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點:
日本近期債券市場的劇烈震盪已成為全球經濟的潛在風險點,其40年期國債收益率突破3.59%、30年期債券交易規模萎縮40%的背後,是日本經濟結構性矛盾與貨幣政策轉向的疊加效應。這一危機不僅暴露了日本自身在高債務(政府債務與GDP比率達267%)、老齡化(65歲以上人口占比 30%)和通脹壓力(核心CPI3.8%)下的脆弱性,更因日本持有1.1萬億美元美國國債的特殊角色,將風險鏈條延伸至美國乃至全球金融體系。
40年期債券崩盤並非信用風險,而是流動性問題。
日本央行長期通過收益率曲線控制(YCC)購買大量日本政府債券(JGB)管理利率並為國家融資,成為最後買家。但2024年7月起,日本央行開始貨幣政策正常化,取消收益率曲線控制,減少量化寬鬆,從債券購買轉向短期利率管理。央行大幅減少債券購買,退出主要買家角色。超長期債券,尤其是40年期,原本交易稀薄,受此衝擊最大,被央行“遺棄”,購買量削減25%。投資者因央行退出而拋售,需求消失導致收益率飆升,價格暴跌,市場流動性枯竭,賣單迅速滾雪球。投資者因失去可靠買家而恐慌,自動化風險模型(如價值-at-風險)觸發 “價格下跌 - 追繳保證金 - 進一步拋售” 的連鎖拋售,僅2025年3月,程序化賣單規模就達1500億日元,形成的惡性循環。
保險公司等機構因美國國債估值損失拋售日本資產,導致流動性螺旋下降。自動化風險模型加劇拋售,形成演算法驅動的恐慌。超長期債券對利率敏感,成為首個受衝擊對象。信用違約掉期(CDS)市場顯示,日本主權CDS價差僅上升2.1個基點,遠低於希臘危機時的1200基點,表明市場關注的是波動而非違約風險。警告日本破產的觀點被誇大,當前是政策驅動的市場重新定價,而非信心崩潰。
問題遠非日元疲軟或日本央行政策失誤那麼簡單,而是廣泛的經濟惡化,經濟動能持續衰減:2025年一季度GDP萎縮0.7%,出口下降0.6%(汽車出口額減少12%),進口因能源價格上漲激增2.9%,貿易逆差達2.3萬億日元。企業面臨外部商品競爭與成本上升的雙重擠壓,製造業PMI連續6個月低於榮枯線,企業支出僅增長4%,且可能進一步減弱,顯示國內需求和出口動能不足。快速老齡化及低移民率導致長期結構性經濟衰退,難以找到出路。
日本的財政支出持續擴大,2024年財政赤字預計達到GDP的3.6%至6%,高於前一年的2.9%。日本債務與GDP比率超過260%,幾乎是經濟規模的三倍。2025年赤字預計佔GDP的5.8%,通脹率接近4%,高於美國和歐洲的2.5%以下水平,量化寬鬆可能加劇通脹失控。
外界擔憂日本可能成為“下一個希臘”,但這種比較不成立。希臘危機源於國際債權人持有其債務,缺乏貨幣自主性,流動性危機迅速惡化。而日本90%以上債務由國內機構持有,以日元發行,央行可作為最後貸款人,國內儲蓄基礎穩固。儘管債務資料驚人,日本的結構性穩定性遠超希臘。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與希臘存在本質差異:90%的日本國債由國內持有,央行可作為最後貸款人,且國內儲蓄率(儘管下降至5.8%)仍為債務提供緩衝,而希臘危機中80%債務由外國持有。因此,日本更可能採取 “有限拋售” 策略 —— 優先減持短期美債(佔其持倉30%),通過5000億日元遠期合約對沖匯率風險,並設立5萬億日元超長期國債購買基金穩定國內市場。
這種 “精準操作” 雖能緩解自身壓力,但仍可能使全球金融市場陷入 “無安全資產” 的信任危機:美元在國際支付中佔比46.6%的主導地位雖未根本動搖,但其依賴外國買家(持有35%美債)的結構性缺陷已清晰顯現,而歐元(支付佔比24.2%)受政治碎片化制約、人民幣(1.8%)受資本帳戶開放限制,均難以填補信任真空。
