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進嚴出」是高等教育確保培養品質的必然選擇。而與嚴把質量關對應的,必然是實行嚴格的淘汰制度。但高校淘汰學業不合格的學生,卻很難。
在美國政府宣佈禁止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並要求現有國際學生轉學之際,香港科技大學5月23日發表聲明,歡迎這些國際生加入港科大,並表示為哈佛大學學生提供無條件入學、簡化入學程序和學術支援。而早在今年5月初,香港大學也曾官宣接收國際轉校生。
港校向哈佛大學的國際生伸出“橄欖枝”,這既給這些國際生一個轉學的選擇,也體現了港校吸引優秀學生的積極態度。對此,也有網友提出,中國內地高校,如清華北大,能否推出類似措施,接受哈佛的國際生轉學申請?
港科大可無條件接收哈佛大學的國際生,這是因為其面向全球自主招生,且認可哈佛的招生標準和教學質量,即達到哈佛大學招生標準,且在哈佛大學修讀課程獲得學分,受政策因素影響無法在哈佛大學繼續完成學業的國際生,完全具備入學港校,在港校完成學業的條件。
但中國內地大專院校的招生製度卻不同。依照現行的招生製度,清華北大招收國際生,有可能接受哈佛的非中國籍國際生轉學;而在哈佛的中國籍國際生,則需要分本科生、研究生和博士生不同學歷而論。
對於在哈佛大學求學的中國本科生,即便這些學生再優秀,當前清華北大沒有可接受這些學生轉學的管道,如果這些學生想回國完成本科學業,需要參加高考、按高考成績填報志願、錄取。當然,哈佛大學的中國本科留學生很少。根據哈佛大學2024年底公佈的資料,中國留學生在學人數為1,365人,本科生則只有53人。也就是說,每年哈佛被錄取的本科生,中國學生只有十多名,本科申請哈佛的難度可想而知。
而對於在哈佛求學的中國碩士研究生,鑑於哈佛的研究生項目,有很多是一年的課程碩士,這些學生也就沒有實際轉學需求,有實際轉學需求的研究生,是那些學製為2到3年的研究生項目。這些研究生要回到國內讀研,也很難。中國大學、科研機構招收碩士研究生,只有推薦免試與統一考研兩個管道,而要獲得推薦免試資格,需要國內高校按學生的學業成績、綜合素質確定。
在哈佛攻讀博士學位的研究生,如果要回國讀博士,則是可能的。因為博士招生已經實行申請-稽核制,博士導師有較大的招生自主權。這些學生可以和博導聯絡,只要博導願意接收,回國攻讀博士可以作為選擇。
客觀地說,哈佛大學的國際生如果申請轉學,接受他們申請的世界名校將會有很多。美國國內的大學,如哥倫比亞大學、麻省理工學院、耶魯大學、史丹佛大學,都會給他們「一路綠燈」。
這是因為歐美高等教育,本有成熟的轉學制度,轉學制度還是擴大學生選擇權,促進大學競爭的基本製度。美國USNews針對美國國內高校的大學排行榜,還把新生留校率作為評價本科教育質量的重要指標,新生留校率是指本科生完成一年學業後,有多少願意繼續留在本校學習的比率,留校率高,表明學生對教育質量和學校服務認可程度高。
因此,即便哈佛大學最終因為和川普政府「硬剛」失去招收國際生的資格——當地時間5月23日,哈佛大學向聯邦法院提起訴訟,要求立即阻止美國政府作出的禁止哈佛招收國際學生的決定。馬薩諸塞州聯邦地區法院一名法官同日對川普政府禁止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的政策發出臨時限制令,要求在舉行聽證會之前“維持現狀”——受影響最大的將是哈佛大學,而在哈佛就讀的國際生,或已經拿到哈佛大學OFFER準備到哈佛讀書的國際生,雖然不能繼續在哈佛完成學業,不得不調整學業規劃,但是,到其他大學就讀於大問題。
就此看,有多少哈佛的國際生,會選擇到港校繼續完成學業,還有待觀察。對於哈佛的中國留學生來說,如果不得已必須轉學,那麼,轉學到港校,也是值得考慮的。他們回到中國內地大專院校繼續完成學業的可能則不大。
但是,仍有必要思考,中國內地大學能否進一步推進招生、錄取制度改革,建立與國外大學接軌的轉學制度?
近年來,中國內地大學在推進校內轉專業改革,部分大學提出「零門檻」轉專業,其用意是讓學生學習自己感興趣的專業,以此吸引學生報考。但校內「轉專業」也遭遇質疑,有人認為,學生從高考錄取分數低的專業轉入高考錄取分數高的專業不公平,要轉,就必須從高分專業轉到低分專業。校內「轉專業」都很難,就更別提校際之間轉學了。
教育部製訂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明確,學生原則上應在被錄取學校完成學業。但若因患病或面臨特殊困難、特別需要,導致無法繼續在本校學習或不適應本校學習要求,可申請轉學。然而,存在以下情形之一的學生,不得轉學:入學未滿一學期或畢業前一年的;高考成績低於擬轉入學校相關專業同一生源地相應年份錄取成績的;由低學歷層次轉為高學歷層次的;定向就業招生錄取的;研究生擬轉入學校、專業的錄取標準高於其學校、專業的錄取;
也就是說,學生要轉學只能從高學歷層次轉低學歷層次(或平級),從錄取分數高的轉到錄取分數低的,而且還需要有正當理由。在現實中,真正能轉學的學生很少。這是為了維護高考公平、研考公平。但也需要意識到,沒有健全的轉學制度,正讓大學推進的「嚴出」培養制度遭遇阻力。
據報導,美國常青藤盟校等名校的大學部學生淘汰率平均都超過20%。加州理工學院每年招收800名左右大學部學生,平均要淘汰200名左右,淘汰率約25%。根據2025年4月的資料,美國本科院校的總淘汰率為29.2%。而根據教育部發表的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中國2019年普通本科招生431.29萬,2021年專科起點本科招生71.77萬人,兩者加在一起,為503.06萬人(在2023年畢業),而2023年高校畢業生人數為489.7426%,以此為單位。
進入高等教育普及化時代後,「寬進嚴出」是高等教育確保培養品質的必然選擇。教育部也要求大學要嚴把培養品質關。而與嚴把質量關對應的,必然是實行嚴格的淘汰制度。但高校淘汰學業不合格的學生,卻很難,原因在於,這些被淘汰的學生,在當前的高考制度與學籍管理制度下,如果要繼續接受全日制高等教育,需要重回高考體系,參加高考、按高考分數填報志願,才能被大學錄取,就如在哈佛的中國留學生要回國內高校讀書一樣。這就帶來現實難題,如果大學嚴格要求,淘汰大批不合格的學生,這些學生怎麼辦?
被淘汰(退學)的這些學生,面臨無法轉到其他大學完成學業的阻力。有不少家長和社會輿論還認為,這是剝奪學生的高等教育受教權,讓學生花錢上大學,卻拿不到畢業證,是對學生不負責。形象點說,一名學生在大三時被清華退學,這名學生也不能申請轉到一所普通本科就讀,而只能重新參加高考。
保障人才培養品質,讓每位大學畢業生都貨真價實,這要求高等教育必須「寬進嚴出」。這就需要探索建立與退學、淘汰相配套的轉學制度,而建立轉學制度,從根本上說,也是進行招生錄取制度的深層次改革。 (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