為是閉源架構，背後分別由英特爾和Arm公司主導推進生態發展，但RISC-V由於是開源模式，在發展過程中缺乏天然強力的主導者，RISC-V雖在著力推動架構的商業化和標準化，但實際的商業化落地和生態建設更多依賴於晶片設計公司，這也導致在商業化競爭的過程中，生態埋藏了破碎化的風險，即未來雖然各晶片廠商開發出的 RISC-V 架構處理器都屬於 RISC-V 體系，但在實際應用搭配時卻不能夠適配同樣版本的軟體。

對此，郭松柳也分享了他的觀察與見解，“（各個晶片廠商）拓展指令和晶片的實現還是有很多的不同。在這種情況下，技術軟體應該去發揮更大的作用，向一個主線去收斂，未來讓應用軟體的開發者和系統的搭建者，能夠更加的方便，節省大家的軟體和系統研發的成本。”

達摩院首席科學家、知合計算CEO孟建熠則認為，統一生態的建構需要時間，也需要類似達摩院這樣的組織在其中牽頭引領發展。一方面，需要能夠把架構的標準建立起來，另一方面需要把基於標準的IP授權出去。“我覺得需要時間，而且我覺得這一天會到來的，就需要時間來做，因為這是產業上下游效率最高的一種保證。”

5. 結語

“我們大力支援發展開源RISC-V，因為它不僅是一項技術創新，更是一場影響未來計算架構的全球化變革。”倪光南院士認為。

儘管RISC-V還有這諸多不足，但能夠在十五年的時間裡，從無名之輩成長為x86、Arm之後的又一巨頭，已經足夠讓人驚喜。另外，如果全國範圍內使用開源RISC-V晶片的消息是確鑿的，那無疑會極大加速該架構的發展處理程序。

至於RISC-V什麼時候能夠真正威脅到x86、Arm，在這二者的核心市場中搶下足夠的份額？李春強認為，RISC-V的發展還缺乏一個標竿，比如能在伺服器市場，做到晶片性能與x86、Arm相當，玄鐵C930正在往這個方向努力。

至於這個標竿何時能到？把答案交給時間。 (芯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