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前,骨骼清奇天賦異禀的微無羨慕就了絕世武功,武力值登上了瑯琊榜榜首,當時25歲。同樣有練武奇才體質、年紀比他小1歲的蘋忘機,彼時戰力跟他差了十萬八千里。
可步入中年後的微無羨慕,深閉固距、故步自封,不知江湖已變,結果非但讓出了頭把交椅,還被同族的谷無忌、亞不悔、臉狐沖碾壓。此去經年,排在No.1位置的,都是跟微無羨淵源頗深的蘋忘機。
自此微無羨汲取教訓、勤補短板,再度殺進瑯琊榜前二。起初他跟排在第一的蘋忘機來回鬥了幾十個回合,絕大多數時候都落入下風。直到後來偶然悟得「未來真經」三昧,微無羨慕由此打通任督二脈,開啟「神擋殺神」模式,重新奪回戰力榜Top1位置…
乍聽這劇情,你是不又以為是重生系列爽文?事實上,它就是爽文。
但若是將「江湖」看成科技圈的影射,那男主角在現實中還真的就能找到原型,它就是微軟。
微軟是「矽谷傳奇」中的傳奇人物──儘管其總部並不在矽谷。
01
馬雲曾經給阿里巴巴設定「活過102年」的願景,他希望其生命週期能橫跨3個世紀(1999年至2101年)。
為什麼是102而不是502?因為數位時代的企業很容易被摩爾定律點中死穴,陷入「半衰期鎖定」。管理大師加里‧哈默就說:數位時代的商業體系,不再具有「連續性」的特徵,網路很難誕生石油或地產巨頭那樣依賴單一業務萬古長青的公司。
放眼全球科技史,能接連穿越週期保持長盛不衰勢頭的科技企業本就微乎其微,強如微軟者都做不到——在2014年之前,就有很多人給微軟判死緩了。
但微軟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在一個時代登上王座、在下一個時代跌落神壇後,又在下一個時代重登王座。
在PC互聯網時代,微軟曾稱霸江湖,Windows-Intel是大小王級的存在;到了行動互聯網時代,舊王隕落,新王登基,前者對應的是微軟,後者對應的是蘋果;再到AI時代大幕初啟,微軟又開始笑傲江湖,微軟-英偉達卡著AI 、算力的要道。
原本對於「舊王隕落,新王登基」的王權更迭劇情,人們並不陌生,可「舊王搖身一變,替代新王成了下個新王」,多少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但它就是這樣發生了。自2024年1月12日以來,微軟市值持續上漲,超過了蘋果,奪回了全球市值第一大公司的寶座。截止1月18日收盤時,微軟市值已高達2.9 2兆美元,蘋果市值則為2.89兆美元。
微軟由盛轉衰再轉盛的神奇經歷,可能會讓很多人都有些想不到:
20年前,包括微軟創辦人比爾蓋茲在內的許多人可能都想不到,早在世紀之交市值就已突破6,000億美元的微軟,市值再次突破6,000億美元時,卻是近18年後( 2017年10月20日)。
10年前,許多人可能也想不到,在當時已被視為氣巨頭的微軟,居然還能在數年後再度站上浪潮之巔。
以為微軟拿到了諾基亞的劇本,它又上演了「王者歸來」的大戲,這讓那些念出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人始料未及:敢情下半句後面還有下半句「之後又滿血復活對後浪說『你們都讓讓』」?
