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的中國晶片產業深度觀察

陳立武臨危受命，拯救英特爾。

近年英特爾危機頻發，股價跌去6成，估值不到1000億美元，跌破30年來的紀錄。就在陳立武上任一個月前，坊間傳聞台積電、輝達、AMD和博通分拆巨頭英特爾。

屋漏偏遭連陰雨。美國前總統拜登簽署《晶片法案》，給英特爾輸血80多億美元。今年川普上台伊始，揚言立即砍掉補貼。

對美國科技界來說，誰都可以倒，英特爾不能倒，它是摩爾定律的發明人，數字時代的啟明星，美國製造業的輝煌尖峰。

為挽狂瀾於既倒，英特爾給陳立武開出6900萬美元薪酬——前提是實現績效。

2024年8月，陳立武曾憤而退出英特爾董事會。如今“梅開二度”，陳立武有多少必勝的把握？

更有人猜測“風向”，四大晶片巨頭輝達、AMD、博通和英特爾的“話事人”都成了華人，難道印度裔高管吃不開了？

1 喜事小，麻煩大

最近，英特爾“雙喜臨門”。

一則喜的是陳立武接手，英特爾股價立漲15%。65歲的陳立武擁有20多年半導體從業經驗，涉足IP設計、代工、EDA（電子設計自動化）等領域；擅長資本運作，創辦的華登國際參與過500余家公司的投資，其中包含120多家半導體公司。

二則喜的是新產品有望投產。第一批18A（1.8奈米級，相當於台積電的2奈米）晶圓在亞利桑那州晶圓廠通過測試。這是象徵英特爾重回“晶圓製造”的重要里程碑，順利的話將於今年下半年投產。

喜事小，麻煩卻大多了。

陳立武的當務之急，是重振英特爾榮光：既要追上人工智慧驅動的AI晶片風口，又要讓數十億美元打造的晶片製造業務“跑起來”。

英特爾這兩個業務都沒做好。

去年，資料中心和PC業務大縮水，晶圓製造虧損幾十億美元，全年淨虧損188億美元。高調推出的Gaudi AI晶片，想和輝達H100“掰手腕”，結果買帳的人不多，沒達到5億美元的銷售目標。

想當年，帕特·基辛格也是“臨危受命”。2021年就任CEO時，基辛格拋出為期三年的“扭虧為盈計畫”，強調回歸“美國製造”——重建晶圓廠，與台積電一爭高下。在此之前，英特爾早就把製造環節外包出去了。

“扭虧為盈計畫”實施很不順利。知名高管紛紛離職，其中就包括離開董事會的陳立武。報導稱，陳立武突然辭職，是因為對冗餘的員工隊伍、晶片代工方式以及官僚主義文化不滿。

到2024年，英特爾潰敗加速。特別是8月，股價一天之內下跌26%，創下50年來最大跌幅，市值跌破1000億美元。隨後裁員1.5萬人，暫停配息。

回顧過去五年，英特爾股價跌了近6成，市值800多億美元，不及巔峰期的一半。同時期，納斯達克綜合指數和標準普爾500指數都翻了一番多。

2024年底，CEO帕特·基辛格被“炒魷魚”。

沒了掌門人，英特爾的前景風雨飄搖。有報導稱，輝達、AMD和博通正在評估晶片設計和行銷業務，而台積電正琢磨著控制英特爾部分或全部工廠。

矗立了半個世紀的“數字燈塔”英特爾，眼看就要四分五裂。

2 陳立武，何許人

陳立武有什麼本事，能讓英特爾“死裡逃生”？

1959年，陳立武生於馬來西亞華人家庭，成長於新加坡，先後擁有南洋大學物理學學士、麻省理工學院核工程理學碩士、舊金山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學位，加入美籍。2022 年，獲得半導體行業協會最高榮譽羅伯特·諾伊斯獎。

早年間，陳立武以投資人身份名噪江湖。

1987年，28歲的陳立武在舊金山成立風險投資公司華登國際（Walden International），公司以美國作家梭羅的名作《瓦爾登湖》命名，目標是“逆勢而行，而非隨波逐流”。華登國際長期投資亞洲和美國的半導體、新能源及數位媒體企業，其中包括中國企業新浪、中芯國際、美團、創維、大疆等。

在他經手的投資項目裡，兩家半導體企業堪稱樣板。一是Marvell，後來成為ASIC（專用積體電路）晶片領域的龍頭；一是賽靈思，成長為PGA（插針網格陣列封裝）領域的翹楚。

