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9日,美國企業家馬斯克(Elon Musk)在舊金山高等法院對美國開放人工智慧研究中心OpenAI及其執行長薩姆·奧特曼(Sam Altman)和總裁格雷格·布羅克曼(Greg Brockman)提起訴訟。據馬斯克所說,他與奧特曼等人在2015年共同創立了OpenAI,並在2016年至2020年期間向該機構提供了超過4400萬美元的資金支持,但前提是要求OpenAI保持「開源和非營利」。後來由於與奧特曼在研究方向上有分歧,馬斯克於2018年選擇退出OpenAI的董事會,微軟公司隨後成為OpenAI的主要資助者。
在訴訟文件中,馬斯克指稱OpenAI與微軟公司達成的數十億美元的聯盟違反了旨在在人工智慧領域實現「免費向公眾開放」的協議,並將人工智慧轉變為微軟利益最大化的工具。馬斯克的訴求包括要求OpenAI公開其研究成果和技術,並要求法院禁止微軟和奧特曼等人利用OpenAI的技術謀取利益。事態在近幾天出現升級。 3月17日,馬斯克公開了其公司研發的聊天機器人Grok的電腦原始碼,這意味著所有人將有權查看和使用該技術,也就是將實現他所說的「開源」。
馬斯克的理想與現實
在這次「馬斯克-OpenAI」之戰之前,雙方都曾經有過一次驚動全球的動態。一方面,去年7月,時任X (前身為推特)執行主席的馬斯克與Meta (前身為Facebook) CEO扎克伯格在社交媒體平台公開對峙,聲稱將舉行一場拳擊肉搏,但最終不了了之。另一方面,去年11月,OpenAI公司以「與董事會溝通不坦誠並阻礙董事會履行職責」為由,解雇了時任執行長兼創辦人奧特曼,但一週後取消了這一人事變動決定。
兩件事情看似獨立,但存在著一個本質上的共通性:對人工智慧技術的認知分歧。許多分析家認為,馬斯克與祖克柏的抗爭是兩位「媒體巨頭」的商戰,但實則不止於此,而更是兩版人類命運藍圖之戰。祖克柏在2018年Facebook遭遇嚴重的公關危機後(當時該平台被指控大量盜取並洩露個人資料資訊),將Facebook升級為Meta,從名字就能看出祖克柏向元宇宙和人工智慧領域「進軍」的野心。祖克柏的理念是將人工智慧“商業化、利益化”,認為人工智慧將促進人類生活,強烈抨擊人工智慧時代的“人類末日論”。馬斯克則相反,他雖然是一位商人,也在人工智慧領域拓展商業版圖,但卻對人工智慧懷著絕對悲觀的態度,認為對人工智慧的利用必須克制適度,否則將對地球和人類造成毀滅性的災難。
同樣地,OpenAI董事會與奧特曼的矛盾根源也是「盈利派」與「公益派」之爭,「激進派」與「保守派」之爭。如馬斯克所述,OpenAI的成立初型是非營利組織,但在2019年轉型為「利潤上限」公司,即營利性與非營利性的混合體。奧特曼屬於獲利派,將OpenAI打造成一隻技術壟斷型的科技商業巨獸,並帶著人工智慧職能產品與不少客戶簽約。奧特曼為期一週的離職反映了OpenAI在「商業盈利至上」與「人類福祉為本」兩種理念之間搖擺的一次大波動,但最終奧特曼的歸職證明了前者還是成為了最終的贏家。
這正是馬斯克4年前離開OpenAI的原因,也是他現在試圖竭力阻止的目標。馬斯克一直以「關注人類長遠福祉」自稱,他也將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一位「投入人類發展藝術」的商人。身為X所有者、特斯拉CEO、SpaceX創辦人,從媒體、能源再到太空領域,他一直活躍在國際政治經濟舞台。自2008年的PayPal (美國線上支付服務商)平台起步,馬斯克的想像和遠見幫助他打造了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直到2024年,他在長期的實踐中已經逐步搭建了涉及人類未來發展的「全方位產業」。然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馬斯克理想之城的藍圖在現實面前顯得有些螳螂當車。
Twitter「下崗」之後
在2022年高調收購社群媒體推特時,馬斯克對於推特當時的發文規則表達了強烈不滿,認為作為極少數不具備重新編輯已發送推文功能、推文編輯限制於140字的主流社交媒體軟體,推特不僅過度限制使用者言論自由,而且其調性也再不適應時代主流。隨後,馬斯克也對於將軟體更名「X」做出了更詳細的解釋——「Twitter這個名字是有道理的,因為它只有140個字符的消息來回傳遞,就像鳥兒在嘰嘰喳喳一樣,但現在我們幾乎可以發布任何東西,包括幾個小時的視頻。在這種情況下,Twitter這個名字沒有意義,所以我們必須向這隻小鳥告別。”
