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川普將聯準會工地視察變成政治秀場

總統罕見造訪央行，視察其斥資25億美元的大規模翻新工程——該工程已遭其顧問批評。

周四，當川普總統與聯準會主席傑羅姆·鮑爾（Jerome Powell）頭戴白色安全帽，一起參觀聯準會施工現場時，他們幾乎立刻圍繞這項中央銀行翻修工程的費用問題發生了爭執。

當鮑爾反駁川普關於工程造價已從25億美元飆升至31億美元的說法時，川普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紙遞給他。鮑爾戴上眼鏡，仔細看完後糾正道：“您這是把第三棟樓也算進去了，先生。”他說的，是聯準會在2021年已完成翻新的毗鄰辦公樓。

當然，這遠非兩人間最嚴重的分歧。氣氛尷尬的交鋒中，川普還打趣地拍了拍鮑爾的背，說：“我真希望他能降息。”

對於川普來說，這一非同尋常的場面正是精心編排的政治戲劇，其目的在於對聯準會施加更大壓力——這是他一貫的非常規手法，意在抹黑鮑爾的公眾形象，並推動央行降息。

這項翻修工程，正成為川普攻訐聯準會的最新工具。他批評聯準會拒絕聽從白宮意見，大幅下調利率，而他近幾周來一直強調，降息有助於降低政府借貸成本。

之後，川普表示自己已在私下就此事施壓。“我們私下聊了聊，”他說，“我相信主席最終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鮑爾則表示，如果大幅加征關稅帶來的價格上漲沒有引發更高通膨，聯準會可能在今年稍晚降息。央行官員計畫在下周的貨幣政策會議上維持利率不變。

總統罕見造訪聯準會，正體現出川普執政風格中的“作秀”特徵。

作為一位將奢華地產與真人秀打造成個人品牌的總統，川普這次參觀可謂是量身定做的電視時刻，目的是將鮑爾——這位八年前由川普親自提名的聯準會主席——刻畫成一個治理無能的官僚，主導著一項預算超支的25億美元翻修項目。

而聚焦建設工程本身還有另一重政治意義：這讓川普可以主動出擊，迎合其選民群體對體制的不滿情緒，同時轉移公眾視線，避免聚焦其它爭議，比如其政府在處理與已故金融家兼性犯罪者傑弗裡·愛潑斯坦（Jeffrey Epstein）相關檔案問題上的批評。Stifel投資公司駐華盛頓政策策略師布萊恩·加德納（Brian Gardner）如此指出。

川普及多名顧問表示，希望鮑爾辭職，同時希望聯準會能在下周會議上降息。儘管這兩件事都不太可能發生，但攻擊聯準會“對川普來說總體上是有利的政治行為。他當初競選就是為了‘抽乾華盛頓的沼澤’，而在很多共和黨基層選民眼中，聯準會就是這個‘沼澤’的一部分。”加德納說道。

針對這項翻修工程的批評，其實反映出川普盟友對鮑爾的更廣泛不滿。

川普陣營仍對去年9月聯準會意外降息半個百分點耿耿於懷，認為這在大選前時機不當。有些人更不滿鮑爾展現出的“獨立性”，將其視為對總統行政權威的不當抗拒。

但他們的邏輯未必一致——有些如今呼籲降息的川普盟友，去年9月在利率更高、通膨水平類似時，反而批評過聯準會降息。

事實上，聯準會翻修工程並不新鮮。但本月白宮官員質疑鮑爾是否誤導了國會，或未妥善管理設計方案變更與地方監督機構的協調，這讓工程問題再度成為焦點。

知情人士稱，聯準會大約在白宮周三晚向公眾公佈訪問計畫時才接到總統將要到訪的通知。原定陪同川普參觀的，還有白宮預算局局長拉塞爾·沃特（Russell Vought）、聯邦住房監管官員比爾·普爾特（Bill Pulte）、白宮副幕僚長詹姆斯·布萊爾（James Blair），以及參議院銀行委員會主席、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參議員蒂姆·斯科特（Tim Scott）。

聯準會方面表示，該工程之所以出現超支，部分原因是施工中發現了比預期更多的石棉、土壤中存在有毒污染物，以及地下水位高於預期等不可預見因素。

上周，川普甚至暗示，這場翻修可能成為罷免鮑爾的正當理由，儘管這種做法前所未有、法律依據也存疑。“我覺得這多少算一個理由。”他表示。第二天，他又改口稱，除非鮑爾“因欺詐等原因必須離職”，否則他不太可能試圖將其免職。

鮑爾的任期將於明年5月結束。最高法院近日暗示，總統只有在“有因”（即明顯不當行為）的前提下，才可以罷免聯準會官員——這必須超出政策分歧的範疇。

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Scott Bessent）本周在電視採訪中表示，川普並未打算罷免鮑爾。“他不會開除他。”貝森特在MSNBC上說。前一天，他在福克斯商業頻道上也表示：“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鮑爾現在應當下台。他一直是位稱職的公務員。”

不過，其他顧問則呼籲鮑爾辭職或被撤職。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周三晚在福克斯新聞上表示：“這位主席該下台了。”

但共和黨建制派對這種削弱聯準會傳統獨立性的言論更為謹慎。他們擔心，這可能損害公眾對聯準會抗通膨能力的信心，進而削弱美元、推高聯準會無法直接控制的長期利率。

“這非常危險。”前參議員、曾於2021至2023年擔任參議院銀行委員會共和黨首席議員的帕特·圖米（Pat Toomey）表示。儘管他過去也曾批評鮑爾，但他認為，現在聯準會沒有理由像川普那樣主張激進降息。

“總統此時大幅降息的願望，大大增加了通膨反彈並加速上行的風險。”圖米說，“所以就算從他自身的政治利益看，我也不覺得這符合邏輯。”

“整場翻修爭議，充其量只是場邊秀。”共和黨歷任總統競選團隊的經濟顧問道格拉斯·霍爾茨-伊金（Douglas Holtz-Eakin）指出。他強調，更重要的問題在於，聯準會是否精準判斷了短期經濟前景，並制定出恰當的利率政策。

而川普的關稅政策使這一判斷變得更加困難：關稅既可能推高物價，又可能拖累經濟增長。在這種情境下，聯準會的角色就像足球場上的守門員，必須判斷到底是該“撲向左邊”支援疲弱的增長，還是“撲向右邊”控制通膨。

“本周當你看到白宮官員接連走進聯準會工地時，請記住，聯準會是一個嚴肅的機構，它在為美國人民製訂嚴肅的（雖非無誤的）政策。”霍爾茨-伊金說道。 (一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