微軟對此微微一笑:看好了,我只示範一次。
02
回頭看,微軟發展史上註定有三個標誌性節點:1975年;2000 ;2014 ;
微軟於1975年成立,1975年至1999年為快速成長;2000年為巔峰時刻,2000年至2013年為走下坡階段;2014年是復興起點,2014年至今都處於復興期。
十年前,微軟最想夢回的也許就是千禧年。在跨入21世紀的前一天(1999年12月30日),微軟市值已達到6616億美元,雖然已受到美國國會那年對微軟開展反壟斷調查的拖累,可微軟還是創下人類歷史上上市公司最高市值記錄。
作為對照,1999年中國GDP為1.09兆美元,2000年蘋果市值最高點為203億美元。
儘管IBM、蘋果、Lotus們會拿著OS/2、MacOS、Notes說「有種你就別抄」,但這阻擋不了微軟Windows系統和Office軟體製霸的步伐。
在遙遙領先的微軟「拿著望遠鏡都看不到敵人」後,42歲的比爾蓋茲於2000年將CEO權杖交給了微軟第13號員工史蒂夫鮑爾默(即現在NBA快艇隊的老闆),自己則從台前轉至幕後,將精力更多地轉向公益事業。
乍看之下,曾是微軟創業期功臣的鮑爾默「守業」守得挺好:他在任期間,微軟員工人數增加了約3倍,年營收成長約4倍(從原來的約200億美元增至後來的780億美元),利潤增長達10倍,不論是經典版本Windows7還是廣受中小企業歡迎的Office 365,都在那段時間問世。
但隨之而至的,卻是股價跌跌不休:2013年8月鮑爾默宣布一年內退休之際,微軟的市值已經蒸發至2,700億美元。考慮到通貨膨脹、貨幣貶值情況,這相當於從先前的頂樓滑落到了B1層。
年營收成長近4倍,看著還行,可跟蘋果谷歌亞馬遜臉書們的指數級增長相比,完全不夠看。
早在2006年,喜劇演員約翰霍吉曼就曾在某電視廣告上諷刺微軟是個不走運的殭屍企業。到了2013年,中文網路上也出現了「古梗」:「-微博跟微軟差了什麼?-時間。」某種程度上,這也隱含了對微軟的看低。
明日黃花,是當時不少美國科技圈人士對微軟的普遍看法。未來屬於哪家企業時,也很少人會再想到微軟。
03
為什麼微軟會就這樣由盛轉衰?
有時候,掌舵者的性格能決定企業的命運。
鮑爾默掌舵微軟時,Windows的市佔率幾乎是壟斷級的,市場上只要賣出一部PC電腦,基本上都得給微軟交「過(授)路(權)費」。光憑這點,微軟就能每年坐收數百億營收。
現實一再證明:在一個時代獲得成功的人以往的成功經驗,也許是他在下一個時代再獲得成功的障礙——因為他會陷入路徑依賴,不肯再開新路。
鮑爾默以為靠著Windows就能Win (穩贏),殊不知時代已經變了,用戶上網衝浪工具更多地從PC轉變為iPhone和安卓手機,PC端操作系統市場逐漸見頂。
等到鮑爾默後知後覺時,為時已晚,微軟已接連錯過搜尋引擎、智慧型手機、社群網路等風口,淪為風口絕緣體式的存在。
雖然做出了收購諾基亞、推出Windows Phone、涉足社交業務等嘗試,但基本上都以燒錢打水漂告終。
整體上,保守、封閉、自大、擅內鬥,是鮑爾默時期的微軟給人常見的外部印象。
說其保守,是因微軟幾乎錯過了行動互聯網時代,只有些微創新+亦步亦步亦趨:蘋果推iPod,微軟跟著推Zune;蘋果推iPad,微軟跟著推Sruface平板;蘋果推iOS設備,微軟跟著推Windows Phone。
說其封閉,是因微軟當時是開源的堅決反對者。鮑爾默也出於擔心影響PC端出貨量的顧慮,堅決反對推出行動版Office.