日本對美國鋼鐵和汽車關稅不滿,這些關稅限制其出口管道。觀察中國通過貨幣和貿易手段對抗美國後,日本可能效仿,動用其1.1萬億美元美國國債儲備作為戰略工具。
日本面臨兩難:持有美國國債可能導致經濟衰退,拋售則可能引發美國報復和出口壓力,但能拯救其債券市場。這是一個關乎生存的高風險抉擇。
若日本拋售美債,將產生三重效應:一是推動日元升值(當前USD/JPY135,若升至120可使能源進口成本降低15%),緩解通脹;二是將資金回流國內債市,填補超長期國債每日僅 500 億日元的成交缺口;三是對美國關稅政策(如汽車25%關稅)形成 “金融反制”。
但這一操作將直接衝擊美國國債市場 —— 作為美債最大海外持有國(佔外國持倉17%),日本若減持10%(1100億美元),可能使10年期美債收益率上升50-80 基點,而當前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已3.2%,財政赤字佔GDP6.5%,債務利息支出2030年將達1.2萬億美元,市場對美債的承接能力本就脆弱。2025年一季度,美國30年期國債拍賣間接投標率(外國投資者參與度)已降至65%,若日本進一步撤出,可能引發美債拍賣失敗,導致企業融資成本飆升(高收益債利差或擴大至600基點)、股市估值承壓(標普500市盈率或從25倍回落至20倍)。
全球層面,這場危機暴露了 “債券驅動型金融秩序” 的系統性風險。日本超長期國債崩盤本質是政策轉向引發的流動性危機(信用違約掉期價差僅上升2.1基點,遠低於希臘危機時的1200基點),但自動化交易與地緣政治因素放大了衝擊。新興市場可能面臨資本外流壓力 —— 美元LIBOR-OIS利差若從15基點升至50基點,外債佔GDP超60%的國家(如土耳其)將面臨貨幣貶值與償債危機;大宗商品市場則可能加速去美元化,2025年以來黃金ETF 資金流入已達 300噸,人民幣原油期貨交易量佔比從8%升至15%。
若日本無法通過國內工具穩定債券市場,拋售1.1萬億美元美國國債將是最後手段。這將導致美元走弱、美國國債收益率飆升、全球融資成本上升,動搖全球對美國財政可持續性的信心。日本作為最大外國持有者,其撤退可能成為轉折點。
美國預計2029年債務與GDP比率達107%,2035年赤字達GDP的9%。國債拍賣已現壓力,若日本撤退,美國債券市場可能崩潰。這是全球金融秩序緩慢瓦解的跡象,債券市場暴露於系統性脆弱性、自動化拋售和地緣政治風險。
市場正經歷重設,日本在貨幣約束與財政需求間掙扎,美國依賴外國買家吸收赤字。全球意識到可能不再有安全資產。任何衝擊,如拍賣失敗、貿易戰升級或政策失誤,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波及全球信貸市場。
當前,全球金融體系正處於 “債券市場重設” 的關鍵節點。日本的困境是高債務時代的縮影,美國則是體系中心的風險源,兩者通過美債形成 “債務 - 貨幣” 的共生脆弱性。對於投資者而言,現金在通脹侵蝕下實際價值縮水(全球主要貨幣兩年累計貶值超 15%),轉向實物資產(如黃金、稀缺資源)或成為避險選擇;對於政策制定者,如何在債務可持續性與經濟增長間尋找平衡,避免 “日本震盪” 演變為 “全球危機”,將考驗後佈雷頓森林體系的韌性。
在主要貨幣購買力下降的背景下,持有現金非理性選擇,應轉向資產,如股票、房地產或商品。在債務氾濫的全球環境中,追求有形價值、稀缺性和主權至關重要。系統複雜性增加,反饋循環風險更高,需深入分析和準備,而非簡單反應。 (周子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