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聯邦移民清查行動在全國範圍內引發抗議,然而南部邊境卻異常安靜。移民們因害怕被逮捕而選擇迴避,而無證工人則躲在家中,深怕被發現,不敢外出。
55歲的無證移民亞歷山德拉(Alexandra,因擔憂被聯邦移民官員注意,要求隱去姓氏),最近準備前往德克薩斯州埃丁堡(Edinburg)一家西瓜農場工作時,被大兒子攔住。
「媽,別去了。你會被遞解出境。」兒子一邊勸說,一邊給她看聯邦特工在德州裡奧格蘭德河谷(Rio Grande Valley)各地追捕、戴上手銬的移民視頻。 “那可能就是你。”
川普總統針對農業工人的移民政策反覆無常:一會兒豁免、一會兒打擊、一會兒又豁免,讓全美農業產業陷入混亂。農業部資料顯示,全美農場工人約42%為無證移民。
但在美國西南部美墨邊境的農場和牧場上,恐懼更為明顯。幾個世紀以來,他們一直認為這條邊界是'相對寬鬆的,而非完全封閉的'。
政府官員誓言兌現川普最受歡迎的競選承諾之一:大規模遞解數百萬無證移民——他稱這將是美國史上最大規模的集體遞解。
然而,隨著勞工場所的突擊行動削弱了對這一政策的民意支援,並在全國引發抗議,邊境地區卻安靜得令人不安。
川普政府已有效切斷了墨西哥一側申請庇護或公開在田間打工的移民通道。而美國一側,許多原本撐起農業勞動力的無證工人,也因恐懼不敢外出。
「現在我一個工人都沒有。」拿州唐娜(Donna)的Red River Farms農場主尼克·比爾曼(Nick Billman)說。他猶豫要不要播種——“沒人幹活,地種下了也沒人管沒人收。我們得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有多少工人不再上崗很難估算。但國家農場工人事工會(National Farm Worker Ministry)活動人士伊麗莎白·羅德里格斯(Elizabeth Rodriguez)說,隨著西瓜季臨近尾聲,她在常去的農場看到工人越來越少。
“這裡大多數工人是多年居民,只是由於各種原因一直沒拿到合法身份,”羅德里格斯說,“現在,他們害怕去工作,田野幾乎空了。”
無證工人長期以來都是邊境農場的生命線。全國農場工人健康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Farmworker Health)最新調查顯示,伊達爾戈縣(Hidalgo County)被調查工人中約八成為無證者。而該縣——裡奧格蘭德河谷最大的縣——有2400多個農場。
根據同一研究,持H-2A簽證的合法農場工人(主要為墨西哥籍)只佔勞動力極小比例。
“這些農場主顯然離不開這些工人,”羅德里格斯說,“美國人吃的食物那來?”
