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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看似矛盾的現象正在中國上演：工廠裡的機器人越來越多，製造業就業人數逐年下降，卻沒有出現大規模失業潮。
當全球都在擔憂自動化將奪走工人飯碗時，中國的勞動力市場卻呈現出令人驚訝的韌性。
十年前，“機器換人”在長三角和珠三角的工廠裡掀起浪潮，引發了社會對大規模失業的深切憂慮。
然而十年過去，這場深刻的產業變革沒有導致就業危機，反而繪製了一幅勞動力在中國大地上重新佈局的壯觀圖景。
2015年，《中國製造2025》的發佈標誌著中國製造業全面轉型升級的啟動。
政策推動與企業內生動力共同促成了這場變革。但有趣的是，當時許多企業引入機器人的首要原因並非追求技術先進，而是根本招不到人。
2014-2015年成為中國製造業缺工最嚴重的時期。
一條需要50人的產線，常常只有20人在作業。這種窘境迫使企業轉向自動化，用機器彌補人力的不足。
然而，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是：那些被機器替代的工人都去了那裡？
答案遠非簡單的“失業”二字可以概括。
資料顯示，中國製造業用工人數在2008-2009年達到2億的頂峰，到2015-2016年降至約1.5億，如今維持在1-1.2億左右。
這意味著在過去十年左右的時間裡，有七八千萬勞動力離開了製造業。
這些離開製造業的工人並沒有消失，而是開啟了一場靜悄悄的空間革命。他們的流動呈現出三個清晰的維度：
水平流動：從工廠到服務業
2015年後，勞動力的流動模式發生了根本轉變。
此前，工人主要在製造業內部不同工廠、行業間流動；此後，大規模跨行業流動成為主流。
網約車、快遞、外賣等新就業群體的快速擴張，恰恰與製造業自動化浪潮同步。
僅這些行業就吸納了近2000萬勞動力，其餘則進入了零售、餐飲、直播等領域。
服務業的大規模擴展，為製造業流出人員提供了柔軟的緩衝墊。
自動化還觸發了一場勞動力的“逆流”運動。曾經聚集在珠三角、長三角的工人，如今部分回到了內陸老家。
這背後是中國產業區域佈局的重塑。過去十年，山東、湖南、安徽等地的農村地區工業獲得了長足發展。
得益於裝置進步，這些內陸工廠能提供勞動強度更低的工作，使40-60歲的中老年人和留守婦女得以就地就業。
技能流動：從重複勞動到機器看護
在工廠內部，自動化也催生了新的崗位流動。銲接、噴塗等惡劣環境的工作已基本由機器人完成，工人轉而負責看管機器、處理異常。
更為重要的是，部分工人從簡單重複崗位轉向了如“產品方案工程師”等需要更多創造力的職位。這種轉變雖規模有限，卻展示了技能升級的路徑。
全球產業轉移歷來遵循著一個看似無解的魔咒：製造業會不斷從高成本地區向低成本地區遷移，導致先發地區的產業空心化。
美國、日本都曾試圖通過自動化留住產業，但技術條件限制了其效果。
中國之所以能打破這一魔咒，關鍵在於其超大規模的市場和完整的產業鏈形成了獨特優勢。
當越南工人年薪僅3-4萬元時，珠三角工人成本已接近10萬元。按傳統邏輯，產業應全部外遷。
但自動化使工廠減少了對人力的依賴，而中國龐大的供應鏈網路則成為留住產業的錨點。
研究顯示，港資企業（多為服裝、電子業）最易外遷，因為它們的產業鏈短，對勞動力依賴高。
而依賴機械、工程裝置的長產業鏈行業，則深深紮根於中國的供應鏈系統中，難以輕易轉移。
更深刻的是，中國擁有30年持續承接產業轉移積累的產業鏈優勢。
從台資、日資企業作為“母雞”孵化，到本土企業學會技術後自立門戶，中國在每一個製造業門類都培育出了完整的產業鏈。
這種產業鏈生態非一朝一夕可以複製，成為抵抗產業空心化的堅實屏障。
中國工人對自動化的樂觀態度，還揭示了一個常被忽視的制度因素：戶籍制度無形中塑造了勞動力市場的彈性。
研究發現，外地工人比本地工人更不擔心被機器替代。
因為外地工人長期處於工作不穩定狀態，甚至很多人沒有社保，被替代後損失較小，可以輕鬆尋找另一份工作。
而本地工人由於工作相對穩定、有社保，且通勤範圍有限，一旦失業再就業難度更大。
這種基於戶籍的勞動力市場分割，意外地形成了應對技術衝擊的緩衝機制——流動性強的外地工人成了自動化的“減震器”。
經過十年快速自動化，中國製造業生產環節的升級已告一段落。能夠自動化的崗位大多已完成改造，剩下的如服裝業等因技術限制難以進一步自動化。
接下來的變革焦點將從製造業轉向服務業。
人工智慧將開始滲透知識型、服務型行業，工廠內部的管理、資料分析、客服銷售等崗位的智能化才剛剛開始。
未來十年，我們將目睹人工智慧在各個行業的快速滲透，一場新的勞動力空間重組已在醞釀中。
中國的經驗表明，技術變革不一定會導致失業，但一定會重塑就業地圖。
面對自動化，我們需要的不是恐懼，而是洞察變革中的機遇，主動規劃個人和社會的轉型路徑。
當機器接手了重複勞動，人類得以更專注於創造性的工作；當沿海地區聚焦產業升級，內陸地區獲得了發展機會；
當製造業提升效率，服務業創造了更多就業——這或許就是中國破解“產業轉移魔咒”的真正智慧。 (眾鋼網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