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托馬斯·佛里曼｜這屆以色列政府正在讓全世界的猶太人陷入危險

以色列人、散居國外的猶太人和世界各地的以色列朋友需要明白，以色列今天在加薩的作戰方式正在為從根本上重塑全世界對以色列和猶太人的看法奠定基礎。

這個圖景將非常糟糕。

警車和私人安保出現在猶太教堂和猶太機構周圍，將日益成為常態；以色列不再被猶太人視為反猶主義的避風港，而將被視為新的反猶根源；理智的以色列人將排隊移民澳大利亞和美國，而非號召全球猶太人回到以色列。

這一反烏托邦式的未來尚未真正降臨，但如果你還看不出它的輪廓正在緩緩浮現，那你就是在對現實視而不見。

幸運的是，越來越多的以色列空軍退役與預備役飛行員，以及軍方和情報機構的退役官員，已經察覺這場風暴正在醞釀。他們公開表示，不會對本雅明·納坦雅胡在加薩實施的醜陋且充滿虛無主義色彩的政策袖手旁觀或成為幫凶。他們已開始向美國及全球的猶太人發出呼籲——“SOS：拯救我們的國家”——在以色列軍事行動造成的道德污點還未成為永久印記之前及時制止。

首先，背景是這樣的：數月前，以色列已摧毀哈馬斯的生存性軍事威脅。

既然如此，納坦雅胡政府應當告訴川普政府和阿拉伯調解方，以色列願意分階段撤出加薩，由國際、阿拉伯及巴勒斯坦權力機構的維和部隊接手——前提是哈馬斯同意歸還所有仍在世及遇難的被綁架者，並全面撤出加薩地帶。

但若以色列繼續奉行納坦雅胡“無限期延續戰爭”的承諾——即誓言“徹底勝利”，剿滅每一名哈馬斯成員，並配合極右翼驅逐巴勒斯坦人、重新將以色列人安置於加薩的幻想——那麼全球猶太人就必須為一種前所未有的現實做好準備：生活在一個猶太國家成為賤民國家的世界，一個以色列不再是驕傲象徵、而是恥辱代名詞的世界。

終有一日，外國攝影師與記者將得以在沒有以軍陪同下進入加薩；屆時，當他們親眼目睹那裡慘烈的毀滅景象、當真相公之於眾之時，以色列及全球猶太人所將面臨的輿論反彈，將是前所未有的猛烈與深重。

請不要將我對以色列的警告誤解為對哈馬斯在2023年10月7日所犯下暴行的絲毫諒解。哈馬斯用屠殺以色列父母與孩子的手段、綁架祖母、謀殺被綁兒童的暴行，招致以色列的反應。世界上那個國家不會在如此殘酷之下心生寒意？哈馬斯理應被剷除；哈馬斯一直是巴勒斯坦人民、更是以色列的毒瘤。

但作為一名猶太人，我始終相信，猶太民族有權在其《聖經》記載的故土建立一個安全的國家，同時也應與一個同樣安全的巴勒斯坦國家和平共存——而我此刻所聚焦的，是對我們自身群體的批評。

如果我們猶太人不能抵制這個政府對加薩平民死亡人數的漠視，也不反對它在國內試圖通過罷免獨立檢察長等方式走向威權，那麼我們全球所有猶太人都將為之付出沉重代價。

這不僅是我個人的警告。上周，兩位備受尊敬的以色列空軍前飛行員——阿薩夫·阿格蒙准將（Brig. Gen. Asaf Agmon）與烏里·阿拉德上校（Col. Uri Arad，1973年戰爭中曾為埃及戰俘）——在《國土報》上發佈了一封致仍在服役同袍的公開信。

兩人皆為“555愛國者論壇”成員，這是一個由約1700名以色列空軍飛行員組成的群體，成員包括退役和現役預備役人員，最初為反對納坦雅胡試圖推翻司法獨立的“政變”而成立。

該論壇領導人、前空軍直升機飛行員蓋·波蘭把這封信發給我，希望我能促成其以專欄形式發表。我回覆說我想親自引用部分內容。他們寫道：

我們無意淡化哈馬斯恐怖分子在那可憎星期六實施的大屠殺。我們認為這場戰爭完全合理……

然而，隨著加薩戰爭的拖延，其戰略與安全目標逐漸模糊，反而日益淪為政府政治與個人利益的工具。這成了一場毫無疑問的不道德戰爭，並愈加呈現為一場復仇之戰……

空軍如今成了政府與部分軍方人士手中的工具，他們聲稱在加薩“沒有無辜者”。……最近還有一位議員——利庫德黨成員齊維·蘇卡特（Zvi Sukkot）——竟然公開吹噓政府的一項“成就”，是每天能在加薩殺死100人，卻沒有引發任何震驚與譴責。

面對這樣的言論，我們要說：儘管10月7日的大屠殺令人髮指，但這不應成為徹底無視道德原則或過度使用致命武力的理由。我們不想成為最邪惡敵人的翻版。

高潮出現在3月18日晚。以色列政府明知違反人質協議，仍恢復戰鬥，在一次原本計畫斬首幾名哈馬斯指揮官的空襲中（有報導稱目標人數不一），空軍投下的炸彈造成約300人死亡，其中包括大量兒童。這場襲擊至今未有令人信服的解釋。

此後，空軍對加薩的打擊持續不斷……整棟建築，包括婦女兒童和平民，被以“打擊恐怖分子”或“摧毀恐怖基礎設施”為名轟炸。即便其中部分目標合法，造成無辜平民巨大傷害已無法否認……

這是一個清算時刻。還不算太晚。我們呼籲仍在服役的飛行員：不要再迴避質疑……因為你們終將要為這些行為承擔道義責任。你們要面對自己的子女與孫輩，解釋為何加薩遭受了如此毀滅，為何有這麼多無辜兒童死於你們所駕駛的致命武器。

就在我收到這封信幾小時後，曾任以色列前總理西蒙·佩雷斯（Shimon Peres）高級外交顧問的尼姆羅德·諾維克（Nimrod Novik）又發來一封署名6月8日的公開信。

這封信來自“以色列安全指揮官聯盟”（Commanders for Israel’s Security）——該組織由550多位以色列退役高階國防、安全與外交官員組成。他們呼籲全球猶太人必須在加薩的混亂局勢中發聲，否則也將被這場危機所吞噬。信中寫道：

作為“以色列安全指揮官聯盟”（Commanders for Israel’s Security），我們一生的使命就是確保以色列始終是猶太民族強大而民主的家園……最近的事態發展在全球猶太社群中引發了激烈乃至痛苦的爭論，尤其集中在加薩問題上。許多僑居海外的猶太人已經公開表達了他們的擔憂，卻因此遭到嚴厲批評。

他們被控削弱以色列，甚至背叛與以色列的紐帶，被告知“身在海外或未服役於國防軍者應保持沉默”。我們堅決反對這種觀點。

……對於那些擔心公開批評會削弱以色列的人，我們想說，開放坦率的對話恰恰強化了我們的民主與安全。

我對這些公開信有三點回應：

第一，阿門。

第二，這才是真正的“親以色列”聲音。

第三，是時候出現一場類似的運動，由支援巴勒斯坦建國與加薩和平的人主導，來正面譴責哈馬斯的惡行。沒有人應允許哈馬斯通過延長戰爭來維繫其政權。

要促使哈馬斯接受停火協議，最有力的方式莫過於來自全球、特別是大學校園和公眾抗議場合的廣泛譴責——尤其是來自那些過去曾默認、縱容甚至為這個仇恨組織開脫的人們。

這才是真正的“親巴勒斯坦”聲音。 (一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