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77歲的黑石集團創始人兼執行長在費城郊區長大。早在十歲起,他就在父親的窗簾和床上用品店幫忙工作,負責櫃檯。 14歲時,他開設了自己的割草生意,專注於拓展新客戶,而他的雙胞胎弟弟則負責割草。他早早就展現了對成功的渴望。
在他的《我的經驗與教訓》(What It Takes,Avid Reader Press:2019)一書中,蘇世民回憶起懇求父親在全國範圍內擴張他們的面料店(“我們可以像希爾斯百貨(Sears )那樣」),就算只是在賓州也可以。但他的父親拒絕了:“我現在已經非常幸福了。我們有一棟漂亮房子,有兩輛車,還有足夠的錢供你和你的弟弟上大學。我還需要什麼呢?”
就讀耶魯大學的蘇世民後來靠自己彌補了父親缺乏雄心壯志的遺憾。自1985年與已故的彼得彼得森(Pete Petersen)創立黑石集團以來,該集團現已成為全球最大的另類資產管理公司,管理的資產超過1兆美元。
根據《富比士》估計,蘇世民的身家為390億美元。而他的公司還孕育了另外幾位億萬富豪,包括身家76億美元的現任總裁喬納森·格雷(Jonathan Gray)。起初,黑石集團以傳統的「買入、舉債、減持」槓桿收購業務起家,但現已發展為一家購更注重買入並發展企業的公司,包括採用創新的融資技術,無限期延長了基金的到期日,使得原本「俱樂部」式的私募股權產業變得更適合一般零售投資人參與。房地產是黑石集團的重頭業務。目前,該集團的商業房地產投資組合價值3,000億美元,包括12,000多處物業。此外,黑石也是歐洲最大的倉庫和物流設施業主。
以下就是《富比士》對蘇世民的專訪。
《富比士》:你是如何開始投資業務的?
蘇世民:
我最初從事私募股權投資,代表一些剛起步的公司。當時的私募股權領域可能只有八到十家公司。我在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管理併購團隊,負責私募股權交易的諮詢。我在那裡總共工作了13年,最後我做到了董事總經理。當時,從事私募股權(編者註:當時被稱為槓桿收購)這個小的新生領域的人都是我的同齡人,所以我跟他們很熟。那時候人們不願意代表他們,因為他們做的交易非常小,整個(私募股權)概念都是新的。所以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因為我認識這些人。後來,因為我負責為他們提供建議,所以我看到了這種交易的組織方式——這就是我的開始。然後在1982年,我想讓雷曼兄弟也參與這項業務來,因為我認為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投資公司之一,雷曼這樣做可以籌集更多的資金。然而,雷曼兄弟的執行委員會拒絕進入這項業務,我認為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代價高昂的決定。
《富比士》:在你的職業生涯中,你的投資策略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蘇世民:
你知道的,自1985年公司成立以來,世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現在私募股權不僅非常普遍,而且還被劃分為不同的子資產類別。像我們這樣的公司是私募股權進入房地產、對沖基金和信貸等其他另類資產類別的先驅。
我們現在有72種不同的投資策略,不過一開始只有一種。隨著時間的流逝和世界的變化,多元化和添加新策略也顯得更有意義。但我們從未將其視為多元化,而是把它看作進入被市場週期性低估的不同領域,因為我們相信,投資這些領域可以為最初投資於其他產品的客戶帶來良好的回報。因此,在不熟悉我們在做什麼以及為什麼這樣做的人看來,可能會認為我們的策略非常多元。但我們正在做一些絕對了不起的事情,這就是我們最終在幾乎所有事情上都取得了成功的原因之一,也解釋了為什麼一些試圖效仿我們策略的人經常在價格處於高位時進入那些業務領域,或無法吸引真正具有該領域專業知識的人才。
《富比士》:你認為哪一項投資是黑石多年來最大的成功?
蘇世民:
有一個非常出色的投資是我們對希爾頓(Hilton)的投資,我們是在2007年7月初投資的,當時正值股票市場的高峰期。我們知道自己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我們相信至少有兩個顯著的機會可以增加希爾頓的利潤。
首先,希爾頓至少有二十年沒有國際擴張了。而且,它雖然當時在國際上排名第一,但它的酒店老化,沒有新的酒店。我們認為,如果我們從管理公司的角度出發,積極開設新酒店,並讓其他人提供資金,那麼光是這項活動每年就能增加約5億美元的收益。
第二個機會是希爾頓公司有三個總部和三個完整的員工團隊——但這對一家公司來說其實是沒有必要的,只要一個總部就夠了。所以我們認為在提高效率方面的機會大約價值5億美元。當我們投資這家公司的時候,儘管好像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但我們認為這個價格相當不錯,對吧?因為我們知道我們的目標可以比較容易實現,而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在此期間,我們也遭遇了全球金融危機,業務收益減少了約5億美元。有趣的是,前面這幾個數字好像都是一樣的。於是,為了確保安全,我們向這筆交易投入了更多資金,但經濟的自然反彈,再加上額外的10億美元利潤,以及在整個期間的持續增長和對現有資產的更好管理,為我們帶來了總共140億美元的回報,這是一個很棒的結果。
《富比士》:反過來說,你能舉出一個讓你比較失望的投資案例,並分享你從中學到的教訓嗎?
