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了兒子的出生,也親歷了移民執法的極限時刻。
而今,回到紐約的他說:“如果川普是想讓我們閉嘴,那他大錯特錯。”
6月的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生馬哈茂德·哈利勒(Mahmoud Khalil)終於回到了他熟悉的城市。
在曼哈頓一間堆滿“釋放哈利勒”標語和海報的公寓裡,他回憶起三個月前的那個夜晚——105天前,他在大樓大廳中被兩名便衣移民執法人員戴上手銬帶走。
“所有我看過的‘瞭解你權利’的宣傳冊在那一刻都毫無意義。”他坐在沙發上說,“那感覺就像被綁架。”
哈利勒,30歲,巴勒斯坦裔,生於敘利亞難民營,是美國永久居民。
在哥倫比亞大學校園內,Mahmoud Khalil成為了抗議者與校方之間的溝通橋樑。圖片由《紐約時報》記者Bing Guan提供。
他是在川普政府新一輪打壓大學親巴抗議潮中,第一個被捕的學生。3月8日,他與懷孕8個月的妻子諾爾·阿卜達拉(Noor Abdalla)從朋友家回家途中,在門廳被捕;105天後獲准保釋出獄。
政府仍在尋求將他驅逐出境。
這場看似普通的抓捕,實則撼動了全美高校學生群體的神經。
“川普若是想靠抓我來讓大家不再為巴勒斯坦發聲,那他失敗得徹底。”哈利勒說。
在獄中,他收到數百封信,來自因他而關注巴勒斯坦議題的人。
2024年6月1日,Mahmoud Khalil 在紐約市哥倫比亞大學的新聞發佈會上發言。(Selcuk Acar/Anadolu Gettylmages)
他甚至反諷道:“川普本想讓巴勒斯坦事業倒退二十年,結果反而推進了它二十年。”
2025年3月,他在路易斯安那州的拘留所裡向公眾口述了一封信中提到,“我的拘留恰恰證明了學生運動在改變公眾對巴勒斯坦解放立場方面的力量。學生一直站在社會變革的前沿——ta們曾領導反對越戰的鬥爭,站在民權運動的最前線,也在反對南非種族隔離制度的鬥爭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今天,即便公眾尚未完全理解,正是學生們在引領我們走向真相和正義。”
白宮發言人回應稱:“哈利勒案與言論自由無關。他是個站在哈馬斯一邊的人,組織校園抗議,騷擾猶太學生。”
然而,至今並無證據證明他支援哈馬斯。
而哈利勒則堅定回應:“我抗議的是種族滅絕,我反對學費被用來投資軍火商。我不是在反猶,我在爭取自己民族的基本權利。”
2023年10月12日周四,紐約,巴勒斯坦抗議者,包括馬哈茂德·哈利勒,左二,在哥倫比亞大學的一次抗議期間示威。 (AP Photo/Yuki Iwamura, File)
哈利勒出生於敘利亞南部的一個巴勒斯坦難民營,18歲那年因朋友被敘政府秘密逮捕而逃往黎巴嫩。他在貝魯特的黎巴嫩美國大學學習電腦科學,期間與美籍敘裔牙醫諾爾相識、相戀,並於2023年被哥倫比亞大學錄取。
他說:“我知道美國也有問題,但我相信它的法治,相信它對言論自由的保護——那怕是關於巴勒斯坦的言論。”
但現實卻在他入學後逐漸崩塌。
2024年4月30日周二,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種族隔離撤資團體成員,包括蘇達·波拉特,左二,和馬哈茂德·哈利勒,中,在哥倫比亞大學外被媒體成員包圍。 (AP Photo/Mary Altaffer, File)
早在2023年哈馬斯襲擊以色列之前,他就感受到哥大的“反巴傾向”。
他嘗試邀請人權觀察組織來校演講,被校方百般阻撓。而在2024年春季,當校園草坪出現巴勒斯坦營地,他成為抗議者與校方間的“傳聲筒”。
“我們是抗議戰爭,是在反對55,000人死於加薩的現實。”他說。
哥大在回應中稱:“學校堅決反對一切形式的騷擾和歧視,致力於保障每位學生的安全與歸屬感。”
3月8日深夜,兩名身穿便衣、未出示搜查令的男子闖入大樓,將哈利勒按倒並逮捕,稱其學生簽證失效。可事實上他早已是綠卡持有者。
馬哈茂德·哈利勒的妻子努爾·阿卜達拉拍攝的畫面,由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發佈,記錄了哈利勒被身穿便衣、佩戴執法徽章的特工逮捕的瞬間。來源:美國公民自由聯盟。
五小時後,他才得知真正的理由:國務卿盧比歐引用一項冷戰時期法律,指控他“危害美國外交利益”,主張驅逐出境。
美國國務卿發文稱,川普政府將“吊銷哈馬斯支持者在美國的簽證和/或綠卡”
哈利勒笑了:“我怎麼就成了美國外交威脅了?我損害了美以關係?可我連一封公文都沒發過。”
他以為會被直接遣返,結果卻被送往1,600公里外的路易斯安那傑納移民拘留中心,與70多名男性共處一室。沒有隱私,不知何去何從。
“我被不確定性折磨著。”他說,“但我不想只是等待命運,我要在這裡找到一點意義。”
他開始為其他被拘者翻譯、傳遞訴求,也讀完了維克多·弗蘭克爾的《活出意義來》和Silky Shah的《拆除高牆》等書。
要求釋放哈利勒的抗議人群
最讓他痛苦的,是錯過了妻子生產的那一刻。4月21日,他的兒子出生。哈利勒的探視申請被拒。
“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補償我錯過孩子出生的遺憾。”他說。
5月末,審理哈利勒案的紐澤西聯邦法官法比亞茲認定,盧比歐所引用的法律“極可能違憲”,並在6月裁定不得再以此拘留他,隨後同意保釋。
可哈利勒說,這一切並非正義的實現。
“在美國,如果你有錢,你才可能獲得法律保護。如果你不符合這屆政府對‘美國價值觀’的定義,你必須拼盡全力爭取那怕一點點程序正義。”
如今,哈利勒終於回家,與諾爾和孩子團聚。但他並未選擇沉默。
“我不會被嚇倒。相反,這更堅定了我的信念:我們所做的,是對的。” (北美留學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