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經貿之間的“暗潮湧動”

在多變的情況下，歐盟對於中國的每一步舉措，都可能成為對美砝碼或訊號，而它的中國立場，也很大程度上受制於美國。

中歐峰會來臨之際，中歐經貿之間原本風浪之後可望歸於平靜的局面，又開始暗流湧動。

一方面，在川普關稅戰的推波助瀾之下，中歐之間圍繞中國電動車反補貼稅替代方案的談判似乎進入了黑暗後的黎明。上一次中歐峰會於2023年底在北京舉行，當時，歐委會主席馮德萊恩高調宣布啟動針對中國電動車進口的反補貼調查，中歐關係可謂「烏雲蔽日」。去年10月，歐盟對中國產電動車徵收高至35%的關稅，圍繞在此的談判仍在進行中，前景明滅不定。而在7月高峰會之前，歐中有意進行貿易對話，以解決貿易關係中的問題。

但另一方面，6月2日，歐盟成員國投票決定限制中國醫療器材製造商進入歐盟龐大的採購市場。隔日，歐委會貿易委員謝夫喬維奇與中國商務部長王文濤進行會談時則重點談到了歐洲對中國的稀土出口管制的深深擔憂。

反補貼稅這一波未平，另一波已起。上文所提的歐盟限制中國醫療器材製造商舉動始於去年4月。當時，歐委會首次根據《國際採購工具》（IPI）啟動了針對中國醫療設備採購市場中措施的調查。歐委會稱這些措施是對歐洲企業和產品構成不公平歧視。 《國際採購工具》於2022年8月正式生效，旨在為歐盟企業在非歐盟地區參與公共投標時獲得公平准入機會。這兩年，歐委會無論是根據《外國補貼條例》或《國際採購工具》，其展開的首次調查和一系列深度調查均針對中國企業。

今年1月，歐委會發布調查報告稱，有明確證據表明，中國以不公平和歧視性方式限制歐盟醫療器材生產商參與其政府採購。報告指出，總體而言，歐委會發現，在第一批樣本中有87%的公共採購招標文件包含明示或默示的限制條款，影響了進口醫療設備的採購。歐委會表示該報告將作為評估如何恢復中歐在該領域公平競爭的依據。

談判無果下，歐盟決定禁止中國企業未來5年內參與價值超過500萬歐元的歐盟公共採購計畫招標。根據路透社報導，歐盟委員會證實已於2日向歐盟成員國提交了一項提案，但表示不能透露投票結果、提案內容或後續步驟。

中國商務部新聞發言人就此問題答記者問時稱，“對這一保護主義做法，中方堅決反對”，“希望歐方糾正錯誤做法，中方將密切關注歐方後續行動，並將採取措施，堅定維護中國企業的合法權益”。

與這些爭端相關聯的除了目前中法在中國對歐盟白蘭地反傾銷調查上的談判，還有中國作為對美國發起貿易戰的反擊，於4月對部分中重稀土相關物項實施出口管制，此舉也對一些歐洲企業造成了衝擊。

這次在法國巴黎世貿組織小型部長會議期間，中國商務部長王文濤和歐委會貿易委員謝夫喬維奇進行了會面。根據謝夫喬維奇的說法，歐盟敦促中國放鬆對稀土的管制為此次會面的優先事項，他表示向中國同行通報了包括歐洲汽車行業在內的工業界令人擔憂的情況。根據中方的說明，“雙方圍繞中歐經貿合作緊迫而重要的議題，進行了專注、坦誠、深入的討論，並責成雙方工作團隊加緊努力工作，為中歐今年重要議程做好經貿準備。”

站在歐洲的立場來說，稀土供應問題「緊要而緊迫」。歐洲汽車供應商協會（CLEPA）4日發表聲明稱，“中國稀土出口限制擾亂歐洲汽車供應鏈，需採取緊急行動”，並表示“這些限制措施已導致歐洲多條生產線和工廠停工。”而此前，據媒體報導，中國向稀土磁體生產商發放的首批出口許可證中，包括了大眾汽車的供應商。在中國商務部新聞發言人就王文濤部長赴法期間與歐委會貿易委員謝夫喬維奇會談答記者問時稱，中方高度重視歐方關切，願對符合條件的申請建立綠色通道，加快審批，並指示工作層就此保持及時溝通。

其實，歐中關係並不是孤立的命題。談歐中關係，就必須考慮美國、美中關係和歐美關係。一方面，在中美對抗之下，歐盟不想夾縫中求生存，更不想被對抗所衝擊，就像稀土問題所產生的衝擊波。另一方面，美國已經不是昔日的盟友美國，來自川普的壓力和敵意越來越濃厚。

來自川普的最新壓力在於從6月4日開始，美國對進口鋼鐵和鋁徵收的關稅由25%上升至50%。除了鋼鋁關稅，美國對歐盟進口最新的關稅政策還包括10%的基準關稅和對汽車及汽車零件加徵的25%。此前，川普對歐盟20%的「對等關稅」獲得了90 天的喘息機會。然而因為對談判進展的失望，川普一度威脅6月1日起對歐盟直接徵收50%的關稅，之後，川普又將期限延長至7月9日。

歐美之間的來回拉扯、分歧和衝突已經不限於經貿領域，戰線已經蔓延到了價值觀。今年2月，美國副總統范斯從巴黎人工智慧行動高峰會上稱歐洲的科技法律扼殺創新，到而後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抨擊歐盟打擊社群媒體上虛假資訊和非法內容的政策，將這些法律比作蘇聯時代的審查制度。

在川普團隊看來，歐洲已經淪為被敵對價值觀和移民攻陷下的西方文明廢墟，這種看法不僅僅停留在嘴上抨擊而已。根據《政客》近日報導，美國國務院內部文件及知情人士透露，國務卿盧比歐計畫計畫擬對國務院下屬300餘個部門和辦公室進行重組。此次重組也要求設立一些新職位，這些新設職位包括一名負責"民主與西方價值觀"的助理國務卿幫辦和一個"以西方傳統核心自由理念為基礎，確立國務院價值觀外交的根基"的"自然權利辦公室"。該內部文件顯示，“該辦公室將為批評歐洲和其他已開發國家言論自由倒退奠定基礎。”

在巨大的美國壓力下，歐盟也不想因此過度熱情地擁抱中國。而在多變的情況下，歐盟對於中國的每一步舉措，都可能成為對美砝碼或訊號，而它的中國立場，也很大程度上受制於美國。(FT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