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FORTUNE—OpenAI戰略重大轉變：選擇向開源妥協

從山姆·奧特曼的社交媒體動態不難發現，這位OpenAI的首席執行官心情大好，因為他旗下的公司接連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這家由他在2015年共同創立的初創公司剛剛完成了400億美元的融資，估值達到3000億美元，這是私營科技公司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輪融資；網際網路使用者似乎都在發佈由OpenAI新推出的GPT-4o圖像生成模型生成的吉卜力工作室風格圖片；而ChatGPT的周活躍使用者數量已從上個月的4億增加到了5億。

然而，就在這一系列利多消息傳出之際，奧特曼周一透露，OpenAI的戰略似乎正在發生重大轉變：奧特曼表示，數月後，OpenAI將發佈一款開源模型。

此舉將標誌著OpenAI自2019年發佈GPT-2以來，首次推出開源模型，似乎扭轉了其近年來向閉源模型轉變的趨勢。誠然，即將發佈的模型並非100%開源；與其他提供“開源”人工智慧模型的公司（包括Meta和Mistral）一樣，OpenAI並不會開放用於訓練該模型的資料存取權。但依據使用許可，研究人員、開發人員和其他使用者能夠獲取新模型的底層程式碼和“權重”（決定模型如何處理資訊），以便使用、修改或最佳化模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

從表面上看，OpenAI轉向開放原始碼的直接原因可能源自中國，確切而言，是初創公司DeepSeek的出現。該公司在今年1月改變了人工智慧領域的傳統模式，轉向開源。但據《財富》雜誌採訪的數位人工智慧業內人士透露，促使奧特曼轉變對開源態度的，實則是一系列更為寬泛且微妙的因素。隨著人工智慧技術日益滲透至企業營運的方方面面，在眾多應用場景中，客戶愈發渴求開源模型所具備的靈活性與透明度。而隨著OpenAI與其競爭對手之間的性能差距縮小，OpenAI愈發難以證明其100%閉源策略的合理性——奧特曼在1月份承認DeepSeek削弱了OpenAI在人工智慧領域的領先地位，並承認在技術開源一事上，OpenAI“與歷史發展趨勢背道而馳” 。

OpenAI需要在模型之外佔據一席之地

Databricks人工智慧副總裁納文·拉奧（Naveen Rao）表示，OpenAI的這一舉措更像是承認人工智慧領域的格局正在經歷變革。價值重心正從模型本身轉移到企業用來根據自身特定需求定製模型的應用程式或系統上。儘管在多數情況下，公司可能傾向於採用最先進的大語言模型（LLM），但開源權重模型將使OpenAI能夠在客戶不願選用ChatGPT或該公司的開發者應用程式程式設計介面（API）的場景中佔據一席之地。例如，金融公司可能不希望客戶資料脫離自身基礎設施而轉移到外部雲端，又或是製造企業可能希望將人工智慧嵌入到未接入網際網路的工廠硬體中。

拉奧告訴我：“開源並非新鮮事物，它是人工智慧應用的重要組成部分。OpenAI希望通過其品牌和模型參與其中。”

弗雷斯特研究公司（Forrester Research）專注於人工智慧的高級分析師羅恩·柯倫（Rowan Curran）對此表示贊同，他表示，OpenAI回歸開源反映了人工智慧生態系統正呈現出日益多元化的發展態勢，從美國的OpenAI、Google、Anthropic、亞馬遜和Meta，到中國的阿里巴巴和DeepSeek、法國的Mistral、加拿大的Cohere和以色列的AI21 Labs。

他說，眾多企業公司對開源人工智慧模型抱有濃厚興趣，其原因不僅在於這類模型具備較高的精準性以及出色的問題回答能力，更在於它們所擁有的靈活性。他解釋道，人工智慧模型的可移植性是關鍵，這意味著它們能夠在不同的雲平台上運行，甚至能夠在公司自身的資料中心、工作站、筆記型電腦或機器人上運行，而無需受限於某單一供應商 。

