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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最剛記者，把總統送進監獄
眾所周知，韓國總統是高危職業。
韓國以往在任的總統下場一個比一個淒涼，要麼坐牢，要麼被暗殺，要麼自殺，要麼被彈劾下台，要麼被流放海外......
那麼能與韓國總統相“媲美”的職業是什麼？
韓國記者。
在這個屢屢出現政商勾結現象的國家，記者們想要持續追蹤某個事件或曝光某個真相，那麼就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
有人被死亡威脅，有人鋃鐺入獄，也有人家裡被燒，甚至還有女性被恐嚇至流產.....
儘管風險重重，時常連生命安全都難以保證，但這些韓國的記者們依然在追蹤真相的路上持續奔走，和各界權貴人士死磕到底。
被恐嚇的女記者們
2024年5月19日，BBC上線新紀錄片《下藥、性侵和羞辱——揭露韓流明星聊天室裡的秘密》，詳細講述了2位女記者歷時3年調查李勝利、鄭俊英、崔鐘訓犯罪事實的調查經過。
鄭俊英是韓國著名的創作型歌手，他的音樂廣受好評，被無數女性粉絲追捧。
2016年9月23日，女記者朴孝實（音譯）接到了鄭俊英涉嫌偷拍和散佈與前女友性愛影片的爆料，她對此進行報導。
朴孝實是第一個報導鄭俊英性醜聞案件的記者。
此事曝光後，鄭俊英的律師向調查此事的警方施壓，所以他用來偷拍的手機從未被警察檢查過，反而是交給第三方機構檢測。
有錢能使鬼推磨，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查出。
而鄭俊英的前女友也被告知證據不足，她有可能會因誣告而受罰。恐慌之下，鄭俊英的前女友撤銷訴訟。
接著，鄭俊英的經紀公司火速召開記者會正名：“鄭俊英是無辜的受害者，是記者為了博眼球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報導，才害得鄭俊英遭受如此嚴重的誣告。”
朴孝實也因此站上風口浪尖，鄭俊英的粉絲和自稱反女權主義的男性們，開始了狂熱的報復行動。
起初是用侮辱性的郵件來攻擊朴孝實，6個月後，他們人肉出了朴孝實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便在半夜瘋狂打電話給她，從凌晨2點一直持續到凌晨5點。
在發現朴孝實不再接電話後，他們又開始簡訊轟炸，給她傳送各種淫穢圖片和髒話。
“××一樣下賤的人生。”
“長了一張讓人想踩的臉。”
此時的朴孝實正懷著孕，看到這些可怕而刺眼的資訊，她感到下體一陣暖流，往下一摸，赫然一灘血。她連夜趕去醫院，但最終還是沒保住孩子。
這樣的情況，自她曝光鄭俊英性犯罪案件以來，重複上演過兩次。
粉絲們一天24小時的惡意攻擊讓她陷入精神崩潰，導致她先後兩次流產，直到現在也沒能再懷上孩子。
朴孝實痛失孩子之際，鄭俊英卻在大肆慶祝，他正洋洋自得能逃過法律的制裁。
鄭俊英自以為手眼通天，但他沒發現自己手機裡的資料早就被有心之人恢復並保存了。
2019年，鄭俊英手機裡的“重磅炸藥”被傳到了姜京允（音譯）記者手裡。
通過這些資料，姜京允突然發現，原來這不僅是非法偷拍那麼簡單。
姜京允發現，鄭俊英的聊天群組中存在大量性侵女性的視訊，那些平日裡廣受女粉絲喜愛的男星們，在群裡大肆顯擺迷姦不同女性的經歷，對受害者們評頭論足。
群聊中，有鄭俊英和另一位男星崔鐘訓輪姦一名女性的視訊，還有李勝利拖曳女孩，並舉起拳頭恐嚇對方的視訊。
越往下看越害怕，姜京允還發現，警局一名高官在為李勝利和鄭俊英等人充當保護傘的角色。
在女星具荷拉的幫助下，姜京允查到保護傘的真實身份，才將此事曝光。
然而，她也遭受了像朴孝實一樣的攻擊。
李勝利的粉絲們侮辱她，警察讓她把手上的資料交出來，並威脅：“準備接受傳喚調查吧。”