蘇世民:
當然,那就是我們1989年做的第三筆投資,我們投了Edgcomb Steel,一家鋼鐵分銷公司。要我說,那次投資都不只是失望,簡直是場災難,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從一開始我們對它的分析就是錯誤的。
一個合作夥伴認為我們可以輕鬆地從存貨利潤中賺錢,換句話說,無論我們投資多少,只要鋼鐵價格不斷上漲,我們就穩賺不賠。但是,當鋼鐵價格下跌時,我們也會虧錢。後來,鋼鐵價格真的下跌了,這家公司面臨經營困難,難以償還到期債務。我們選擇投入更多的資金來拯救公司,但它仍然表現得很糟糕。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必須賣掉這家公司,於是我們在1990年賣給了法國一家大型鋼鐵公司。賣掉Edgcomb Steel後,我們的初始投資虧得一乾二淨,所幸我們保住了第二次投入的資金。這次經歷太令人懊惱了,我是最終決定做這筆交易的人,所以這個錯誤算我的,我也意識到我們不能再犯類似的錯誤。
因此,我們修訂了公司的決策方式,從之前只靠我一個人拿主意變成了公司的所有合夥人商議決定,流程也更加正式。在做決策時,所有的風險因素都必須列出,然後在合夥人之間進行徹底討論。有一條簡單的規則是,參加的每個人都需要對交易的潛在缺點和可能虧損的情景闡述自己的觀點。基本上公司所有決定都引入了這個流程,其目的就是讓決策過程去個人化。公司上下都需要時時注意可能出錯的地方,而不能只關心好的面向。從這個層面來看,儘管對Edgcomb Steel的投資是一次痛苦的經歷,但也是我們公司最重要的投資之一,因為它給我們好好的上了一課。
福布斯:身為投資者,你認為最重要的投資指標是什麼,你又會密切關注哪些宏觀或微觀因素?
蘇世民:
你必須了解投資項目所處的宏觀環境—這有助於控制定價,也有助於控制你對該投資在微觀層面表現的預期。首先,我們要看這家公司成功的整體驅動因素是什麼,接著要尋找所謂的“好社區”,也就是能讓該行業和該公司蓬勃發展的地方,另外投資項目最好不要受經濟週期的影響。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是AI資料中心,目前在建立人工智慧資料中心方面,我們擁有全球最大的份額。這是因為我們在三年前就發現了這一趨勢,當時收購的公司QTS如今市值增長了六倍(三年前,黑石集團以100億美元左右的價格收購了QTS——一家運營並租賃數據中心的公司,這筆交易在當時是有史以來最大的資料中心交易)。我們著眼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該公司能否在地理上擴張。例如資料中心,就在我們對話的此刻它就在不斷擴張。因此,一定要關注公司和行業的成長路徑及其能否在地理上擴張。
福布斯:如果能給你20歲的自己一些關於投資的建議,你會說些什麼?
蘇世民:
多認識結交聰明的人,建立一個能產生大量專有數據的系統。投資要有耐心,不要心急,只有在對某個專案非常有信心時才投資。我了解自己的思考方式,我是需要了解大量的資訊才能抓住趨勢並理解事物的人,我擁有的資訊越多,就越容易做出決定。有些人只需要坐在房間裡閱讀企業年報或冥思苦想,但我總是需要掌握大量可以讓我思考的前沿信息,然後我通常可以從這些數據中看出規律。如果沒有數據,就很難看出規律。
福布斯:你對現今的投資人有什麼投資理念或主題推薦嗎?
蘇世民:
有兩三個吧。從風險或回報的角度來看,信貸仍然是一個絕佳的領域。房地產開始隨著經濟週期而變化,因為幾乎所有類別的建築工程都顯著減少了。當利率在今年稍晚開始下降時,私募股權領域會變得更加繁忙——我猜是在第三季或第四季度,但也可能再早一點。
富比士:從廣義策略角度或當前環境角度來看,如今投資人面臨的最大風險是什麼?
蘇世民:
最大的風險是目前的地緣政治環境。其次是監管,第三是政治不確定性。這屆美國政府上任以來,幾乎所有領域的監管都出現了指數級成長的趨勢。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做法會對經濟成長產生負面影響。
福布斯:有沒有哪本書是你推薦所有投資人去看的?
蘇世民:
他們可以讀我寫的那本《我的經驗與教訓》(What It Takes,暫譯),它似乎已經成為一本暢銷書!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經常和我談論這本書,我很驚訝它似乎對許多人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不常讀商業書籍,因為我自己在這個領域裡已經花了很多時間。我最近讀過並喜歡的一本好書是《鞋狗》(Shoe Dog),這是菲爾奈特(Phil Knight)關於耐吉的回憶錄,了解他創辦公司的奮鬥歷程很有趣。我總是同時讀好幾本書。
福布斯:感謝你接受此次訪談。(福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