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觀點｜讓許多經濟學家團結反對的川普選擇

你能說出幾位美國勞工統計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B.L.S.）局長的名字？對絕大多數人（甚至對大多數經濟學家）來說，答案都是“一個也說不出”。這並不奇怪。儘管歷任局長多半成就斐然、卓有成效，但這份工作的根本職責，是確保我們資料基礎設施的“管道”運轉順暢。我們大多數人只是默認這些資料已經儘可能精準地刻畫了經濟狀況——就像很少去想自來水從何而來，只管接水喝——而把注意力放在更難、也更主觀的問題上，比如通膨是否只是暫時現象，抑或就業增長是否正走向衰退。

不幸的是，如果參議院確認川普總統提名的 E.J. Antoni 出任下一任 B.L.S. 局長，這一切可能將發生改變。

本月在就業資料被下修為負面後，川普突然解僱了現任局長，並在社交媒體上表示他會為這一職位物色“更有能力、更有資歷”的人選。他提議用一位得到史蒂夫 班農青睞、立場鮮明的黨派人物，來取代 Erika McEntarfer——一位在美國人口普查局等機構工作數十年的、備受尊敬的經濟學家。

Antoni 博士的多篇帖子因顯露出對進口價格、嬰兒潮一代退休等問題的明顯誤解而備受關注和批評；他在被提名前還曾表示，應該暫停發佈每月就業報告。

但更為離譜的是，正如右翼取向的稅務基金會（Tax Foundation）經濟學家 Alan Cole 指出的那樣，Antoni 在 2024 年 10 月還特地發表了一份報告，宣稱“美國經濟自 2022 年以來實際上一直處於衰退”。這一結論建立在所謂“經調整的實際可支配收入”的概念之上：該指標顯示 2019 至 2024 年間下降約 2%，而官方資料顯示同期實際可支配收入上升了 12%。問題在於，他的口徑等於把住房通膨重複計算了一遍，結果把通膨人為拔高、把增長人為壓低。

Antoni 的被選中，促成了一件我很少見到的事情：讓來自政治光譜不同陣營的大批經濟學家和政策人士站到了一起。《華盛頓郵報》援引美國企業研究所（AEI）的 Stan Veuger 的話稱，他“完全不具備任職資格，而且黨派色彩濃得不能再濃”。持類似看法的還有與保守派及自由意志主義智庫相關的人士，《華爾街日報》社論以及《國家評論》的文章也表達了相近的擔憂。

人們之所以如此憂慮，是因為 B.L.S. 每個月都會發佈兩個最重要的經濟報告：就業報告與消費者物價指數（CPI）通膨報告。二者對聯準會、金融市場以及更廣泛的企業決策至關重要。近年來，就業報告面臨的一個問題是，B.L.S. 依賴的調查問卷企業應答率下降。與此同時，B.L.S. 的預算遭遇大幅削減，如今在川普解散了聯邦經濟統計諮詢委員會等關鍵技術諮詢管道後，情況很可能進一步惡化。儘管挑戰重重，但就業資料的修訂質量近年並未明顯變差。

有一種可能是，Antoni 的上任只是錯失改進機會、並進一步削減 B.L.S. 預算而已。

但更糟的情形也完全可能出現。B.L.S. 局長可以像◽️◽️在試圖掩蓋青年失業率居高不下時那樣，暫停發佈某些資料；或者，以“改革方法學”為名的動作，最終把統計體系本身搞壞。

按慣例，勞工統計局（B.L.S.）局長在就業、通膨或其他關鍵資訊最終定稿之後才會看到這些資料。然而，這只是慣例——正如尊重 B.L.S. 局長固定任期也只是慣例。如果那位局長改變了這一點，他就可以在資料出爐前提出強硬的質詢，把數字往川普所希望的方向推動——即便當事人主觀上並無蓄意造假的意圖，這種傾向也可能發生。我毫不懷疑，機構內部的吹哨人會把情況告知外界。但我同樣毫不懷疑，事情隨後會演變成又一場多方各執己見的爭論，正如解僱 B.L.S. 局長一事如今已經變成的那樣。

過去，關於政府“做假帳”的陰謀論，多由少數邊緣人士提出，難以在兩黨內部獲得認真響應。但現在，既然川普威脅要摧毀人們對資料的信任，他實際上是在污染我們習以為常、無需多想就“喝下去”的那一杯水。而一個更加“後真相”的世界，對我們所有人都將是壞事。

作者｜Jason Furman。他是《紐約時報》觀點版特約撰稿人，曾於 2013—2017 年擔任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 (一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