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4月16日,查理·蒙格在史丹佛大學法學院進行了一場主題為《論基本的、普世的智慧》演講,他提到學校教育對跨學科式思維培養的忽視,並在學生問答環節中提出要開一門“補救式普世智慧”的課程。
8月7日晚上19:30,蒙格書院的志願者廖斌和編輯王曉晨圍繞“學校不教的常識”這一主題,與大家共讀了《窮查理寶典》第四章“查理十一講”中的第三講,即上述這篇演講稿。他們共同探討了對「普世智慧」的理解、潛意識裡的思維模型框架、「什麼是『心理否認問題』」以及如何理解蒙格所說的「海軍制度式的正義」。希望透過這一講的內容,和大家共同探討跨學科思維如何培養。
在直播過程中,不少觀眾結合自己的經歷與感悟分享見解。有人說“常識不常有”,有人說“比起讀書,有的人更會讀社會這本書”。這些體會印證了蒙格的核心主張──學校教育不應困於單一學科的壁壘,而需主動培養跨學科思維。書友們在生活實踐中提煉出的“非課本智慧”,正是對這一理念的生動詮釋。
蒙格書院摘錄《窮查理寶典》第四章第三講中精彩的問答部分,與各位讀者分享。
問:我想聽你再談談如何作判斷。在你的演講中,你說過我們應該閱讀心理學教材,然後掌握十五六個最合理的原則…
蒙格:掌握那些明顯很重要、明顯很正確的原則。沒錯……然後你還得鑽研那些明顯很重要然而教材上又沒有的原則──這樣你就能得到一個系統。
問:是的。我的問題跟第一步有關,又怎樣確定那些原則是明顯正確的呢?對我來說,這才是更重要的問題。
蒙格:不,不。沒你說的那麼難,你言過其實了。人們很容易受到他人的思維和行為的嚴重影響,有時候這種受影響的情況是發生在潛意識層面的,你覺得這很難理解嗎?
問:沒有啦。這個我能理解。
蒙格:那就對了。那你就完全能夠弄清楚那些原則。慢慢來,一個接一個掌握。沒有你說的那麼難…
你覺得操作性條件反射的原理──也就是人們會重複他們上一次成功的活動──很難理解嗎?
問:我覺得要掌握的東西很多,有道理的內容也很多。我覺得這個系統很快就會變得很複雜——因為太多各種各樣的原則了。
蒙格:嗯,如果你跟我一樣,你會覺得有點複雜才有意思。如果你想要毫不費力就能明白,也許你應該加入某種宣稱能夠解答一切問題的邪教。我可不認為那是一種好辦法。我想你必須接受這個世界──它就是這麼複雜。愛因斯坦曾經很好地總結過這一點:“一切應該盡可能簡單,但不能過於簡單。”
我想學習心理學也是這樣的。如果有20種因素並且它們相互影響,你必須學會處理它們——因為世界就是這麼複雜。但如果你能像達爾文一樣,帶著好奇心逐步解決問題,你就不會覺得很難。你會驚訝地發現,原來你能夠學得很好。
問:你剛才給了我們三個你使用的模型。我想知道你是從那裡找到其他的型號。第二個問題,你能教我們一種更輕鬆地閱讀心理學教材的方法嗎?我倒不反對去讀心理學教材,可是那樣很花時間。
蒙格:學科的種類並不多,真正有用的想法也不多。把它們統統弄清楚會給你帶來很多樂趣。此外,如果你透過親自摸索去把它們搞清楚,而不是透過別人的轉述死記硬背,你對那些思想的掌握會比較牢固。
更重要的是,這種樂趣永遠不會枯竭。我以前接受的教育錯誤得很離譜。我根本沒有看過所謂的現代達爾文主義的著作。我看的書也很雜,但我就是沒看過這類書。去年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真是個白痴,居然連現代達爾文主義都沒看過,所以我倒了回去,在牛津大學偉大的生物學家道金斯和其他人的幫助之下,我補充了這個流派的知識。
我七十幾歲啦,對我來說,理解現代達爾文綜合理論絕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這種理論極其漂亮,而且極其正確。一旦掌握它之後,它就變得很簡單。
所以我這種方法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它帶來的樂趣永不枯竭。如果你患有阿茲海默症,最終被送到療養院,那麼我想這種樂趣確實會枯竭。但就算是那樣,它至少也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如果我是法學院的沙皇——不過法學院當然不會允許沙皇的存在(它們甚至不希望院長擁有太多的權力)——我會開設一門叫做“補救式普世智慧”的課程,它將會提供許多有用的東西,包括大量得到正確傳授的心理學知識。這門課可能只持續三個星期或一個月…
我認為你們應該開設一門有趣的課程——採用一些有說服力的例子,傳授一些有用的原則——那將會很有趣。我認為這門課程將有助於你們發揮從法學院學到的知識。
人們會對這個想法不以為然。「大家不做這樣的事情。」他們可能不喜歡課程名稱——「補救普世智慧」——所含的諷刺意味。不過我這個名稱的意思其實是「每個人都應該知道」。如果你管它叫補救式的,難道你的意思不是這樣的嗎?“這些道理真的非常基礎,每個人都應該知道。”
這樣一門課將會非常有趣。可以引用的例子太多了。我不明白人們為什麼不開設。也許是因為他們不想開,所以就沒有開;但也許是他們不知道該怎麼開;也許他們不懂這門課是什麼。
但如果你們在接受傳統的法學院教育之前,有那麼一個月的時間來學習這些透過生動的例子得到傳授的基本道理,你們在法學院的整個求學過程將會有趣得多。我認為整個教育系統的效果會好得多。但沒有人對開設這樣的課程感興趣。
有些法學院確實傳授教材以外的知識,但在我看來,他們的方法往往顯得非常笨拙。其實美國大學的心理學課算上得不錯的了,不信你看看那些企業金融課程。現代的組合投資理論?那完全是亂來!真叫人吃驚。
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自然科學的工程學都教得很好。但除了這些領域,其他學科的情況完全是莫名其妙——儘管有些學科的研究人員智商非常高。
可是,孩子們,學校該如何改變這種愚蠢的局面呢?正確的做法不是請一個七十幾歲的老資本家來告訴高年級的學生:「這是一點補救式普世智慧。」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從另一方面來說,法學院在學生剛入學的第一個月就灌輸一些基本的原理……許多法學原理是跟其他原理聯繫在一起的,它們的關係密不可分。然而,在教學中,他們並沒有指出這些法學原理跟其他重要原理有密切的關係。這種做法很荒謬——絕對很荒謬。
我們為什麼規定法官不能對未經他們之手的案件發表評論呢?當我上法學院的時候,老師們在課堂上談到這個規定,但沒有聯絡到本科課程中的重要內容加以說明。不把那些理由說出來真的很荒唐。人類的大腦需要理由才能更好地理解事情。你們應該把現實懸掛在附帶理由的理論結構之上。只有那樣,你們才能成為一個有效的思考者。
至於老師們教給學生一些原理,卻不給理由,或很少解釋理由,那是錯誤的做法!