說其自大,是因微軟彼時有強烈的「企業自豪感」,鮑爾默曾數次嘲笑賈伯斯和蘋果—— 2007年初代iPhone推出時,鮑爾默嘲笑「iPhone想進佔市場根本沒戲,也許它們能賺點小錢」,2009年又稱iPhone不算是Windows Mobile的對手、不具備微軟控制的手機操作同日而語的潛力。
微軟三代目薩提亞·納德拉就說到:「微軟內部有個壞習慣,那就是人們不會推動自己繼續前進,因為我們對曾經所取得的成功感到自滿。我們現在正在學習如何忘記過去的成就。」
說其擅長內鬥,是因微軟那時山頭主義極為嚴重。網路上曾經有一組矽谷大公司的組織架構圖十分流行:亞馬遜組織嚴密有序、谷歌結構清晰而複雜、 Facebook架構分散而扁平、微軟則是山頭主義橫行。
當時很多人已經認定,被鮑爾默帶入死胡同的微軟,就是下一個柯達和諾基亞。
04
但到了第三任CEO納德拉上任後,微軟很快就開啟了復興之路。
在當下,不少人複盤微軟「中興」原因時會總結出一二三四五等若干個理由來,在我看來,首要在「人」——納德拉雖然剛被CNN Business評為2023年度最佳CEO,但依舊是過去10年最被低估的企業CEO。
納德拉接手微軟時,微軟是個落後者,公司內部也因內鬥嚴重人心惶惶。納德拉能上位,很重要一點就是,他不站隊、只幹事,是微軟罕見的「能把爛事兒做好,同時還不讓其他人生氣」的人。
納德拉能帶著微軟重回巔峰嗎?當時誰也沒譜。
可納德拉給的答案是,光是5年時間,就帶著微軟重返巔峰;用約10年時間,帶著微軟重回全球市值Top.1企業的位置。
5年間,微軟市值相繼追趕亞馬遜、Google等,等到2018年底,市值一度超過蘋果。
在2019年6月、2021年6月、2024年1月,微軟市值分別破1兆美元、2兆美元、超過蘋果重登王座。
奈飛創辦人里德·黑斯廷斯就曾感慨道:「在科技業的歷史上,我們從未見過其他的軟體企業在經歷了痛苦的挫敗之後,還能恢復得如此之好。」
身為微軟最大個人股東的鮑爾默,還因此躺賺,身價暴漲至1,300多億美元。
那,微軟到底做對了什麼?納德拉為什麼能Make微軟Great Again?
微軟的復興秘訣,就藏在了納德拉身上的個性特質中:他謙遜、務實,完全站在了自大、躁動的對面。
納德拉從來不渲染「Amazing!我的Microsoft」。即便市值再度登頂後,在微軟總部接受彭博商業周刊採訪時,他都直言「如果有人為了我們的市值而慶祝,我會感到噁心。」堅稱公司市值「沒有任何意義」。認為任何形式的慶祝,都是「走向沒落的開始」。近乎冷靜到可怕。
微軟高層謝莉·布蘭斯坦就表示,納德拉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他「從來沒有過狂妄自大」。
雖然跟亞馬遜、谷歌、臉書等有業務競爭,但納德拉治下的微軟也從未渲染過敵對性口號,而是努力在競合關係中做大自身。
05
夠謙遜、夠務實,才會向著革新與開放而行。而革新與開放,是納德拉推動微軟復興的關鍵。
就革新來說,微軟過去的成長引擎長期依賴Windows和Office兩大業務,現在這兩個業務固然還在,但微軟早就有了兩個新支柱:雲端運算;AI 。
十年前,微軟幾乎所有業務都會圍繞最核心的Windows業務轉,新產品的命名形式通常也是“ Windows+X ”,如手機叫Windows Phone ,雲端業務叫Windows Azure 。畢竟,Windows就是微軟最大的「搖錢樹」。
納德拉上任後,卻對微軟進行了「系統重置」:他用雲端業務重塑微軟,並發力AI ,還推動「去Windows化」。
在納德拉帶動下,微軟2014年後迎來了明顯的策略轉向,聚焦的業務核心變成了「雲端、雲端、雲端」,微軟也從軟體巨頭變成運算引擎頭部企業。2018年,微軟直接終結了先前最核心的Windows部門,將其一分為二變成了Azure和Office兩個團隊。
