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兒鑫磊,你的今天沒有父親的付出,是不可能的,就算你考上了墨爾本大學,沒有父親給你的經濟基礎,你也是不可能出國的……”當父親第8次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王鑫磊(化名)的心裡已經毫無波瀾,他任憑視訊另一頭的父親繼續翻開密密麻麻的手寫帳本:大姑15000元、三舅2000元、王廠長10000元……這些帳以後你都要還的,如果不是你父親的人脈,你是沒有錢出國的。掛斷了微信視訊後,身穿黃色反光馬甲的王鑫磊戴上頭盔,騎上某送餐平台的電動自行車,繼續穿行在墨爾本市中心的非機動車道上。說是非機動車道,只不過是一條被白色線從機動車道上劃分出來的細長輔道,中間並無防護欄。在市中心的茫茫人海和飛馳而過的車輛中,這條路似乎越來越窄,就像王鑫磊的未來一樣,消失在遠處的一個圓點。其實像王鑫磊這樣在學業和零工之間奔波的留學生並不是少數。澳洲教育部資料顯示,截止2025年中旬,在澳洲註冊入學的留學生人數達到了74萬人,比2024年同期增長32.14%。而這些留學生的勞動參與率(force participation rate)約為53%。這也就是說,在所有國際留學生中參與工作或在積極找工的人數大約在37萬人左右。如果要再謹慎評估一下的話,那麼實際參與工作的留學生人數遠遠超過37萬,因為教育部和澳洲央行(RBA)的統計中並沒有包含現金工和黑工。“我沒覺得不好意思,自食其力,勤工儉學吧……人比人氣死人,同學裡開McLaren的和大G的都有,但人家父母努力的時候,咱也沒看見,是不?”王鑫磊告訴《澳洲財經見聞》記者,真正讓自己吃不消的,是幾乎從不停歇地在學業和謀生之間奔波。這種在國內親友眼裡是“狀元”,實際上在澳洲從事底層體力勞動的“雙重身份”落差感,就像涼透了的外賣麻辣燙一樣——特別不是滋味兒。按照澳洲移民局的規定,持有學生簽證的留學生在學習期間的工作時長上限是每兩周48小時(即平均每周24小時),在放假期間則不限。雖然2022年曾短暫放寬至不限時,以緩解勞動力短缺,但2023年起又恢復限制。表面看,這是為了確保學生有足夠精力學習,但現實是:不少留學生超時打工已是公開的秘密。和王鑫磊走一條路的,同樣不是少數。這些留學生主要集中在餐飲、零售、清潔、倉庫和送餐等行業。對用工方而言,留學生願意接受靈活排班和辛苦工作,是廉價且穩定的勞動力;對留學生而言,除了經濟上的需要,也有“融入社會”的心理驅動力。於是,法律規定與現實需求之間,形成了某種灰色的共識。而他們堅持打工的原因,不外乎自食其力、勤工儉學。如果要說還有其他原因,那就是少數的家長會把澳洲的工資折算成人民幣,獲得一種留學投資被套牢期間的類似分紅的慰藉。根據澳洲統計局(ABS)2024年8月的《員工收入報告》可見,留學生所集中的餐飲、零售、清潔、倉庫和送餐等行業,其時薪均在19.94~32澳元之間,其中餐飲配送行業的時薪偏差較大,在25~32澳元之間。雖然人力資源公司Seek、Indeed和PayScale改採集得出的資料稍有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在沒有簽證限制(兩周48小時)的情況下,全職去拼這些崗位,也能換來每年6~7萬澳元的年薪。而按照澳元兌人民幣4.75的匯率計算,這些半工半讀的年輕人們就已經輕鬆達到年薪30萬人民幣的門檻。但是,在澳洲高昂的生活成本擠壓下,這些零工賺來的生活費可謂杯水車薪。近幾年來,澳洲經歷了一輪明顯的物價上升:CPI 在 2022 年末達到高點,2022 年第四季度全年通膨率曾高達 7.8%,隨後才逐步回落到 2024 年的低位,但這段高通膨期已經把許多基本生活的成本推上了頂峰。其中對留學生影響最大的,是持續上漲的住房成本。權威房產機構與資料監測顯示,自 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全澳中位租金已經累計上漲約 36.1%(相當於中位租金每周多出約 A$171,約合每年多出 A$8,884)。在一些大城市,租金漲幅和絕對水平尤其刺眼:比如 2024 年中,雪梨市區的房屋中位周租曾高達 A$750,墨爾本的中位周租也在 A$550–$585 的區間徘徊。所以,“澳洲留學打工年入XX萬”,也只不過是紙面上的顱內高潮。如果說拚命打工是家境貧寒的留學生們的放手一搏,那麼因為過度打工而掛科就是逆襲失敗後的當頭一棒。按照3年全日制課程,比如商科,來計算,每“掛掉”一門的學費平均在4,000~7,000澳元之間(折合1.9~3.3萬元人民幣),而這筆費用遠遠不是幾百次送餐能夠彌補的。一旦失衡,將墜入萬丈深淵。而對於經濟條件較差的學生家庭來說,本已滿載著家庭期盼和債務的雙肩,將不得不背負更加稱重的負擔。這也揭示了惡性循環背後真正的問題——這種通過舉債來押注孩子逆襲來實現家族階級躍遷的豪賭,到底有多少成功率?而即便成功,所付出的實際代價到底又有多昂貴?在採訪結束時,鑫磊告訴記者:“日子總得往下過……等把父親欠下的錢還完了,我只想平平凡凡過一生,我想找個地方點份外賣,吃一頓不用和時間賽跑的飯。” (澳洲財經見聞)