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股已成「被動龐氏騙局」?麥可伯里:價值投資已死,我清倉走人!

在一個被演算法、指數和被動資金重寫結構的時代,再去討論“誰對誰錯”,可能已經是一個過時的問題。更現實的問題是:當越來越多的決策交給規則和程序,我們到底還剩多少真正「有人在思考」的市場空間?


邁克爾· 伯里再次提前離場。

這次,他不是因為押中了次貸危機賺夠了錢就關門走人,而是寫下一句讓全世界職業投資者頭皮發麻的話,然後把基金清算,把管理人牌照交還給監管機構:

“我對證券價值的估算,現在以及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與市場行情嚴重不符。”

注意,他沒有說「我看錯了」。

他的意思更像是:

這個市場,已經不再按照「價值」來運作了。

對一個靠研究基本面、定價風險、做價格發現吃飯的人來說,這不是普通的失誤,這是職業邏輯被整套推翻。

這更像是給「傳統市場結構」的死亡證明。


1從《大空頭》到

“我跟這個市場合不來”

很多人第一次認識伯里,是電影《大空頭》裡那個穿著短褲、聽著重金屬、盯著Excel 的怪人:早早看懂次貸泡沫,頂著客戶罵聲死扛空頭頭寸,最後賺得盆滿缽滿。

後來他關閉了當年的Scion Capital,幾年後又用Scion Asset Management 重新回到華爾街,繼續做他熟悉的事:

讀年報、拆資產負債表、算現金流折現,挑那些價格和價值嚴重錯位的標的,做多被低估的,做空被吹上天的。

2023–2025 年,他經常公開表達對AI 概念股、超級科技巨頭估值的質疑,尤其是對輝達、Palantir、特斯拉等公司的財報處理、資本開支敘事,提出越來越尖銳的批評。

到了2025 年10 月,他給投資者的信卻突然換了畫風:基金清算,牌照註銷,資產退還,只給審計和稅務留一點尾款緩衝。他不是爆倉,不是被監管封殺,就是「自己不玩了」。

原因只一句話:

“我的價值觀,跟市場已經長期不同步。”

這不是一個「看錯周期」的基金經理在認錯,而更像一個外科醫生宣布:

“病人不是傷口太大,而是整個血液循環系統出了問題。”



2誰在推美股往上抬?

不是“分析”,是“制度”

要理解伯里在氣什麼,得先看一組非常「無聊」的結構性資料。

過去二十多年,美國股市最大的變化,不是那一檔股票漲了多少,而是:

錢從「主動投資」大規模遷移到了「被動投資」。

根據多家機構統計,截至2024 年年中,追蹤指數的共同基金和ETF,已占到美國股票基金總資產的接近 60%。

簡單翻譯一下:

每10 塊錢的美股基金裡,大概有6 塊錢,是交給「把指數全部買一遍」的程序去操作的,而不是交給坐在辦公室裡翻財報的基金經理。

更極端的一頭是ETF。

到2023 年底,美國基金資產裡,ETF 佔比已經超過一半,而且還在加速蠶食傳統主動型基金的份額。

這意味著兩個殘酷的現實:

1.越來越多的錢,是不看任何公司基本面的。

它只在乎一件事:這個股票在指數裡的權重是多少。

2.越來越多的買盤,是“制度性買盤”,不是“觀點性買盤”。

受薪者每兩周發一次工資,401(k) 退休帳戶自動買進目標日期基金,目標日期基金再自動買指數。

沒有人坐在那裡討論:“這家公司是不是貴了?”



3隱形股東:三家機構,

一杯咖啡控半個美國公司

再往下看,就會發現,更集中的力量藏在「誰拿著這些被動資金」裡。

到2024 年,貝萊德(BlackRock)、先鋒(Vanguard)和道富(State Street)這三家巨頭,合計管理的資產規模已經接近22 兆美元。

如果只看美國股市,它們的影響力更可怕:

有研究統計,截至2024 年一季度,這三家機構已經持有美國股票總市值的20% 多,在標普500 成分股中,有88% 的公司,它們是前三大股東之一,甚至是第一大股東。

想像一下這種畫面:

你以為自己買的是「分散配置美國500 強」的某檔指數基金;

實際上,你只是透過不同平台,把錢不斷轉進了同一批大股東的口袋;

他們坐在紐約、波士頓幾棟辦公大樓裡,拿著全球20% 多的美國公司投票權,管理著一個前所未有的「集中股權倉庫」。

更關鍵的是,這些股權的多數,是透過指數工具拿到的——

也就是說,它們不是因為“這家公司特別好才被買入”,而是因為“它被納入了指數,而且市值越來越大”。



4價格不是被研究推著走,

而是被「權重」推著走

你可能會問:

「那指數裡不是有500 家公司嗎?錢不是分散到500 家裡了嗎?這不叫分散嗎?”