柯倫還解釋道，發佈開源模型可能會提升OpenAI自身服務對企業客戶的吸引力。例如，在為客戶建構項目時，若需要在客戶自有的資料中心或較小的模型中執行部分任務，OpenAI當前的大型模型如GPT-4o等（這些模型主要在雲端伺服器上運行）便無法直接應用。他說：“這限制了OpenAI提供從雲端延伸至終端（無論是筆記型電腦、智慧型手機、機器人還是自動駕駛汽車）的端到端解決方案的能力。”就如同Google針對其大型閉源模型系列Gemini和小型開源模型組Gemma改採取的策略一樣，OpenAI也可以打造屬於自己的開源解決方案，從而擺脫對第三方開源模型的依賴。

艱難的平衡之舉

儘管拉奧並不認為OpenAI此次推出開源模型是對DeepSeek相關發佈的強烈回應，但“DeepSeek時刻”確實表明，中國初創企業在人工智慧競賽中已不再處於落後位置。

他說：“我們這個行業中的很多人對此早已心知肚明。”他補充道，如果OpenAI當下不積極面向開源社區佈局，“它將失去大量影響力、聲譽和社區創新”。

此前，OpenAI曾表示，無法發佈開源模型的原因之一在於，擔憂中國公司會利用其技術來最佳化自身模型。今年1月，OpenAI發表聲明指出：“我們正與美國政府密切合作，以確保以最恰當的方式保護我們最強大的模型，這一點至關重要。”事實上，雖然DeepSeek並未公佈用於訓練R1模型的資料，但有跡象表明，它可能使用了OpenAI的o1模型輸出結果來啟動對自身模型推理能力的訓練。

隨著OpenAI再次轉向開源，它發現自己需竭力調和看似相悖的觀點。OpenAI首席全球事務官克里斯·勒漢（Chris Lehane）周一在領英（LinkedIn）上發帖稱：“在開源模型與閉源模型之間尋求平衡的必要性日益凸顯。開源模型為世界各地的開發者提供了強大的工具，拓展了民主人工智慧原則的影響力，助力各地創新者攻克難題、推動經濟增長。而閉源模型則融入關鍵保障措施，防止技術濫用。”

拉奧說：“他們顯然是兩面派。”他如此解讀OpenAI傳遞出的資訊："[發佈開源模型] 依舊存在極大風險，但我們需要借助正在壯大且極具影響力的社區力量。”

OpenAI還面臨著商業上的平衡難題：它必須確保發佈的開源模型不會與自身的付費模型形成直接競爭。為了吸引那些在人工智慧領域頗具影響力的開發者，拉奧建議OpenAI發佈一個規模較大但不至於過大的模型。

對Meta的挑釁

倘若OpenAI推行開源模型的戰略舉動，並非單純為了回應DeepSeek，那麼極有可能是在向另一個強勁的開源競爭對手Meta發起挑戰：Meta將於本月底發佈其開源模型系列Llama的第四個迭代版本。值得留意的是，除了面向超7億月活躍使用者的服務之外，Llama採用的是開源許可協議，此舉意在限制諸如OpenAI這類公司基於該模型進行開發。

奧特曼在X平台上發帖稱：“我們不會做任何愚蠢的事，比如聲稱如果你的服務月活躍使用者超過7億，就無法使用我們的開源模型。”

拉奧表示：“至少在西方，Meta已然成為開源人工智慧領域的標竿。如果它們試圖在該生態系統中搶佔部分影響力，就勢必要與Meta展開競爭。”

不過，弗雷斯特研究公司的柯倫表示，拋開奧特曼含糊其辭的言論不談，沒有理由認為OpenAI的開源模型在資料或訓練方法等方面會比Meta或Mistral等公司的其他商業開源版本更加透明。

他說：“我預計，相較於其他開源模型，OpenAI的模型將更加不透明和閉源，透明度會低得多。”（財富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