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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
英國百年資管巨頭柏基投資日前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是《從日本視角看中國》（China through a Japanese lens），作者是日本股票負責人。他日前來到上海和深圳走訪，檢視了許多中國企業和日本企業在華子公司。結論：中國在半導體、新能源、化妝品等領域，都有可能在未來5年中，誕生站在世界舞台上的優勢公司。
他也明確提到了幾家中國上市公司，如匯川技術、邁瑞醫療和蔚來汽車，認為前兩者會追趕日本，後者已然在新能源車領域佔據了不錯的機會。
作者Farquharson在訪問中經常被提問「中國與20世紀90年代的日本有多少相似性？」他沒有給出明確的結論，但認為中國的這些行業冠軍與日本企業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兩者都在競爭激烈的本土市場開展業務，並且都學會了透過品質和技術來打造自己的優勢，而不是只在價格上用低價策略來攫取市場。日本企業的發展路徑，或也是中國企業發展壯大的可參考路徑。
我近期在上海和深圳的考察，是最近四年來我的第一次旅行。藉此機會，我會見了一些我們持有的日本企業的「中國對手」。也走訪了幾家日本企業的在華子公司，並和他們的高階主管進行了交流。
這次旅行讓我瞭解到哪些是周期性挑戰，哪些是結構性挑戰，中國經濟和技術進步的節奏，將其帶來的機會和潛在競爭對手相比較，並衡量護城河的深度。
對我們持有的許多日本公司來說，中國市場非常重要。中國的市佔率約佔資生堂、發那科、SMC和ROHM總銷售額的三分之一，佔村田總銷售額的一半。
在這次旅行中，我常被問到，如何將中國與1990年代初的日本做比較？
具體來說，日本的人均GDP從1980年的1萬美元快速上升到1990年的2.6萬美元，但此後直到2022年，人均GDP只略高於3.4萬美元。從1990年至今的大部分時間裡，價格和工資幾乎沒有變化。
2022年，中國人均GDP為1.3萬美元，與日本在1980年t代中期資產價格泡沫破裂前的水平差不多。 1986年至1990年間，日本房價漲幅超過了150%。上海的房價在2014年至2020年間也有類似的漲幅。
同樣重要的是，2022年中國的人口金字塔與2002年的日本極為相似。許多人擔心，中國可能會在經濟上重複日本的歷程，可能會面臨一些壓力。從自上而下的角度來看，未來10年的成長不太可能像過去那樣強勁，但從自下而上的角度來看，我們對企業的機會抱持至少部分樂觀的態度。
中國的經濟成長放緩了，但技術發展勢頭沒有放緩。中國的機器人密度，即每位員工擁有的工業機器人數量，比日本低20%（是韓國的三分之一）。中國的中產階級人數是日本總人口的兩倍多，但即使將所有化妝品消費歸功於最富裕的25%的人口，人均消費仍比日本低20%。
更重要的是，美國每百萬人擁有608名牙醫，歐洲每百萬人擁有810名牙醫，相較之下，中國每百萬人只擁有175名牙醫。這是我們最近投資Nakanishi（一家牙科裝置生產公司）的一部分原因。該公司最近收購了一家中國牙科裝置製造商，目的是加強在中國市場的拓展。
另一個有趣的見聞是，我所見到的中國公司在應對疫情時表現非常出色。邁瑞醫療是中國領先的醫療監視器和診斷公司，其銷售額自2019年以來翻了一番。匯川技術的銷售額長了四倍，供應鏈和本地人才庫的彈性和整合幫助其實現了更快速的成長。同時，國際企業在半導體採購上遇到重重阻礙，匯川技術很可能成為安川（Yaskawa）或日本電產（Nidec）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
值得關注的是，中國的這些行業冠軍與日本企業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兩者都在競爭激烈的本土市場開展業務，並且都學會了透過品質和技術來打造自己的優勢，而不是只在價格上用低價策略來攫取市場。
兩者的毛利不相上下，但中國企業的營業利潤率較高。原因是中國企業在行銷方式、服務方式和勞動成本上更有優勢。 2023年，奧林巴斯的毛利率和營業利益率分別為68%和21%，而邁瑞醫療的分別為65%和35%。
中國企業在汽車傳動系統電氣化方面的進步也得到了全球的廣泛認可。 2023年中國銷售的新車中有四分之一是純電車。在電池材料和技術整合領域，中國擁有巨大的成本優勢和規模優勢。蔚來之前表示，ET7的續航里程超過1000公里，比豐田正計畫於2028年投產的固態電池汽車續航里程長很多。