面對四面八方的侮辱和恐嚇，姜京允並沒有妥協，儘管身懷六甲，但她依然公開在SBS電台節目表態：
這些受害者都是20多歲的年輕女性，如果連知曉真相的她也不堅持下去，那這些受害者又要怎樣面對自己支離破碎的人生？
這位準媽媽，決定和窮凶極惡的施暴者們硬剛到底，這才有了BBC這部紀錄片的誕生。
“我會像瘋狗一樣，繼續報導下去”
其實，最先曝光李勝利事件的並非是娛樂記者出身的姜京允，而是負責時政新聞的吳赫鎮（音譯）。
吳赫鎮原本是調查李勝利的夜店員工涉嫌向國會議員的女婿提供毒品一事，但調查過程中，他發現店內曾出現員工毆打客人的現象。
夜店方說被毆打的客人騷擾店裡的女性，而客人卻說當時看到保安拖著昏厥的女孩去VIP室才出手相救的。
雙方各執一詞，可警察到場後卻不由分說地帶走了被毆打的客人，且拒絕公佈事發監控錄影，這讓民眾懷疑警察被夜店收買了。
這才爆發了後面的24萬韓國人在青瓦台請願徹查的事件。
隨著越來越多記者的介入調查，大家發現，事情果然沒那麼簡單，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官商勾結事件。
而最早調查此事的吳赫鎮也在社交媒體上表明了他誓死追蹤到底的決心：“無論前面有什麼樣的危險和威脅，我都會像瘋狗一樣，繼續報導下去。”
2019年3月11日，吳赫鎮發文稱：“手上還有許多爆炸性的黑幕沒有曝光。”
然而4天後，吳赫鎮突然失聯，他的社交媒體帳號被轉為非公開。
許多韓國民眾都擔心吳赫鎮被“滅口”了，畢竟失聯前，他居住的地方就莫名被燒燬。
其實早在曝光前，吳赫鎮就知道自己生命將會受到威脅：“我知道很多人擔心我的安危，我目前沒有自殺的念頭，所以一旦我出了什麼事，一定是謀殺。”
直到3月16日，香港文匯報記者嘗試聯絡吳赫鎮，才得知他是安全的。
吳赫鎮仍在調查此事，只是因為帳號不斷有陌生人對他進行死亡威脅，他才不得不將帳號轉為私密。
吳赫鎮不是第一個被死亡威脅的記者，也不是最後一個。
韓國人的“國民英雄”
韓國記者為何如此英勇善戰？
因為站在他們前面的，是無數為真相奔走、為正義高歌的前輩們。
2014年4月16日，韓國發生了“世越號沉船事件”。
事故中有304人遇難，船上有476名乘客，其中325人為高中生，這是韓國自1970年以來最慘痛的沉船事件。
但迫於政府施壓，各大電視台昧著良心報導“乘客被全數救出，目前無遇難者”。
這時，JTBC電視台的王牌主播孫石熙站了出來。
他帶領團隊持續追蹤報導真相，派遣記者徐福賢長達半年駐守在事發地和他連線，就為了給告訴民眾們“記者在現場”。
最終，孫石熙曝光了救援部門在沉船事發後的黃金救援時間內，完全不展開任何有效行動，以及政府對民眾的欺騙。
孫石熙帶領團隊，徹底還原了一個面臨重大事故時無能的政府形象，並參與拍攝了相關事件的紀錄片《潛水鐘》。
《潛水鐘》借韓國百姓之口說出了那句振聾發聵的質問：“他們（政府）的面子到底是有多重要？權力就這麼了不起嗎？”
紀錄片和相關報導出來後，民憤瞬間被燃爆。
但政府第一時間不是站出來認錯，而是極力掩蓋事實，阻止《潛水鐘》的上映。
無獨有偶，2016年，朴槿惠閨蜜崔順實的女兒涉嫌走後門上大學一事，被韓國網友曝光。
學生們因此在校內遊行示威，抗議學術不公。
與此同時，JTBC電視台的徐福賢記者也加入了“戰局”。
他從崔順實廢棄的辦公室裡找到了200多份機密檔案，其中存在大量朴槿惠的演講稿，還有許多涉及北韓半島危機的機密檔案。
此時，孫石熙不顧政府施壓，毅然批准曝光朴槿惠閨蜜涉政事件。東窗事發後，朴槿惠被彈劾下台，和她的閨蜜一起坐牢。
憑藉一個報導直接將以權謀私的總統趕了下台，孫石熙也因此被許多韓國人視為“國民英雄”。
“如果不讓媒體提問，國家會完蛋的”
在追求真相的過程中，韓國媒體人，也曾遭遇過言論不自由的黑暗時期。
韓國2017年的紀錄片《共犯者們》曾還原過政府操縱媒體、媒體淪為政府“口舌”的時代。