今年的收穫高峰早在移民與海關執法局(ICE)掃蕩行動前就結束了。但德州國際農產品協會(Texas International Produce Association)政府關係負責人傑德·默裡(Jed Murray)表示,隨著西瓜季結束,許多農民都在疑慮,下一季該怎麼辦。
“以我們行業的角度看,很多有身份問題的農場工人,和僱主合作十年、十五年了,關係都很穩固。”默裡說,“但眼下這種環境下,很多農場主都在考慮僱更多持H-2A簽證的工人。”
許多農場主擔心發聲會被政府盯上。德州保守派共和黨人控制州政府的各個分支,把強力移民執法列為優先事項,並誓言全力配合聯邦行動。
但州議員忽略了一個關鍵事實:他們並未要求大多數私人僱主強制使用E-Verify(聯邦查驗員工身份系統)。這意味著多數德州僱主無需強制驗證僱員移民身份。(E-Verify 是美國國土安全部(DHS)和社會保障局(SSA)聯合管理的一個基於互聯網的系統,旨在幫助僱主確認其員工在美國的工作資格。該系統通過將員工在I-9 表格上的資訊與DHS 和SSA 的記錄進行電子比對,快速驗證員工的身份和工作授權情況。在大多數情況下,所有者會在 Eify 3 秒內收到。的使用對於大多數僱主而言是自願的,但某些情況下可能是強制性的。案件歷史、上傳檔案以解決案件、鎖定社會保障號碼以防止身份盜用等功能。
比爾曼表示,新僱員都是自己填表,查身份歸政府管,他的任務是找能幹活的勞力。但現在,連找人幫忙種南瓜和清理風暴垃圾都很難。他估算,如果收成泡湯,損失將在10萬到15萬美元之間。
「這對我們打擊巨大。」他說。
川普的政策一再也令農場主困惑。 5月底,川普高級顧問史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稱ICE將每天「至少」抓捕3000人,全國城市和農場頓時人心惶惶。 6月13日,應總統指示,農場、旅館、餐廳的移民掃蕩暫緩,幾天後又恢復,直到上周五川普又說農場主會得到「照顧」。
“我們正在考慮,讓那些信譽良好的農場主為所僱用的人承擔責任,”川普在前往新澤西貝德明斯特高爾夫俱樂部途中對記者說,“我們不能讓農場都倒閉。”
對於炙熱的裡奧格蘭德河谷的農工來說,總統的最新說法根本無濟於事。
“他一開始說不會來找我們,後來又下手了。”亞歷山德拉在採訪中說,“他的話根本靠不住。”
亞歷山德拉說,她面臨的損失甚至比農場主還嚴重。她住的老拖車只花了800美元,但如今貼著膠帶、夾著木板才勉強撐著。每月450美元的伙食和電費,得五個孩子輪流湊錢。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她說,“我出門就會被抓,不出門又吃不上飯。”
她想過自願離境以擺脫不確定,但又擔心家鄉墨西哥的販毒暴力。 “那邊更糟。”
ICE突擊農場已成常態,她甚至想換工作。她聯絡了在當地熱門「免下車便利商店」打工的朋友,對方說可能有空班。但很快,她的手機被ICE突擊埃丁堡El Tocayo Drive Thru的視頻刷屏。當地人在WhatsApp和社群媒體上即時追蹤長達八小時的對峙:便衣探員和一名25歲員工,後者躲在廚房,直到被出示法官手令才投降。
店主埃爾達·加爾薩(Elda Garza)說,探員沒解釋,只說要帶走這名「有案底」的員工。
“他們說只抓她,不會抓別人。”加爾薩說,“但這事把我們全嚇壞了。”
邊境的恐懼已蔓延至農業之外。
57歲的麥卡倫(McAllen)居民羅西(Rosy)已經有三周沒有去做清潔工了,她深信移民官員無處不在。每當有陌生人敲門,她都會躲在窗後。由於她在美國非法居住了近25年,因此要求隱去姓氏。
更糟的是,她在美國出生的女兒也為養家,放棄了護理學業去當醫療助理。
“有時我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神經過敏,”羅西擦著眼淚說,“就算遛狗,看到路過的車都覺得是移民官的車,會趕緊溜回家。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害怕的不只是被遣返回墨西哥,更擔心被蒙面特工「綁架」送往一個毫無聯繫的第三國。最高法院本周剛剛認可了相關政策。
“我在墨西哥有家人,可以住在那裡,”她說,“但我不想丟下女兒。”
另一名不願透露姓氏的農場工人阿爾瑪(Alma)也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回到自己幹了15年的香菜田。她和許多同伴一樣,無法確定每周200美元的工錢是否值得冒著被遞解、和合法家人分離的風險。
“我需要賺錢,但也不想和家人分離,”她說,“他們讓我們進退兩難。”
——愛德加桑多瓦爾(Edgar Sandoval),《紐約時報》德州記者,聚焦拉丁裔與美墨邊境。 (一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