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佈雷頓森林體系,中國的反擊?不,全世界的!

最近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原副總裁朱民說,未來全球需要新的“佈雷頓森林體系”。

這話,是2024年5月27日,朱民在杭州一個以“佈雷頓森林體系80週年”為主題的國際金融論壇上說的。

杭州“紀念”“佈雷頓森林體系80週年”幹什麼?全球需要新的“佈雷頓森林體系”……這是什麼意思?

很多人毫不猶豫地解讀為:面對當今美元體系,中國出手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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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提出了“新佈雷頓森林體系”?

那麼,是誰提出或者主張建立“新佈雷頓森林體系”呢?

是中國嗎?

有人認為,這件事可能會算在馬克龍頭上——

2023年6月下旬,60多位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齊聚巴黎,參加旨在“為建立更具包容性的金融體系建立共識”的《新全球融資公約》峰會。

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主持峰會。他為全球南方領導人提供了表達改革願望的平台(全球南方國家正在陷入債務困境,正愁沒地兒說理去呢)。

馬克龍由此希望建立一個聯盟,通過G20和佈雷頓森林機構的理事會來進行全球金融改革。

有媒體認為,如果馬克龍倡導的改革得以推行,巴黎全球金融峰會就是“新佈雷頓森林體系”的開端,而馬克龍將因此載入史冊。


馬克龍主持巴黎金融峰會

事實上,對於“新佈雷頓森林體系”,還有更早、更強勁的聲音——

2022年,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在一次演講中稱,有必要改革“道德破產的全球金融體系”,該體系“使貧困和不平等永久化”。

在2023年聯合國大會上,古特雷斯說,“現在是進入新佈雷頓森林體系的時候了”。他認為,我們的全球金融架構未能確保全球化惠及所有人,因此需要以“新佈雷頓森林體系”的形式進行“徹底變革”。

如果再往回看——

2008年10月,法國總統尼古拉·薩科齊(Nicolas Sarkozy)和英國首相戈登·布朗(Gordon Brown) 呼籲達成“新佈雷頓森林”協議(設想達成一項新的多邊協議),以穩定21世紀的國際金融。

再看看更早的事情——

1982年至1985年期間,法國、美國和其他國家的高級財政官員曾多次呼籲建立“新佈雷頓森林體系”。其時,距離佈雷頓森林體系瓦解,不過10年。

僅從上述幾個片段,就不難看出,建立“新佈雷頓森林體系”的想法由來已久。只是每一次提“新佈雷頓森林體系”,其背景與包含的具體內容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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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佈雷頓森林體系?

這就很有意思了。

儘管大家出發點不同,但都認同回到佈雷頓森林體系當中去,這是什麼原因呢?

這就要回溯到佈雷頓森林體系的誕生——

1944年7月,44個國家或政府的經濟特使聚集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的佈雷頓森林。

會議的背景,是人類剛剛經歷的兩次世界大戰。


1944年7月,44個國家代表創立佈雷頓森林體系的地點:佈雷頓森林的華盛頓山酒店

與會各方認為,之前各國貨幣及經濟集團都想以犧牲他人利益為代價,結果引發了世界經濟危機與兩次世界大戰。

教訓如此深刻!

於是與會各方,努力搭建起了一個追求穩定、包容、可持續的全球經濟體系,即佈雷頓森林體系。

所以,佈雷頓森林體系,是一種實踐,但同時也是共識。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承載了人類對美好全球秩序的共同嚮往。

1944年的佈雷頓森林體系,以美元為全球貨幣,美元錨定黃金(即金本位),全球以固定匯率與美元兌換。此外,還成立了國際復興開發銀行(即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之後以關貿總協定建構起了世界貿易組織。

20世紀70年代初,美元與黃金脫鉤,各國匯率實現自由兌換,使得佈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但是,以佈雷頓森林體系所建構起的全球基本經濟秩序,餘脈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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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佈雷頓森林體系走向反面

問題在於,隨著全球經濟的進一步推演變化,世界各國看到的並不是當初制定佈雷頓森林體系時的穩定、包容、可持續,而是走向了反面。

凱文·加拉格爾(Kevin Gallagher,波士頓大學全球發展政策中心主任)和理查德·科祖爾-賴特(Richard Kozul-Wright,亦譯為柯睿智,聯合國貿發會議全球化司司長)著有《建立新佈雷頓森林體系的理由》(2022年3月第一版)一書,仔細分析了這一問題。


《建立新佈雷頓森林體系的理由》封面

此處摘取部分觀點——

“1944年7月1日,44個國家的代表在美國佈雷頓森林召開聯合國貨幣與金融會議。會議決定,要通過提供充足的國際公共資金穩定國際貨幣體系,管控經濟侵略,避免各國以鄰為壑。近80年後的今天,當年代表們原本希望永遠消失的問題再度出現,令人不安。造成這種局面的,不是那些利用不平等和不安全問題加劇引發社會焦慮的民粹主義政客,而是那些操縱經濟遊戲規則、由特權個人和企業組成的‘贏者通吃’利益集團。”

“當年佈雷頓森林體系下注重長期利益的金融穩定原則已經被拋棄,世界整體轉向了注重短期利益的金融投機主義。其結果是資本積累減弱,生產率增長緩慢,資本主義經濟危機一再發生,以及各國貨幣匯率不穩失調,進而導致國際競爭力格局變化、貿易摩擦和經濟發展不平衡。”

“強國試圖利用國際談判來促進其國內某些群體獲得更大利益,完全不顧整個體系內各方互信不可避免地遭到破壞。”

“中國的經濟成就也使它成為包括氣候問題在內的全球治理的重要參與者。但中國的華麗變身也令西方發達國家對其敵意日益上升。需要認識到,這種敵意表面上是為了對抗中國的‘不當行為’,更是為了掩飾西方自身過去30年來政策上的失敗。這種敵意為改善大國之間的協調合作構成了最嚴重障礙,而大國協調合作正是建構多邊體系必不可少的元素。”

“中國領導人曾明確表示,加強宏觀經濟政策協調,共同推動世界經濟強勁、可持續、平衡、包容增長,是我們這個時代面臨的最大課題之一。這與當年美國在佈雷頓森林體系建立時的目標——確立‘世界各國所有人都滿意的生活標準’有異曲同工之妙,也為中美這兩個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之間進行建設性對話打下了基礎。”

與各方對於當今全球經濟體系的銳利抨擊相比,本次朱民的表達,口吻要溫和得多。

朱民提到,全球去美元化在持續。各國對美元的信心也在下降。美國赤字高達GDP的130%,超過了傳統經濟學60%的標準。同時,新興經濟國家和開發中國家佔全球GDP已經超過50%,但所佔股權遠遠低於這個比例。

朱民說,“改革佈雷頓森林體系的呼聲一直很高。”“從實際看,應當承認,當前也不是大規模或徹底改革這種體系的好時機。”“但……還是要務實地從一個一個比較小的點出發……推進佈雷頓森林體系進一步改革。” (資產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