理論上是的。但現實中的指數是 市值加權 的:

市值越大,權重越高。

結果就是,我們看到一個非常魔幻的局面:

到2024 年中,「七巨頭」(蘋果、微軟、Alphabet、亞馬遜、Meta、輝達、特斯拉)已經占到標普500 總市值的約三分之一;

到了2025 年夏天,這個數字一度升到34–35%,總市值接近20 兆美元。

單單隻輝達,市值飆到約4.2 兆美元,在標普500 裡的權重超過7%,大致相當於「指數裡最底部200 多家公司的總和」。

於是,一個很現實的演算法就出現了:

當你往標普500 指數基金裡丟進1 美元,其中三、四毛錢,其實是直接砸進了那幾家科技巨頭的股價裡。

不是因為你做過深入研究,

而是因為“這是規則”,'

這是寫死在指數編制方法裡的。

從這個角度看:

被動買盤推高股價;

  • 股價上漲抬高權重;
  • 權重提升帶來更多被動買盤;

這就是一台用規章制度驅動的擴大機,企業是否真的值那個價,變成了一個「次要問題」。



5當邊際買家變成

“沒有觀點的機器”

傳統的價格發現,靠的是「邊際買家」:最後一筆成交,是在一個有明確觀點的人手裡敲定的,他覺得這個價值不值這個價,就不買;覺得太值,就加倉。

而現在,美股的邊際買家越來越像這樣:

一位在超市打工的美國小鎮居民,開了個401(k) 退休帳戶;

薪水一發,系統自動扣款,買進目標日期基金;

目標日期基金裡預設了一個“比例模型”,自動把錢按比例丟進一堆指數ETF;

  • 整個過程沒人討論「現在估值高不高」。

這位買家沒有“觀點”,

他只有「自動化扣款日期」。

學術界也在追蹤這個變化。有研究認為,如果把所有「跟著指數走、不主動選股」的資金都算進去,美國市場真正的「被動持有比例」可能已經遠高於傳統統計的數字,甚至要翻倍計算。

伯里這種人,在這樣的市場裡,會產生強烈的錯位感:

他仍在一本一本地讀財報,估算企業真實價值;

  • 但股價的主要驅動力,已經不再是這些數字,而是“這家公司在指數裡佔了多少權重”,“它是不是那七家裡的其中一員”。

當他寫出那句「我的估值和市場不在一個頻道」時,其實是在承認:

傳統意義上的“價值投資”,在這個被動資金主導的結構裡,已經很難兌現為可觀的超額回報。



6伯里看見的,不是崩盤,

而是「規則被改寫」的世界

很多人習慣把伯里的任何動作,翻譯成一句話:

“他是不是又在預言大崩盤了?”

但這一次,他的動作更像是一種“制度性嘲諷”:“如果價格發現這台機器已經壞了,那我這個修機器的人,就先離場了。”

他的選擇,和幾件事情疊在一起看,更耐人尋味:

大型主動做空機構這幾年紛紛關門、轉型,做空機構和知名空頭在監管、聲譽和成本三重壓力下越來越難生存;

  • 科技巨頭與AI 概念在指數中的權重節節攀升,讓指數與「少數公司命運高度綁定」;
  • 被動資金佔比持續上升,使得「逆勢、逆共識」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伯里不是在說“明天就要崩”,更像是在說:

“即便這個市場那天真的出事,也未必會再按照過去一百年的教科書邏輯去演。”

換句話說,他不是在預測價格拐點,而是在質疑 「遊戲規則本身」



7市場還在,

但「思考這件事」越來越不值錢

那這對普通投資人意味著什麼?

這裡有兩個非常殘酷、但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第一,被動投資不一定是壞事。

對海量不想研究、也研究不了的散戶來說,拿一檔低費率指數基金,長期持有,本來就是理性選擇。伯里本人在早年就認可指數基金對一般人的價值。

第二,對職業投資人來說,「靠比別人更認真看財報賺錢」的時代,確實變難了。

當越來越多的資金只是機械複製指數,當權重集中到少數巨頭,當“漲得越多、被買得越多”,那麼通過深度研究、艱難選股所創造的“價值差異”,很可能會被一輪又一輪“被動流入”直接抹平。

伯里關掉基金,更像是在對同行說:

「在一個不再獎勵思考、只獎勵規模和故事的市場裡,

玩'價值發現'的人,正在變成製度裡的異類。 」

市場當然還在,

指數還會每天下上下下,

新聞還會講「市值創新高」「又多拉了幾點」。

只是,在這套機器裡,思考這件事,正在變成報酬率最低的那種勞動。

這才是伯里真正轉身時,

讓人後背發涼的地方。(capitalwat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