我之所以想要設立一門課來傳授補救式普世智慧,原因還在於它會迫使教授們去反省。要是這些教授所傳授的知識明顯有誤,而我們在一門叫做「補救式普世智慧」的課程中予以更正和強調,那麼他們會感到難為情。那些傳授錯誤知識的教授真的必須為自己辯護。
這個想法是不是很瘋狂?期待有人設立一門這樣的課,可能是個瘋狂的想法。不過,如果有人真的開了這樣的課,難道你們不覺得它會很有用嗎?
問:我認為要是有一門這樣的課那就太好了。可惜等到這門課開出來的時候,我們早就畢業啦。你的建議是,可以透過設定一門課程來教我們。但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學到普世智慧嗎?
蒙格:一直以來,總有人問我學習是否有捷徑。今天我也嘗試給你們提供些學習的竅門,但光靠這樣一次演講是不夠的。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寫一本書。
我希望我說的話能幫助你們成為更有效率、更優秀的人。至於你們會不會發財,那不是我要考慮的。但總有人要求我:“把你知道的都餵給我吧。”當然,他們說的話往往是這樣的:“教我如何不費力氣地快速致富。不但要讓我快速致富,你還要快速地教會我。”
我並沒有興趣自己寫一本書。再說了,寫書要花很多精力,那不是我這樣七十幾歲的人應該做的。我還有其他許多事情要處理,所以我不會去寫書。但對別人來說是絕好的機會。如果我發現有聰明人願意正確地完成這項任務,我會為他的寫作提供資助。
讓我來解釋一下為什麼現在的教育如此糟糕。部分原因在於不同學科之間老死不相往來的現狀。例如,心理學只有和其他學科的原理結合起來才是最有用的。但如果你們的教授並不理解其他學科的原理,那麼他就無法完成這種必要的整合。
可是,如果有個人精通其他學科,致力於將其他學科的原理和心理學結合起來,他怎麼能成為心理學教授呢?這樣的心理學教授往往會激怒他的同儕和上級。
世界歷史上有過幾個非常了不起的心理學教授。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羅伯特·西奧迪尼(RobertCialdini)對我非常有啟發,BF.斯金納也是——不是說他的偏執性格和烏托邦傾向,而是說他的實驗結果。但總的來講,我並不認為美國的心理學教授如果改行研究物理學,也能夠成為教授。這可能就是他們沒能把心理學教好的原因。
許多教育學院,甚至有些優秀大學的教育學院,都興起了心理學的熱潮。它們簡直是知識界的恥辱。有些系所──甚至在有些傑出的研究機構中──有時也會存在某些重要的缺陷,開設許多名為心理學的課程也並非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考慮到學術界的慣性,所有學術界的缺陷都是非常難以解決的。你們知道芝加哥大學是如何解決心理學系的問題嗎?該系擁有終身教職的教授都很糟糕,校長實際上廢除了整個心理學系。
假以時日,芝加哥大學將會擁有一個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心理學系。實際上,現在它也許已經擁有了,也許情況比以前好得多了。我必須承認,我對一個如此有魄力的大學校長是極其欽佩的。
我並不希望你們聽了我的批評之後,就以為大學心理學教育的糟糕情況完全是因為心理學系的教職能力都很低。相反,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跟心理學的本質有關——這個學科有許多難以消除的、令人著惱的特性。
讓我透過一個包含幾個問題的「思維實驗」來證明這一點:是否有些學科需要一個像詹姆斯·克拉克·麥克斯韋那樣的集大成者,卻從未吸引到這樣的人才?學院心理學的本質是否決定了這個學科對天才毫無吸引力?我認為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原因不難理解,每代人中能夠準確地解決熱力學、電磁學和物理化學的各種難題的人只有少數幾個,用一隻手就可以數得過來。這樣的人往往會被活著的最傑出的人乞求從事尖端的自然科學研究。
這樣的天才會選擇從事心理學研究嗎?心理學的尷尬之處在於:(A)就社會心理學而言,人們對它揭示的各種傾向理解得越多,這些傾向的作用就會變得越弱;(B)就臨床(治療)心理學而言,它必鬚麵臨一個尷尬的問題:相信虛幻的東西往往能夠提高幸福感。
所以我認為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非常聰明的人不願意從事心理學研究,正如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馬克斯·普朗克不願意從事經濟學研究一樣:他認為他的方法無法解決經濟學的問題。 (蒙格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