也許人們對中國L3級自動駕駛的成果和能力瞭解較少，而由相關技術打造的汽車只需要28,000美元就能買到。難怪中國現在已經超越日本，成為最大的汽車出口國，這也讓我對日本製造商的長期發展持謹慎態度。
自疫情以來，我們在日本化妝品公司的投資一直面臨許多不利因素，其中最重要的包括：中國旅遊復甦緩慢、入境電子商務（CBEC）的競爭以及圍繞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批准的核廢水排放的負面報導。聽起來像日本元素的品牌的表現遠不如製造商的其他品牌，如肌膚之鑰、黛珂和NARS。
不過，我們之前與資生堂和高絲的管理層進行了交流，他們告訴我們，這些負面影響正在消散：社交媒體對福島事件的關注減少了，品牌資產沒有受損（獨立來看，日本品牌仍然被公認為「亞洲品質、科技與享受」），行銷熱度正在恢復。
2015年至2020年被稱為中國化妝品的“高光六年”，在這六年中，市場快速增長，但品牌投資略顯滯後。隨後幾年的艱難市場，為所有企業敲響了警鐘。
所以在疫情之後，日本化妝品公司調整了策略，開始更專注於尚未充分開發的客戶資料，建立社交商務，並快速打開市場。資生堂的「Drunk Elephant 」是美國化妝品平台絲芙蘭上賣的最好的品牌之一，但才剛進入中國市場。
不過，品牌行銷變得更加本土化和需要快速反應。資生堂的管理階層也認為，中國品牌將資金投入行銷而非研發上，雖然有助於提高某些網紅品牌在社群媒體上的知名度，但從長遠來看，這不是一種可持續的戰略。
半導體領域的情況則更為複雜。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半導體消費國，佔全球總需求的三分之一以上。然而，中國的產量僅是消費量的十分之一。不過，未來五年，這種情況將會有所改變，因為中國一直在推動國產替代的處理程序，致力於開發最尖端的晶片技術。
雖然在技術上，使用老式光刻裝置可以製造出14微米以下的晶片（一微米是毫米的千分之一），但這會提高成本、降低產量，中國的晶片企業的成本有時比海外競爭對手高出40%到50%。
在我與意法半導體（STMicroelectronics，一家瑞士的半導體製造商）的一位高管交談時，聽他提到，在中國，有政府支援的相關企業正在建構一個緊密合作的生態系統，這個生態系統覆蓋的是無晶圓廠商的晶片設計。簡單理解就是，公司將晶片製造外包給第三方工廠，同時也快速拓展半導體裝置的本土替代品。這個系統效果卓著，光是2021年，國產裝置的使用率就增加了14個百分點，達到35%。
然而，中國半導體製造業的競爭力仍落後於全球領導企業，尤其是在邏輯方面，CPU（中央處理器）、動態RAM和NAND快閃記憶體的國產化率仍為個位數。另一方面，ADAS（高級駕駛輔助系統）不需要尖端晶片。
目前，我們持有羅姆半導體集團（ROHM）的股份，我與ROHM的內部人士交談時瞭解到，公司碳化矽和功率裝置技術的實力得到了正面反饋，但在其他模擬領域，可能會面臨來自中國企業的競爭壓力。中國企業在成本和品質上與全球頭部公司仍有差距，例如村田製作生產的被動元件，以及先進封裝等。但這些工藝並不總是適合大規模生產，因此中國企業有趕上的機會，未來可能會成為強有力的競爭者。
在我與中日公司高階主管交談的過程中，一個始終不變的主題是中國的學習速度。中國的研發方法比日本更有彈性。過去，中國企業從日本吸收經驗，但現在，他們可以向日本的公司（包括我們持股的一些公司）傳授經驗，這是日本公司的思維模式轉變。
2021年，上海取消了期末考試中的英語考試，目的是“減輕學業負擔”，一些中國的頂尖大學也取消了入學英語考試。中國的語言障礙與日本相似，隨著中國在全球地位的不斷提升，這種語言障礙仍會延續。不過，中國國內機會龐大，尤其是在全球經濟停滯的情況下，在國家鼓勵新興技術的帶動下，許多中國公司已經開始擴大規模並打磨技術。
另一方面，這是一種最佳化國內市場的方式，但正如我們從許多日本投資項目中看到的，國內市場的成功不一定代表海外市場的成功，即便是併購了海外公司也無法確保成功。
雖然中國企業對日本企業的挑戰顯然越來越大，但日本企業的管理層也在做出調整，例如管理層正在減少通常總部的合規性和謹慎性的要求，這意味著對當地情況做出更積極的反應，並願意承擔更多風險。（作者係柏基投資（Baillie Gifford）日本股票負責人。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文中提及個股僅做分析，不做投資建議。） （紅刊價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