近十幾年，陳立武以首席執行官身份，帶領鏗騰電子（Cadence）扭虧為盈。

2009年，作為鏗騰電子董事，陳立武出馬擔任首席執行官。由於金融危機衝擊，鏗騰電子股價全年暴跌8成以上，眼看就要“不行了”。

接手後，陳立武把“可以預設計的IP模組”當作未來重點發力方向，滿足客戶使用EDA工具的需求。同時還操作了多項收購，圍繞業務上下游佈局，讓鏗騰電子進一步獲取重要業務能力和高階工具。2022年卸任時，鏗騰電子的股價和淨利潤均顯著增長，走勢強勁。

2022年，陳立武加入英特爾董事會，兩年後宣告退出。目前還不清楚，陳立武是不同意前任基辛格的做法，還是不同意董事會的意見。但可以想見的是，陳立武擔任首席執行官後，英特爾的員工隊伍和組織結構都會發生重大變化。

人事調整還在其次，核心問題是走那條業務路線。英特爾發展路線最重大的挑戰就是，還要不要尾大不掉的代工廠？

正在外界紛紛猜測英特爾“壯士斷腕”的時候，陳立武寫了一封“全員信”，明確告訴大家，代工廠還會做下去。

信中是這樣說的：“我們將共同努力，恢復英特爾作為世界一流產品公司的地位，將自己打造成世界一流代工廠，並讓客戶前所未有地滿意。這就是我們重塑英特爾以迎接未來的當前要求。”

3 華人高管，挽狂瀾

AI晶片的風口，英特爾也有望追趕。

在ChatGPT火遍全球之前，陳立武就看好生成式人工智慧。2019年，陳立武參加阿里雲棲大會，在演講中斷言，“AI機器學習很值得重視”。2022年，他公開表示“自己熱衷於機器學習、基礎模型和生成式AI及應用”。

放眼全球AI晶片市場，輝達牢牢霸佔榜首。其Hopper和Blackwell晶片的份額超過80%，其他如ASIC等各類定製化晶片佔有率為10%至15%。假如沒有意外，英特爾AI晶片最理想的市佔率也不會超過5%。

英特爾也不是沒有真本事——憑藉Xeon和Gaudi兩個比較穩定的產品，仍有翻身的機會。

英特爾推出Xeon 6和Gaudi 3 AI加速器

現在看來，陳立武既有投資經驗，又有領導半導體公司“起死回生”的經歷，可以說是英特爾較為理想的掌舵人。

其實，陳立武並不是英特爾唯一的候選人。微晶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史蒂夫·桑希、阿斯麥前總裁兼首席執行官、現英特爾董事埃裡克·莫里斯都傳出過“風聲”，而且史蒂夫·桑希就是印度裔。

美國網際網路、生物製藥領域的印度掌門特別多。隨手一劃拉，就能找出微軟、Alphabet、IBM、Adobe、諾華、鏗騰……這些印度裔CEO都領導公司提高業績，成就不斐。

相比之下，晶片企業的華人高管數量不多，主要因為輝達的黃仁勳、AMD的蘇姿丰近年曝光率極高，給人一種“華人佔優勢”的印象。博通的CEO陳福陽也生於馬來西亞，和陳立武是“老鄉”。知名的也就他們四人了，而美光的CEO就是印度裔。

而且，晶片屬於製造業，和網際網路企業相比更加重資產、更加“傳統”一些。

靠四個晶片界華人掌門，就說顛覆了矽谷十數個印度裔高管，一來證據和數量都不足，二來領域也有差異，恐怕還是不足為憑。但是，由於這四家晶片公司的地位舉足輕重，說華人把持著美國先進晶片的“命脈”，倒也是合理的。

另外，陳立武長期投資亞洲和中國的人工智慧和半導體公司，2023年受到美國國會相關委員會的指責，要求他提供華登國際投資的有關公司情況。

川普雖然反對前任拜登的遺產《晶片法案》，拒絕直接掏錢補貼，但也絕非坐視英特爾的困境。川普第二任期伊始，已經與英特爾領導層會面，討論如何恢復業務，其中一項提議便包括讓台積電接管英特爾的晶圓代工廠，且英特爾董事長弗蘭克·伊爾尼並不反對。

因此，有“最懂中國晶片行業”之稱的陳立武走馬上任，英特爾的業務轉圜餘地可能更大，但也不可能不顧“政治正確”。 (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