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穩定幣的興起,本質上是一場披著技術外衣的金融形態重構。
這些以1:1錨定美元的數位資產,看似是加密世界的“穩定錨”,實則是傳統美元體系的影子延伸,其運作邏輯正在悄然將金融風險的傳導鏈條重新嫁接——把優質企業推向影子銀行的角色,將政府信用背書的債務悄然置換為企業信用支撐的負債。
從運作機制看,美元穩定幣的“影子”屬性一目瞭然。
使用者用美元兌換穩定幣時,發行方會將等額法幣納入儲備池,再通過購買各類資產賺取收益差。
這種模式與銀行“吸儲放貸”的邏輯高度相似,但不受《銀行法》約束,無需繳納存款準備金,也不必參與存款保險制度。
以Circle發行的USDC為例,其儲備資產曾長期以美國國債為主,但近年來商業票據、企業短期債的佔比持續攀升,這意味著原本由央行和商業銀行主導的資金池管理功能,正被科技公司、支付機構等非金融企業承接。
這些企業憑藉技術優勢快速擴張規模,截至2023年,全球美元穩定幣總市值已突破1200億美元,相當於一家中型銀行的資產規模,卻游離在傳統金融監管的防火牆之外。
更值得警惕的是債務形態的深層轉換。
2020年前,美元穩定幣的儲備資產中,美國國債佔比普遍超過70%,本質上是將使用者資金間接轉化為對政府的債權,風險由國家信用兜底。
但隨著市場競爭加劇,發行方為追求更高收益,開始大量配置高評級企業債、商業票據甚至回購協議。
Tether的儲備報告顯示,其持有的企業短期債佔比從2021年的12%飆升至2023年的38%,而美國國債佔比則從45%降至21%。
這種置換意味著,原本由政府承擔的債務償付責任,正通過穩定幣的儲備結構,悄然轉移給了企業主體。
當聯準會加息導致企業融資成本上升時,這些企業債的違約風險會直接傳導至穩定幣的兌付能力,形成“企業風險金融化”的新鏈條。
優質企業在此過程中逐漸演變為影子銀行。
Meta、PayPal等科技巨頭紛紛佈局穩定幣,其核心動機並非單純服務支付場景,而是通過儲備資產的管理建構表外資金池。
這些企業利用自身的使用者生態吸納資金,再通過購買債券、同業拆借等方式實現資金增值,賺取的利差本質上與銀行的淨息差收入無異。
但與傳統銀行不同,它們無需披露詳細的資產負債表,也不受資本充足率、流動性覆蓋率等監管指標約束。
2022年USD崩盤事件中,其發行方TerraformLabs通過演算法操控儲備資產的行為,正是影子銀行缺乏約束的典型表現——當企業信用替代政府信用成為金融體系的“隱形支柱”,一旦出現信心崩塌,擠兌風險會以數位資產特有的高速流動性席捲市場。
這種轉變正在重塑金融風險的分佈格局。
政府債向企業債的轉換,弱化了公共信用對金融體系的“減震”作用;優質企業淪為影子銀行,則讓商業信用承擔了本不該承受的系統性風險。
當USDC、USDT等穩定幣深度嵌入跨境支付、貿易結算甚至傳統金融機構的資產負債表時,其儲備資產中潛藏的企業債違約風險,可能成為下一次金融動盪的引爆點。
監管的滯後性使得這場“影子遊戲”得以持續,但金融歷史早已證明:當風險從陽光下的監管框架流向陰影中的灰色地帶,危機的種子便已埋下。 (新魚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