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log 崩了:澳洲外賣時代的大崩塌,剛剛開始

01 告別來的很突然,也並不突然

在宣佈關閉的前一天,Menulog 的網站上依然照常跳動著數千個訂單。騎手在街頭穿行,餐廳在廚房忙碌,一切像往常一樣。

但第二天早上,澳大利亞人看到那段不到兩百字的聲明時,仍然感到了一種突如其來的斷裂感。

這個在澳大利亞營運了

近二十年的外賣平台,

將在兩周內正式退出市場。

過去幾年,外賣行業的退出名單越來越長——Foodora 在 2018 年離開,Deliveroo 在 2022 年倒下,疫情後嘗試“即時雜貨配送”的 Voly、Send、Milkrun 等初創很快燃盡資金。Menulog 只是最新的一家,但卻是最有象徵意義的一家。

它不是新創公司,也不是海外複製品牌,而是澳洲最早的本土外賣平台,一度佔據超過 80% 的市場份額。現在,它的離開意味著行業從競爭走向集中,從擴張走向收縮。

如果僅從表面看,Menulog 的關閉似乎是意外,但只要把過去五年的資料攤開,這場退出其實早已寫在趨勢裡。

根據 IBISWorld 的資料,澳大利亞線上外賣平台的市場規模在疫情期間暴漲,從 2019 年的約 25 億澳元增長到 2023 年的超過 50 億澳元。但需求的增長並沒有帶來平台的盈利能力。

Menulog 的市佔率從 2014 年的約 80% 掉到 2024 年不足 24%,同一時間 Uber Eats 佔據 53.8%,DoorDash 拿走 14.6%。行業前 3 家平台加起來佔據超過 90% 的市場,競爭極度激烈,卻又難言健康。

對 Menulog 來說,問題不只是“份額被搶”那麼簡單。

一家平台若想長期營運,需要建立在一個可持續的模型上:使用者願意付費、餐廳願意合作、騎手願意工作、平台能從中盈利。但外賣行業的現實是四方都不滿意。

消費者希望更便宜,餐廳抱怨抽佣過高,騎手收入低於最低工資水平,平台則在廣告、補貼與人力成本中長期虧損

在這樣的結構裡,誰先退出,只是時間問題。

02 當一家公司選擇“做對的事”,成本往往比別人更高

過去五年,Menulog 試圖做出一些不同的嘗試。

它取消部分地區的佣金結構,希望減少對餐廳的壓力;它嘗試將騎手雇為員工,而不是零工,以回應澳洲零工經濟改革的趨勢;它投入大規模廣告,邀請 Snoop Dogg、Christina Aguilera、Katy Perry 等明星代言。

然而,這些做法並沒有帶來足夠的訂單增長,反而使成本結構變得更重。

2023 年,Menulog 母公司 Just Eat Takeaway.com 在財報中披露全球虧損,並宣佈削減澳大利亞市場的市場投入。那一刻,很多分析師都已經意識到,Menulog 在澳洲已經到了臨界點。

Menulog 官宣關閉後,最直接受到影響的是騎手群體。官方資料稱大約有 120 名正式員工將被裁撤,但零工模式下的騎手遠不止這些。

Menulog 網站顯示平台支援“數以萬計按需配送騎手”,工會則估計至少有 5000 名活躍騎手會立即受到影響,長期使用平台工作的人數超過 1 萬。

這些人沒有冗員補償,只能領取平台承諾的四周“自願性補償”,前提是他們至少工作六個月,並在過去八周完成過一次配送。

對於一個長期依賴外賣行業的國家來說,Menulog 的退出不僅是一個平台消失這麼簡單,而是整個行業結構被迫進入清算期的標誌。

過去十年,澳大利亞外賣行業的商業邏輯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行業規模可以不斷擴大,平台可以不斷融資,消費者可以不斷習慣更便宜、更多優惠的外賣,騎手可以不斷進入這個行業填補供給。

疫情的爆發更像是給這條曲線注射了腎上腺素,讓外賣變成一種“理所當然”的生活基礎設施。

但當疫情消退,成本上升,生活壓力加劇,補貼減少,整個外賣行業的“泡沫部分”開始暴露。

  • 人們依然需要外賣,但不再願意為其付出更高價格;
  • 餐廳依然需要平台,但越來越難承受抽佣;
  • 騎手依然在跑單,但收入卻逐年下降;
  • 而平台之間大打補貼戰的時代,已經結束。

03 補貼時代結束,外賣行業不得不面對真實成本

在 Menulog 倒下的幾天內,行業分析師做出了一個一致的判斷:配送費將上漲。

這是清算期的第一步,也是無法避免的一步。

外賣平台的每一單利潤,本質上都被切割得極薄。騎手的費用、人力成本、平台抽佣、廣告、客服、保險……任何一個環節上漲,都足以讓平台虧損。

而過去十年,鋪天蓋地的補貼讓消費者形成了一種“外賣本來就應該便宜”的錯覺。但補貼從來不是常態,只是資本競爭時期的策略。

隨著 Menulog 離場,澳洲外賣行業實質上進入了 Uber Eats 與 DoorDash 的雙頭格局。

理論上還有 HungryPanda,但它只覆蓋特定語言社區,不足以改變全國市場走勢。

一個競爭者退出,意味著剩下的玩家在定價上獲得了更大的空間。

從 2024 年開始,平台的價格策略已經悄悄發生變化:小額訂單附加費變高,配送距離費上漲,會員價格提升,優惠券減少。

這些調整沒有引發太多討論,但它真實反映了平台從“補貼換增長”向“提高真實價格”轉變

漲價並不是行業的選擇,而是行業被迫面對現實的結果——騎手需要更穩定的收入、餐廳需要利潤空間、平台需要降低虧損、監管要求提高勞動標準。所有力量都在推動外賣回到真實成本,而承擔這份成本的,只能是消費者。

外賣不會消失,但會變得更貴、更少優惠、更遠離“衝動點餐”。它會從一種“習慣性便利”變成一種“慎重消費”。行業的擴張時代已經結束。

04 Menulog 的倒下, 是澳洲外賣行業真正的分水嶺

澳大利亞的外賣行業在 2020 年達到巔峰,在 2021 年出現結構性拐點,在 2022 年開始承壓,在 2023 年進入萎縮期,而在 2024 和 2025 年,補貼時代徹底結束,行業開始進入現實階段:回到真實成本,回到真實收入,回到真實需求。

把澳大利亞外賣行業過去十年的曲線畫出來,會是這樣一條軌跡:

那條曲線的峰值之後,是必然的回落。

外賣行業在很長時間裡承擔了超出其能力的角色——它被當作基礎設施,卻沒有享受基礎設施的補貼;它被消費者依賴,卻沒有定價權;它被視為便利,卻要承擔城市經濟放緩的全部壓力。

Menulog 的倒下提醒著整個社會:一個行業的便利,是建立在成本之上的,而這些成本不會永遠被資本替我們承擔。

Menulog 並不是最後一個倒下的,也不會是唯一一個倒下的。但它的離開讓很多行業內外的人第一次意識到:一個城市的便利,並不是永恆的。

便利是建立在資源投入、資本補貼、靈活勞動力和系統效率基礎上的,而這些基礎如今正在澳大利亞逐漸鬆動。

外賣行業的未來不會消失,但未來的澳洲外賣將會更貴,配送時間可能變長,平台數量減少,騎手數量下降,監管更嚴格。但這些變化並不是行業的衰落,而是行業回到真實形態的必經階段。

便利不再廉價,但至少真實。

而 Menulog 的離場,正是這一轉折點最突出的標記。 (澳洲財經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