自李明博2008年上台後，就對KBS、MBC、YTN等多家影響力強的公營電視台進行施壓，企圖操縱言論。
《共犯者們》的導演崔承浩（音譯）正是前MBC電視台的記者，他曾因報導李明博政治黑幕而被總統視為絆腳石，最終在2012年丟了工作。
為了給蒙在鼓裡的民眾還原媒體受政府壓迫的真相，崔承浩開始製作紀錄片，紀錄片海報上的配文非常刺眼：“下面為您播報錯誤的新聞”。
李明博上台後，首先將KBS電視台台長罷免，扶持親信上台。
面對總統的高壓手段，電視台的員工們並沒有妥協，他們和政府進行了一場“以卵擊石”的鬥爭，博弈途中，甚至有記者被執法人員一腳踹斷了肋骨。
新社長上任後，原本批判時政的節目全部砍掉，一線調查的記者全部發往非採訪部門。
雖然有KBS的前車之鑑，但MBC並未妥協，反而“頂風作案”，報導了瘋牛症事件（政府放寬美國牛肉進口額度，忽視本國養殖業），直接令李明博差點被彈劾下台。
保住位置後的李明博開始“秋後算賬”，下令逮捕節目導演，就連在婚期休假的女導演也無一倖免。
在如此壓抑的輿論環境下，韓國媒體人退縮了嗎？
並沒有，反而更加“頭鐵”了。
當晚，MBC節目的主播播報了“本台導演被逮捕”的消息，並對政府進行了新一輪的辛辣嘲諷。
下播後，節目的主播也被停職了。
一個又一個媒體人被重拳出擊後，韓國媒體界徹底被洗牌了。
而在李明博下台後，朴槿惠也延續了李明博操縱媒體的手段，這才導致了2014年世越號事件中誤報的新聞。
世越號事件也讓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媒體已死”，國民信任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新聞欺騙中蕩然無存。
這才有了紀錄片中韓國國民對記者們聲嘶力竭地控訴：“你們這些混蛋，都是照著上面的吩咐做事的，趕緊滾！”
這讓那些曾以為民請願為榮的韓國媒體人如何承受？
所以，崔承浩導演也多次在紀錄片中重複一句話：“如果不讓媒體提問，國家會完蛋的。”
韓國媒體人不想再坐以待斃了，三大電視台團結起來，開始集體罷工，他們萬眾一心，走上街頭抗議，甚至當著國民的面請求諒解。
有一分熱，發一分光。
既然媒體界被黑暗籠罩，那麼這些媒體人便聚集起來，為韓國點燃一把火炬。
就這樣，韓國媒體人持續和政府對抗了6年。
抗爭途中，一名前MBC的記者不幸患上癌症，有朋友問他，我們抗爭的意義是什麼？
他篤定地說：“我覺得光有記錄就已經很有意義了，至少在那樣黑暗的時期，我們沒有保持沉默。”
2024年，韓國政府和媒體之間的博弈仍在繼續。這才導致了揭露官商相護的紀錄片沒能在韓國本土上映，而是在英國的BBC紀錄片上線。
無論是以前報導世越號事件、瘋牛病事件的記者們，還是現如今曝光勝利事件的姜京允和朴孝實，他們都在揭露真相的路上持續接力。
在經歷兩次流產後，朴孝實面對BBC的鏡頭曾說過這麼一段話：
“雖然真的很艱難，但是我沒辦法放棄，因為我感覺一旦我放棄，他們就贏了，而且其他女記者們也可能遭到同樣的傷害，所以我想我應該堅持。”
這場幾代媒體人的博弈中，有人被辱罵，有人家裡被燒，有人被死亡威脅，有人慘遭監禁，有人肋骨被打斷，還有人身患絕症、等待生命的消逝。
但他們並未放棄，也從未後退，也更沒有屈服。
因為他們始終堅信：無真相，毋寧死；無正義，不苟活。
● 參考資料
[1]轉角國際｜王牌主播的最後On Air：揭開南韓“電視台新聞戰國時代”序幕
[2] 紀錄片｜共犯者們
[3] 紀錄片｜潛水鐘
[4] BBC紀錄片｜下藥、性侵和羞辱——揭露韓流明星聊天室裡的秘密
[5] 香港文匯報｜傳爆料勝利夜店記者失蹤，吳赫鎮IG“蒲頭”報平安
[6] 新民晚報｜“勝利”背後的大潰敗 夜店門事件牽出韓國政商界黑幕 (最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