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在德國最昂貴的城市慕尼黑,大學生面臨高昂的生活成本挑戰。
本文通過學生路易莎·古爾登(Luisa Gulden)等人的故事,結合2021年資料和專家分析,揭示高房租、有限資助和家庭支援的現實。學生們通過打工、節約和父母資助勉力維持學業,折射出慕尼黑高成本對教育公平的衝擊,引發對社會流動性的深思。
正午的慕尼黑,利奧波德大街(Leopoldstraße)的陽光溫暖而慷慨,路易莎·古爾登(Luisa Gulden)坐在路德維希-馬克西米利安大學(LMU)的食堂前,打開一袋椒鹽卷餅。
這個24歲的師範專業學生,來自特勞恩施泰因(Traunstein),已在慕尼黑求學六年,進入第十二學期。談及在德國最昂貴城市的生活,她略顯猶豫:“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合適的人選,我的條件還算優越。”
路易莎的謹慎並非個例。在這個春日,大學生們從食堂湧出,有的抓緊課間沐浴陽光。陽光免費,但慕尼黑的生活卻貴得讓人喘不過氣。
最新貧困報告顯示,2024年慕尼黑每六人中就有一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單人家庭的貧困線為月淨收入1820歐元。作為經濟弱勢群體,大學生處境尤為艱難。根據2021年德國學生事務協會(Deutsches Studierendenwerk)的第22次社會調查,巴伐利亞州學生平均每月可用資金僅約1000歐元,遠低於學生事務協會推薦的1500歐元生活預算(含房租)。
在慕尼黑,房租是學生最大的開支。2024/2025冬季學期,合租房平均月租高達790歐元,而德國助學金(Bafög)最高僅提供992歐元,其中住房補貼僅328歐元。路易莎的房租為480歐元,她坦言:“這已經是很大的運氣。”即便如此,她的生活依賴父母每月600歐元的資助和每周兩次餐飲業兼職的收入,月入約1400歐元。路易莎精打細算,拒絕12歐元的雞尾酒,減少去理髮店的次數,但她清楚:“沒有父母的支援,我無法在慕尼黑立足。”
同樣依賴家庭的還有萊納斯·貝克爾(Lenas Becker)。這位剛完成政治學碩士的年輕人,在食堂吃著按重量計價的飯菜——每100克80歐分,一餐僅需2至4歐元,比街頭三明治還便宜。
萊納斯曾在班貝格(Bamberg)讀書,那裡的生活成本遠低於慕尼黑。如今,他每月有1800歐元可用,其中1000歐元來自父母。他與女友合租,扣除房租後剩1200歐元。“全靠父母的資助,我才能過得下去,”他感慨。
在德國,父母有法律義務為無法自立的子女提供生活費,包括大學期間。
根據2025年1月更新的杜塞爾多夫表格(Düsseldorfer Tabelle),非同住父母的建議資助額為990歐元(含房租),需扣除子女25歲前的兒童津貼。若父母支付後自身收入低於法定最低生活保障,學生可申請助學金補充,但表格不具法律約束力。
萊納斯的朋友巴斯蒂安·格魯納(Bastian Grüner)也面臨類似處境。
這位28歲的心理學畢業生,從因斯布魯克(Innsbruck)來到慕尼黑,即將開始心理治療師培訓。
他每月從父母獲得350歐元,另通過與青少年難民的工作賺取收入,總計1200歐元,扣除房租後剩700歐元。“省錢的方法總有,”巴斯蒂安說,“買二手衣服,去折扣超市購物。”他和萊納斯不愛慕尼黑昂貴的夜生活,更喜歡在街頭長椅上喝啤酒,啤酒的心理價位是5歐元,“但現在連這都不常見了。”
慕尼黑大學區的消費價格令人咋舌。
圖爾肯街(Türkenstraße)的老辛普爾酒館(Alten Simpl)由新老闆西娜·馮·通格倫(Sina von Tongelen)接手,她希望貼近學生群體,但半升啤酒仍需5.2歐元,果酒汽酒超過9歐元。
“我們知道這聽起來貴,但這是維持生計的最低價格,”西娜解釋。她曾在附近的阿欽格酒館(Wirtshaus Atzinger)工作,深感學生消費習慣的變化:“他們更謹慎了,點一杯葡萄酒而不是三杯啤酒,減少外出頻率,更注重活動的內容和氛圍。”
街角的“24/7 Bites & Delights”則以低價吸引學生,啤酒2.5歐元,果酒汽酒5歐元,自助服務用塑料杯。店長帕特里克·杜威爾(Patrick Düwel)說:“學生們擠爆了我們的店。”他認為,價格不應成為社交的障礙,即使在慕尼黑。
食堂外,一位佩戴彩色珠鏈的年輕人低聲透露,他最近搬回父母家以節省開支,拒絕透露姓名。
他的選擇並非孤例。教育學家卡佳·沙倫貝格(Katja Scharenberg)和同事安娜貝爾·丹尼爾(Annabell Daniel)指出,慕尼黑是德國大學生最常與父母同住的大學城之一,約三分之一學生如此,且比例逐年上升。
2021年社會調查顯示,73%的巴伐利亞州大學生在本地完成高中,半數學生住址距父母不超過50公里,三分之二不超過100公里。慕尼黑學生的平均通勤時間高達41分鐘,遠超全國水平。“學生寧願忍受長途通勤,也要省下慕尼黑的高房租,”卡佳解釋。
高成本對慕尼黑學生群體的多樣性影響尚無明確資料,但卡佳和安娜貝爾注意到,來自高學歷家庭的學生比例已超70%。非學術家庭的學生更傾向推遲或放棄大學教育,不僅因經濟壓力,還因資訊獲取困難和自我效能感的不足。“他們會問自己:我能行嗎?”卡佳說。
助學金申請的複雜性進一步加劇了問題。路德維希-馬克西米利安大學的資料顯示,僅8%的學生領取助學金,90%依賴父母資助,66%通過兼職工作補貼生活。
2021年社會調查表明,57%的學生認為兼職是生活必需,非學術家庭學生中這一比例高達68%。安娜貝爾警告,兼職時間若超過每周10-12小時,可能影響學業,增加輟學風險。
儘管經濟拮据,食堂前的學生們卻鮮少流露焦慮。“我什麼都不缺,”是當天的常見回答,彷彿在為自己的“幸運”致歉。安娜貝爾認為,這與社會比較有關:“當周圍人都面臨相似困境,學生不會覺得自己特別受限。”然而,財務壓力可能引發心理負擔,嚴重時導致Burnout或輟學。
慕尼黑並非毫無支援。學生事務協會提供諮詢,慕尼黑學生援助協會(Studentenhilfe München)為困難學生補貼食堂卡或幼兒園伙食費。但對許多學生而言,父母的資助仍是不可或缺的支柱。在陽光下的食堂前,路易莎咬了一口椒鹽卷餅,目光投向遠方。慕尼黑的求學夢,既是青春的追逐,也是金錢的博弈。 (德國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