更重要的是,隨著所有社群媒體公司逐漸加速向更全面的超級應用程式進軍,馬斯剋期待的是一款「可以集合社群平台、多媒體應用、支付服務」的超級應用程式。《紐約時報》曾直接評論道,馬斯克對X的改革之舉對標的正是中國社群媒體軟體微信。馬斯克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表達了對微信的推崇。在2022年5月的一場峰會中,馬斯克表示,“在中國人們可以活在微信裡,它什麼都做得到,就像是一個PayPal加上一堆其他功能的應用。”
然而,對所謂「服務多樣化」熱情高漲的似乎只有馬斯克一人。推特更名後,許多平台使用者和技術專家對所謂的「言論自由」變更並不支持。美國著名科技記者凱西·牛頓(Casey Newton)將馬斯克作為X所有者的做法描述為一種「文化破壞的延伸行為」。此外,在推特變革後,平台的使用者數量也下降明顯。根據應用程式效能追蹤機構Apptopia去年9月公佈的數據,自更名以來,X的下載量比前兩個月相比下降了近30%。這是自2013年上市以來,人們對這款應用程式興趣程度的最低值。除了用戶對品牌重塑不買賬,X還面臨廣告商流失的危機、現金流出現負值的情況。同時,Meta推出的競爭應用Threads又強勢登場,這都讓還沒成功配備支付功能的X的發展前景充滿未知。
特斯拉的低谷
馬斯克的電動車品牌特斯拉(Tesla)的名字也出現在這次起訴事件中。依據OpenAI公佈其與馬斯克的來往郵件,在2017年馬斯克提出擁有OpenAI的控制權被拒絕後,他建議將OpenAI合併到特斯拉,並服務電動車研發和機器學習,主張OpenAI應該「將特斯拉作為搖錢樹”,並指出“特斯拉是與谷歌抗衡的唯一希望”。依據馬斯克的規劃理想,他希望透過OpenAI幫助實現大規模神經網路訓練的全自動駕駛解決方案,以此來推動特斯拉的研發和銷售,再透過銷售利潤反哺育OpenAI的進一步開發。然而,如果按照這個計畫推進,馬斯克便和自己起訴的微軟公司一樣,成為了利用人工智慧來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道德敗壞者」。
合併失敗的特斯拉近幾年並不好過。由於消費者市場疲軟,競爭對手有相繼推出了更優惠的價格,特斯拉被迫加入了「價格戰」。特斯拉從去年開始降低汽車價格,以收復在中國市場的失地,打擊了歐洲、日本和其他美國汽車製造商。然而,特斯拉的價格戰並未獲得效果,隨著比亞迪的崛起,特斯拉在中國市場所佔的份額正逐漸流失。 2024年開局,在特斯拉連續三場降價公告的同時,特斯拉的股價也在大幅下跌。 1月24日,特斯拉公佈了2023年第四季及全年財報,特斯拉毛利率達到2019年後的最低值。公司也警告道,2024年車輛(產量/交貨/出貨量)成長率可能明顯低於2023年。受此消息影響,特斯拉股價盤後跌超5%,隨後縮至3%左右,今年以來特斯拉股價已經跌超16%。
金錢與責任
而SpaceX也算是馬斯克商業版圖中唯一尚未陷入龐大麻煩的產業。 2023年全年,SpaceX公司的發射數量迎來井噴式成長。全球共發射運載火箭223次,其中SpaceX貢獻了98次,佔比接近44%,成為了在太空最具統治力的公司。馬斯克希望能夠滿足將人類運送上火星並移民外太空的願望。雖然這個理想的實現之路似乎不太成功,在2023年的兩次不成功的試飛卻令SpaceX備受打擊,在今年3月14號SpaceX又經歷第三次試飛失敗,但是已經可以進入大氣層,整個試飛過程持續約47分鐘——這已經稱得上是很大的突破。
馬斯克是個飽受爭議的人物,外界喜歡將他與川普相提並論,畢竟兩人有著一些相似之處──舉止不可預測、擅長陰陽怪氣、經常公開表達不滿與批評,但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在賺取利潤的同時輸出責任感。一方面,身為商人,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基於經濟考量的。就拿本次對OpenAI的起訴來說,如果OpenAI最終被裁定要求公開其技術並阻止微軟和奧特曼等人利用OpenAI的技術獲益,那麼馬斯克的xAI公司無疑將是最大的獲益者之一。另一方面,馬斯克對人類命運的責任感也是值得被認可和尊敬的。這次「馬斯克-OpenAI」之戰的意義,除了訴訟本身,還有它在全世界又一次掀起的人工智慧哲學思辨和對人類命運的深刻思考。(民智國際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