在「雲端為先」策略與大手筆投入下,微軟雲端服務動能兇猛,不論是雲端服務平台Azure持續升級,還是Office載入雲端服務後變成生產力軟體套裝,都將其「雲端基因」不斷凸顯。
2023年第三季度,微軟全球雲端服務市場佔有率提升到23% ,雖然距離雲端服務市場老大亞馬遜還有差距,但坐穩了第二,如今智慧雲端優勢也不斷顯現。
AI也是微軟的重要發力點。說起這,許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微軟小冰」。
但微軟的AI ,遠不只是小冰。早在2016年,微軟亞洲研究院最早提出了影像辨識ResNet結構,辨識率可達90%以上;2017年,微軟改進了語音辨識系統的神經網路聲學和語言模型,將錯誤率降到5.1% … …只是「友商」谷歌光彩奪人,用「頻域遮蔽效應」將其遮住了。
當然了,納德拉也曾在MR頭顯HoloLens上下重註,在遊戲平台Xbox上燒錢,算是押注元宇宙跟遊戲,只是並未取得預期回報,但革新並不排斥試錯,要的是能及時根據回饋糾錯調整。那些真正僵化的企業,往往是缺乏糾錯能力的。
就開放而言,不論是跟蘋果、亞馬遜、Google等更多合作,還是走向開源,抑或是投資OpenAI,都是微軟開放心態的顯露。
微軟先前跟蘋果、亞馬遜、谷歌等是「死對頭」,在「Windows為先」策略下,微軟遲遲不肯推出iOS跟安卓系統的Office版本。
但納德拉一改脫鉤態度,放棄了鮑爾默耗資78億美元收購的諾基亞,避開了跟蘋果谷歌在手機領域的直接競爭,轉而推出了適配iOS跟安卓系統的Office ,也以此換來了iOS跟安卓上的應用在Windows平台上的「移植」。
商業軟體巨頭Salesforce創辦人、CEO馬克貝尼奧夫就說:「傲慢自大讓微軟付出了慘痛代價。在納德拉掌舵以後,在與其他公司合作的問題上,微軟的態度更加開放。」
微軟之前曾是開源運動的反對者-《財星》雜誌曾講到,矽谷開源運動「金童」納特‧弗里德曼跟米格爾‧德伊卡薩曾向微軟建議,Windows跟Internet Explorer等程式透過開源來獲得提升,但被微軟拒絕,他們後來成立了Xamarin公司,想要挑戰微軟。
到了2016年2月,納德拉將Xararin納入微軟麾下。納特‧弗里德曼就表示:這令人難以置信,「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微軟都是開源的反對者,而現在,我想說,在眾多大型科技公司中,微軟是變革的先鋒。這是個巨大的改變」。
微軟的開放態度,也體現在發展AI方面:它不光自己發展AI ,還「賦能」OpenAI 。依托開放心態,微軟搶過了AI領域競對谷歌的風頭,成了這輪科技大爆炸中的最大贏家,微軟Copilot如今直接引領了生成式AI商業化應用落地的進程。
儘管主要業務依舊面臨強勁對手,包括亞馬遜(雲端、智慧語音)、Google (AI 、生產力工具、安卓)、蘋果(軟體、 iOS )、Cisco (企業級通訊)、Oracle (資料庫)、Linux (操作系統)、騰訊和任天堂(遊戲機及軟體)等,但依靠革新與開放,微軟已再度站上浪潮之巔。
06
《彭博新聞週刊》4年前的報道講到,微軟「重生」,對競爭對手意味著,帝國反擊了。
微軟帝國的復興之路,秘訣或許就在於那幾個字:不自大、不狹隘,能革新、肯開放。
若從微軟復興中提煉經驗,那最重要的興許就是:偉大不能被計劃,復興也是。但通往偉大企業之路,往往是革新和開放鋪成的。自大與狹隘,只會走向復興的反面。
以微軟為鏡,可以知興替、明得失,還能知道很多別的。
但願更多的科技巨頭,也能迎來自己的「微軟復興時刻」。(數字力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